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煙雨樓

第十七章 煙雨樓

五月十五戌時,澹州內最負盛名的青樓——煙雨樓,如今門庭若市,那頂部屋脊上有吻獸樣式的門樓式大門內塞滿了珠圍翠繞的富貴子弟,這煙雨樓的老嬤嬤對每一位都笑臉相迎,獻媚至極,這垂帶踏跺上甚至都快沒有站腳之地了,可後面的人們仍是不斷的往樓內擠着。

一位腰挎長劍的中年遊俠從遠處走來,手裏拎着一酒壺,看到這場面,用另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了一下,隨後從旁邊拽過來一個遠遠觀望但卻不敢上前的小夥計,用着一口錦州話問道:“小兄弟,這是個什麼場面?”

小夥計開口說道:“老大哥,我聽您口音不像本地人,也難怪您不知道,這前面是煙雨樓,每月十五都有一次盛會,但據傳這一次江南四絕的伶絕蘇小小,很有可能到場。”

這中年遊俠掂了掂自己已經快要見底的酒壺,抬頭說道:“哦,這蘇小小我知道,那一首《減字木蘭花》寫的還不錯,嗯,勉勉強強,但遠比那些花錢買來的寒酸詩詞要好得多。”

這小夥計帶着疑惑的眼神看了看這位中年大叔,頭髮毫不規整,甚至上面還有幾根稻草,滿臉鬍子茬,衣服雖然有些灰塵,但穿戴的很整齊,當他看到這大叔腰間的佩劍之時,便暗自努了努嘴,心底有些輕視,如今的世道,除了個別人,誰還敢佩劍?只會有三種人還會願意佩劍出行,一種是朝中有名的大臣,一種是已經成名的劍客,一種是仍心繫天下但肚子裏沒什麼墨水卻好充君子的浪蕩遊俠,前二者自然不必多說,會得到天下人的追捧,而後者必然是遭人唾棄。

畢竟,現在的劍道,早已經不是三十年前的劍道了,況且這打腫臉也要冒充胖子的寒門君子,是真君子還是披着君子外衣的小人,世人也早已分不清楚,更何況荀姓儒聖那“化性起偽”的說法,也讓現在的人們更願意相信“人性本惡”,要不然,又哪裏會有這長達八年的巫蠱之禍呢?

沒等這小夥計開口,中年遊俠便開口追問道:“這煙雨樓內,有酒喝嗎?”

小夥計心底的嘲笑聲越來越大,怎麼,難不成老大哥還想進去蹭酒喝?

“老大哥,先不說這煙雨樓的大門不好進,進去了,您也未必能蹭上一小口酒水,這裏面的人非富即貴,除非你有錢,或者你舉世聞名,不然,怕是連那踏跺都沒踩上去,你就要被轟出來了。”

“哦?這麼說來,這煙雨樓是有酒可蹭了?爺去也!”

這小夥計被這一道炸耳的豪邁笑聲打斷了思考,這老大哥聽重點的角度可真是清奇,自己明明是想勸說他不要去招惹不痛快,他卻心裏只在乎有沒有酒,算了,反正一會碰釘子的不是我,自己在這兒看樂呵就得了,一會老大哥被轟出來,自己還能嘲笑他兩嘴。

剛剛想到這裏,小夥計偷偷的嗤笑了一聲,但他卻突然瞪大了雙眼,拉長了嘴巴,震驚的無以復加。

這老大哥竟然成功進去了?!

我咧個乖乖,現在煙雨樓什麼人都能進了嗎?小夥計心裏想着,隨後也想上前碰碰運氣,但剛走到人群旁,便再不敢往前。

全是身份高貴的氣息,自己這等庶民,怕是一輩子都買不起他們隨意裝飾在馬車之上的一顆琉璃珠子。

這老大哥到底是什麼人,明明和自己一樣的穿着,怎麼剛剛面不改色的就進去了?

小伙越想就越想不明白,隨後撤出去好遠,細心的在周圍人群尋摸着,希望自己有機會能看到那蘇小小一眼。

————

“老嬤嬤,不是我說,我這把劍價值千金,送給您了,你把它當了,夠您再開一座煙雨樓了。”這中年遊俠從那簡陋的劍鞘中拔出來一柄雪白長劍,這老鴇看到之後兩眼放光,就算不是天下名劍,看這賣相,不說千金,幾百金也有了。

老鴇抬頭看了看這邋遢的遊俠兒,心想:莫不是哪家有如此癖好的公子哥?看樣子也不年輕了,或許是哪家喜好這等寒酸樣式的老爺?反正橫豎是不能怠慢了,隨意一出手就是這等價值不菲的寶劍,看他的樣子,還真的沒準呢!

