第十六章 吩咐
第二天。
江冉一大早就來到小閣樓給黃芾請安，順便問一下有什麼需要她做的。
此時，她正在三樓詢問黃芾對自己的安排是否滿意。
“上使昨夜休息的怎麼樣？屬下的佈置還滿意吧？”江冉像是例行公事般的低着頭，聲音聽起來瓮聲瓮氣的。
她此時心裏一萬個想不通，昨夜就急着來給上使還令牌的主事竟然沒來！
本來她來之前就去找主事了，想着順便一起來給黃芾請安。可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到，她還以為主事先來了，又着急忙慌的趕過來。
可來這兒之後才得知主事根本不在。
“抬起頭來。”斜靠在平座欄杆上的黃芾收回遠眺的目光，看着死死低着頭的江冉輕聲說道。
“是。”江冉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而後慢慢地抬起頭來。
只見一個背靠在憑欄上的青年男子雙眸微合，一隻手撐在欄杆上，另一隻手平展在欄杆上，手指緩慢而沉重的敲打着，站姿頗為隨意。略顯消瘦的臉龐在月光的照射下呈現一種詭異的白皙，嘴唇血色極淡，鼻樑還算高挺，整副面孔第一眼看上去屬於有些病態的俊美。
“佈置的還行。”
江冉意識到黃芾是在打量自己，臉龐泛起些許紅暈，但礙於黃芾的指令不敢低頭，於是臉蛋越來越紅。
黃芾：“……”
他從來都不在乎屬下的形貌如何，更不會刻意打量，他只是在審視江冉。
審視這個……凡俗氣極重的屬下。
見對方誤會，黃芾也收回來目光，目光不經意瞟向對面的書桌。
“人族？”
“是。”江冉的眼神也下意識的跟隨黃芾的目光而去，看到了書桌上隨意擺放的白色令牌。
她這才意識到主事已經來過了，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她昨晚把白令給了主事，她剛剛還心虛待會兒上使問起白令要怎麼解釋呢。
“你常在人族凡俗界走動？”
“是。”
黃芾微微點頭，他現在知道江冉身上凡俗氣極重的原因了。
天空的星辰和月亮慢慢隱沒在天幕中，極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聲響，緊接着是強烈的振動，閣樓中亦未能倖免。
房間裏的香爐、書架和椅子等各種器物都開始劇烈搖晃起來，但卻沒有一樣倒下，振動過後都穩穩噹噹立在原地。
而江冉恍若未覺，身形紋絲不動，面色卻是惶恐不安。
另一邊的黃芾雖是肉體凡胎，但由於雙手抓住欄杆，也沒有摔倒，只是稍顯狼狽。
“怎麼回事？”黃芾穩住身體，疑惑道。
“是星月樹，他體型巨大，應是下班……不是！從天上下來時沒注意縮小體型壓制氣息，所以才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待會兒屬下去訓教訓他！”其實江冉根本不敢訓星月樹，畢竟修為境界差距和資歷擺在那。只是生怕黃芾動怒，厚着臉皮放的狠話。
下班？黃芾見江冉情急之下說出的真實想法，心中不由得好笑，這江冉身上確實凡俗氣太重，各種言辭舉動都能看出來。不過……若是駐地從此往後都讓星月樹裝點夜空，按一天六個時辰來算，還真像是在勤勤懇懇的打卡上下班。
“不必訓他。讓他動靜盡量小一點就好了。”
“是。”
隨着星月樹“下班”，此間天地中的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周圍的一切陷入黑暗之中，閣樓中漆黑一片。
江冉有修為在身，在黑暗中視物易如反掌。但可能是想到了什麼，她伸手朝身後一招，一個燈盞出現在手中。
江冉再對着燈芯屈指一彈，一粒火苗憑空出現，在燈芯上越燃越旺，不一會就照亮了周圍。
這盞燈不知是以何為為原料燃燒，竟沒有絲毫煙塵和異味，而且發出的光越來越強烈，大有要照亮此方天地的趨勢。
黃芾看着江冉手中的燈盞怔怔無言。
江冉見黃芾好像挺好奇，於是主動解釋起燈盞燃燒的原理：“啟稟上使，此為燃靈燈。顧名思義，是以靈氣為燃料的燈盞。其光芒強烈，經久不滅，理論上只要周圍還有靈氣，它便不會主動熄滅。”
