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通遠瓢把子（中）
道觀正對着洛水，門前是大道，也是河堤。唐朝的冬天沒那麼冷，太陽光四射，足以溫暖破衣爛衫。本屆孫老仙舉起雙手，伸個大大的懶腰，做出決斷，暫時忘記孫浩然，從現在起，正式啟動孫老仙傳奇人生。不管怎麼說，卜卦坑錢比貨真價實的麵店老闆有意思，不用每天累得像狗，睡覺都不踏實，以神遊寰宇衝破束縛。
今天是孫石頭的大日子，前任瓢把子孫孬蛋離職，石頭要斬六將，才能坐穩大位。對於孫老仙來講，這是一個輕鬆的日子。坐到卦攤沒多久，整個通遠市的人都傳頌老仙天宮奇遇記，商人也好，苦力也好，就算店鋪夥計，路過卦攤時，總要好奇地問幾句：
“老仙，聽說你雲遊天宮丟了魂，還認識我是誰不？”
孫老仙搖搖頭，表示不認得，沒等回話，問話人已匆匆離去。問候的人多了，老仙體會到這些人的心思，天宮失憶僅僅是茶餘飯後的樂子，能作為打招呼的話題，說明很給老仙面子，跟“吃了嗎”、“喝湯沒有”，沒什麼兩樣。沒誰想得到答案，還是生計要緊，所以打過招呼就不見人影。有些人話多，還會這麼問：
“老仙，聽說你失憶了，不會是坑我們的把戲吧！聽說昨天坑銀子，真是高明。”
沒等老仙辯解，又匆匆離去，只見背影。終於遇到一個年級大一點的，像是退休的老掌柜，慢悠悠地走過來問道：
“老仙，聽說你昨天騙銀子？你這生意真不賴，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不錯，不錯。”
退休老掌柜站着不走，老仙總要搭訕幾句：
“錢難掙，屎難吃，都不容易啊，你是沒見到我挨打的時候。”
“呵呵，你知道我是誰不？”
老仙搖頭，回復道：
“不記得，所有的事情全部忘記。”
“那就好，記不記得還欠銀子？”
“是嗎？不記得，可能孬蛋記得，你找孬蛋要。”
“想賴賬？等我找到孬蛋再找你算賬！”
退休老掌柜沒再多說，笑呵呵地離去。孫老仙估計，這樣的人不會少，多點樂子也好，省的坐在這裏沒事幹。根據得到的信息，前任老仙定位高端，不但要有錢，還要有學問，這樣的客人實在太少。可能嘗試過，從低消費群體賺不到什麼錢，才設置門檻，認識布幡上對聯的人才是客戶。
一直坐到中午，也沒等來一位客人，連問價的都沒有，只有一個個匆匆而過的“熟人”。
正午時分，吃的那點飯全部消化，肚子開始咕嚕叫，嘴裏不停流出口水，不停吞咽，將口水吞到肚子裏。這裏一天兩頓飯，別人下午吃餔食，苦力忙，天黑才能吃飯，還要等一下午時間。
孫石頭開始行動，昨晚商量過，中午沖頂瓢把子。石頭很有信心，不讓猴子、小豕、麥子幫忙，認為自己手到擒來。通遠市是個大里坊，周圍有圍牆隔離，道觀是特殊機構，所以大門開在里坊外。坊市討生活的半大小子有幾十號人，分成七、八伙，老仙這一伙人數不是最多，但武功最高。
孫石頭約幾位少年老大到瀍水邊，告訴他們，孬蛋離開洛陽，到并州當兵打仗，所以要選出新任瓢把子：
“孬蛋老大說了，要我做瓢把子，你們誰不服氣，咱們按規矩打架，誰贏誰上！”
這群少年相處多年，彼此都很熟悉，能跟石頭走幾招的，也就那麼兩三人。果然，三個壯少年走出來，石頭很不屑，說道：
“要不，你們仨一起上，我一打三！”
三少年低聲商量，估計信心不足，沒去談打贏后誰做老大，直接將石頭圍在中間。三人很謹慎，擺出架勢后沒有主動進攻；石頭也擺出架勢，緩慢轉動，三人被帶着轉動，還是沒有動手。石頭有些不耐煩，大吼一聲，左拳出擊，前面的少年出手招架，石頭的右拳立即掄出，對手躲避，石頭沒打到人，身體隨右手向左快速移動。
另外兩少年見石頭動手，迅速撲出，這時候石頭的身體已經左移，躲過兩少年拳頭，飛腳將一少年踢出。繼續發力，擋住一少年拳頭，硬抗另一拳，還是用腳，踢飛第二個少年。快跑幾步追上逃跑的第三少年，一拳撂倒。四少年喘着粗氣，石頭強忍呼吸不暢，大喊道：
“還有誰不服？”
所有少年抱拳上前，口喊恭喜，認可石頭為新任瓢把子。石頭這才鬆懈，大聲喘氣，不斷地甩着手大罵：
“你們仨真是的，下手那麼狠，疼死我了！”
三少年也是笑着大罵，沒動手的幾個少年點評打鬥過程，說到高興處，還比劃幾下。有少年到店鋪找來幾根香，撮土成壇，眾少年燒香跪拜，高喊誓言：同富貴、共患難，共同維護通遠秩序。
孫石頭爬上河堤來到卦攤前，十講述整個過程，老仙以為大局已定，石頭撇撇嘴說道：
“這才是開始，除了市監、縣衙認可，還有人會來搶地盤，要打一次群架。”
這年代，苦力沒什麼油水，市監、縣衙依靠苦力維持秩序，需要認可老大的武力。洛陽還有兩個坊市，因為有業務往來，需要彼此認可，不至於因為不認識造成誤會。真正的考驗是那些剛來洛陽，窮瘋了沒飯吃的野路子，經常會欺負新老大，想要搶地盤。
這裏面還是有些門道，下午，老仙看到石頭、猴子、小豕抓到一個少年小偷，拖到河堤旁，逼着小偷與石頭打架。小偷自然不是對手，被打的頭破血流，求爺爺告奶奶才被放走。麥子過來告訴老仙，英雄抓賊是請賊做戲給人看，不用付錢；以後別人有麻煩，也要出人幫忙還人情。還有這種操作？老仙止不住感嘆，門道？文化？
沒幾天，一群穿着比石頭還破爛的少年來到通遠市，路人指指點點，說苦哈哈搶地盤，有熱鬧看，比看百戲過癮。瓢把子孫石頭一聲令下，全體通遠市苦力少年都趕到瀍河灘集結，準備打群架。孫老仙也隨着人群，走到河堤邊看熱鬧。河堤是一條大路，居高臨下，觀看下面打鬥，感觀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