“誒呦,您快快裏面請,今天樊襄王家的世子也要來,只要您不去那上上等的坐席,其他地方您隨便挑,春水,過來,領着這位大爺入席。”

老鴇說完,便招呼旁邊一位身着綠衣的妙曼少女過來,這名叫春水的少女看到中年遊俠的樣子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便雙手攙着他,向席中走去。

春水本以為,這給出千金寶劍卻不修邊幅的浪蕩遊俠,會和其他人一樣,擠破腦袋都要往那紅璃台前的上等席上去坐,再和後來人再爭個頭破血流,或者無腦的散財,拼家境地位,以便震懾他人,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

但這老大哥好像並不在意這些暗中爭鬥的事情,隨便找了個末席就坐下了,拎着桌子上的酒壺和瓜果開始隨意的吃喝了起來,看着他如此不羈的樣子,春水竟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不必在意我,你若是想去服侍其他人,隨時都可去,我一個人自在慣了,旁邊多出來個人,多少有點不適應。”中年遊俠開口說道。

“公子哪裏的話,既然沈嬤嬤讓春水來伺候公子,哪有半路就走的說法,這要是讓別人瞧見那還得了,煙雨樓的門牌砸了是小,公子的門牌砸了是大呀。”這身着綠衣的春水開口說道,聲音酥酥麻麻的,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嘿喲,多久沒被人叫過公子了?也罷也罷,這是你們的地盤,隨你們怎麼叫吧,誒對了,麻煩春水姑娘幫在下添一添酒。”

中年遊俠說完,春水便熟練的接過他遞過來的酒壺,去接了酒。

戌時二刻,紅璃台前座無虛席,豪門子弟都相互敬酒,明爭暗鬥,唯獨角落裏的中年遊俠一個人快活的喝着獨酒,而他旁邊一席之上,同樣坐着一個沒人說話的年輕男子,有些羞澀,看得出來這種地方他還從未來過,身邊也不像其他人一樣有女子相襯,他也不喝酒,就在那裏東張西望,如坐針氈。

中年遊俠暗中瞅了他半天,看他一直都這般局促,便主動和他搭話。

“小老弟何不嘗一嘗這從翌朝京都而來的玉髓酒?今天不喝,就不知道哪天還能喝上嘍。”

這年輕男子被中年遊俠突然的搭話嚇了一跳,連忙抱拳回禮:“啊,小子常青見過大人。”

中年遊俠一聽,哈哈大笑:“小子,你好好看看,我這身裝扮,算得上哪門子的大人?”

春水聽到這話,掩嘴一笑,這叫常青的男子偷瞄了一眼,臉上有些紅,把自己的頭往雙臂之中埋了埋,沒有抬起頭來。

“哈哈哈,常青老弟,你怕不是被這酒氣給勾了起來,確實這玉髓酒之香,光是聞聞就能讓人臉色發紅,不愧是南朝酒尊,來,嘗一杯看看!”

常青顫顫巍巍的接過中年遊俠遞過來的酒杯,抬頭一飲而盡,隨後他看了看這眼前的落魄中年男子,心中竟有莫名的感激。

自己看了一眼旁邊掩面而笑的青衣女子就臉紅的不像話,這老大哥竟還幫襯着自己找台階下,真是好人啊!

“小子常青,如何稱呼老哥?”常青試探性的問道。

中年遊俠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的下巴,略作沉思狀。

“忘了忘了,酒喝太多了,忘記了,你就叫我白大哥吧。”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似乎他是真的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麼名字了。

“好的白大哥,您也是來看今天的伶絕的嗎?”常青剛問完這個問題,就覺得自己好蠢,不是來看伶絕,還能來幹什麼。

“嗯?今天還有伶絕呢?怪不得這麼大排場,我本來只是為了來蹭蹭酒喝的,這不是讓我賺到了?”白大哥哈哈笑道,又是一仰頭,灌下去一大口玉髓酒。

春水笑着搖了搖頭,不知道伶絕來就敢送出千金佩劍,傻子才信。

“常青老弟,我看你也不像是世子之類的人物啊,怎麼,為了一睹這伶絕散盡家財了?白老哥可跟你說一聲,這不值啊。”

常青聽完白大哥的話,用手撓了撓後腦勺,憨憨一笑:“家父在江南做些小生意,賺了些銀子,因為我總是在家讀閉門書,家父覺得我快讀傻了,就想趁着這次機會,讓小子出來見見世面,可這場面我怎麼見過,要不是白大哥和我說話,我怕是今天一晚上都抬不起頭來看一眼台上的佳人,緊張吶!”

白大哥聽完之後哈哈大笑,他將自己移到常青的身邊,用手臂勾着他的肩膀,說道:“大丈夫不能這麼沒出息啊,緊張什麼,你看看我,我都不緊張,你只要能進來,那就是被尊為上賓的貴客,該使喚人就使喚人,該喝酒就喝酒,別拘束着,怕什麼,那些個大家世子還能把心思放在咱們身上嗎?都明裡暗裏拼家境財力呢!沒意思沒意思,來喝酒!”

白大哥說完這些,常青的身子才稍微放鬆了下來,這種大場面下,身旁能有個如此大條的人,或許也並不是一件壞事,至少自己覺得輕鬆了許多。

兩人碰杯,飲下了一口玉髓,隨後便聽見滿場突然鴉雀無聲,常青轉過頭看向外面,一個身着赤金大袍的玉面男子,持着一柄九折畫扇,踱步而來。

常青搖了搖並沒有在意場中氣氛變化,仍然獨自飲酒的白大哥,說道:“世子殿下來了。”

白大哥推開常青搖晃自己的手臂,仰頭飲酒,四仰八叉的坐在他的旁邊,說道:“關老子什麼事,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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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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