“這燃靈燈是上使所居二樓的眾多靈器之一，可以對未蛻凡前的生靈境界有一定提升，功效比較雞肋，故在此之前一直用作裝飾物。”江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嗯。”黃芾興緻缺缺，他剛才只是出神想事情而已。
“這是要變白天了？”
“屬下是按照外界凡人的時間為標準安排他們的，應是到換值的時候了。”江冉把燈盞放到桌上，雙手虛握置於小腹。
“紅鸞也是從駐地建立之處就存在至今的？”
江冉知道黃芾問的是自己昨天說的用火點燃星辰作為太陽的那隻紅鸞，搖頭道：“並不是。那隻紅鸞修行不進早已化作塵埃，況且當初的主事在做假日的時候可能並未想過會主動將其熄滅，所以也沒考慮過再做什麼可以再次點燃星辰的準備。”
“那現在這白天你們怎麼安排的？”既然沒準備，那要如何進行日夜更替？
“駐地曾經被一隻道行頗深的朱雀意外闖入，殺害了這裏不少獸類水族。那時的主事一怒之下將其轟殺，餘下朱雀之魂鎮壓起來，說是日後說不定有用。”江冉對駐地曾經軼事娓娓道來。
“你準備用朱雀之魂？”黃芾點點頭，沒想到只為了自己的一個要求居然還順便了解了不少駐地的過往。
“是的。朱雀之魂經過多年鎮壓，靈智已經消散，只剩下其中蘊含的本命火焰神通。昨夜我已安排駐地擅長煉器者把朱雀之魂注入星辰，將之煉作一件大型法器，可按要求自行激發神通。從今往後它便是駐地的‘太陽’了。”
江冉一邊解釋，一邊時不時望向天空。
星月樹都“下班”這麼久了，“太陽”怎麼還沒升起來？江冉心想千萬別出什麼亂子！
轟隆隆！
黃芾和江冉同時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就在聲音響起的幾秒后，一絲紅光劃破黑暗！
一絲，一縷，一束……一片！耀眼的紅光像是滴在水裏的顏料，暈染着它遇到的一切；像是星星野火，燃燒侵掠着可及的萬物。深色的山林，翠綠的草地，湛藍的湖泊，所有它能照射到的地方都彷彿被塗上了紅色的胭脂，寂寥廣闊的天地霎時變得嫵媚深情，從至聖大道化作柔腸百轉。美的驚心動魄！
“哇！”江冉驚呼出聲，欣喜不已。之前的“假日”從來都是一直高懸在天空中，恆古不變，她從未見過日出時的駐地。
嘖。
黃芾也沉醉在這美好的一幕日出之景里。
撲棱撲棱。
不知從哪飛來的梟梟落在了黃芾肩上，眨巴着大眼睛和二人一起看日出。
“屬下求見上使！”
正在對着日出發獃的二人一鳥被樓下突如其來的聲音給打斷了。
“上來吧。”黃芾聽出是雲照的聲音，直接讓她上來三樓。
江冉心思微動，躊躇不已，她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下去迎雲照上來，畢竟她是這裏現在唯一能去做這類事情的。
還沒等她做出決定，雲照已經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側，二話不說就躬身行禮。
“屬下參見上使！”
“平身。”天邊的太陽不經意間已經露出半個圓，黃芾轉過身打量起這個駐地主事來。
畢竟昨夜在浴池時他並沒有轉身太過搭理雲照，還沒見過雲照的長相。
比起在江冉面前的隨和，此時的雲照要正經太多。不苟言笑，儀態雍容。
總體來說黃芾對雲照的印象要更好，她的一舉一動都從容不迫，透露出一種絕對的行事態度——令行禁止！
而江冉……也不是說會違背命令，還是那個問題——凡俗氣太重。
“若是無事，你可先退下。”有雲照這個駐地的最高層在這，江冉就顯得可有可無了。畢竟很多事情她做起來權限不夠，麻煩許多。
“是。”江冉如蒙大赦，輕手輕腳地下樓離開了。
雲照和黃芾都下意識的看着江冉的背景，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叫什麼名字？”
“江冉。是一名人族。”雲照微微低眉，並沒有像江冉一樣低着頭。
黃芾抬手搭在肩膀上，梟梟見此熟練地走到他的手上，黃芾的另一隻手順勢放到梟梟身上輕輕來回撫弄。
要是江冉看到，肯定會瞳孔地震，這不是擼貓擼狗的標準姿勢嗎？
“宗內成員？”黃芾低頭逗弄梟梟，接着問道。
“編外成員。屬下看她做事機靈乖巧，便讓她常駐此間天地，協助我處理一些瑣事。”
“嗯。”黃芾初見江冉時還以為她是宗內成員。
黃芾沒有再出聲，不知在想些什麼。
雲照沒有得到指令也不敢貿然離開，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
過了許久，黃芾好像終於理清思緒，接着問道：
“你之下是什麼職位？”
“二位統領，六位小統領，再之下只有一些特殊崗位，比如專門鑄器或者陣法之類，並無職稱等級。”
“可有何從屬關係？”
“二位統領分別負責人族此界的修行界和凡俗界，負責修行界的統領之下有兩位小統領歸其指使，負責凡俗界的統領則因為凡俗界實力弱小便於管理故只有一位小統領作為下屬。但是負責凡俗界的統領在數十年前不知所蹤，稟報宗內后宗內尚未對此職位做出安排。卑下斗膽，擅自讓原來的凡俗界小統領暫代統領之職，職權照舊。”雲照對黃芾所問據實回答，甚至還做好了因擅自授職而被懲戒的心理準備。
“這不是什麼大事，一個駐地統領之位而已，算是我授的。”黃芾並不在意雲照這種逾矩的行為，畢竟是宗內拖延在前，何況人族駐地並沒有那麼重要。
“謝上使隆恩！”雲照又是一個躬身行禮。
黃芾隨意的抬抬手示意免禮，又問道。
“那駐地最熟悉凡俗界的，便是那暫代統領之職的小統領了？”
雲照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有何話直說便是。”
“江冉沒有和上使說過這些嗎？”
黃芾默然。
看黃芾的表現，雲照終於苦笑不得的發現江冉和上使雖相識更久，卻沒有太多談論過駐地內的具體情況。
“我只是問了她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無關此類。”
“其實江冉便是那凡俗界的小統領，駐地最了解凡俗界的成員確屬她無疑。”雲照惘然，不知道黃芾刻意問起這件事做什麼。
“那她在凡俗界權柄地位如何？”
“多的不敢說，說一不二肯定有的。”
“嗯。那你安排一下，以後就讓江冉隨侍我左右。”
“不知上使是要……”雲照小心試探着問道。
“我不久后就會離開這裏，常駐凡俗界，所以需要一個熟悉凡俗界且能在凡俗界說的上話的‘嚮導’。”黃芾確實沒有想到江冉看上去平平無奇，竟然能在這易生宗的駐地混成勉強處於第二階梯的代統領。
這……
雲照遲疑了，當然不是因為她有膽量違背白令使者的命令，而是她擔心黃芾是因為對駐地的招待不滿而選擇常駐凡俗界。
可黃芾的下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疑慮。
“我可能還會不定時的回到駐地，所以這閣樓暫時給我留着。你也不必一定要候着我，有江冉就行了。如果有江冉無法勝任的事，我會讓她通知你的。”黃芾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把椅子搬到平座上，抱着梟梟悠哉悠哉的看風景。
“是。上使可還有吩咐？”雲照知道黃芾已經準備要讓自己走了，為防萬一又問了一句。
“嗯……”
黃芾沉吟片刻，又吩咐道：
“把駐地奇點所在的地方買下來，重新給我建個居所，我短時間內應該會定居在那裏。”
“還有，給我準備些蛻凡前洗髓伐骨和元嬰及以上境界淬鍊神魂的東西，在日落前送來；再弄些辟穀丹或者吃食，儘快。這些交給江冉送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說完，黃芾靠在椅背上閉起了眼睛。
“遵命。屬下告退！”雲照滿心疑惑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