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通遠瓢把子（上）
灌進幾口水，孫老仙被嗆得活過來，還能動手打人，孬蛋鬆口氣，發號施令：
“行了，行了，老仙已經活過來，都去忙吧；天快黑了，麥子，趕緊去做飯，猴子、小豕去幫忙。石頭別走，有大事商量。”
孫老仙有點小得意，表演這麼長時間，總算融入這個小團體，後續順其自然即可。三人盤腿坐在草堆上，老仙與石頭沒有說話，看着孬蛋，等着所謂的大事。孬蛋高興起來，說道：
“今天碰到了李勣大將軍的使者，他說我是瓦崗寨後代，問我願不願意做大將軍的侍衛，跟着去打仗，我當時就答應了。明天一早我就出發，你們咋辦？”
孫老仙不樂意了，開口諷刺道：
“好你個孬蛋，趁我失憶就想溜，你讓我們以後吃什麼、喝什麼？”
“我說老仙，你以前坑來的都是銅錢，今天坑銀子，還用我養活你們？你養活俺們還差不多，是不是石頭？”
石頭傻笑兩聲，撓撓頭又點頭，認可這種說法：
“孬蛋老大，放心去吧，我的功夫比不過你，保護麥子他們三個還不成問題。”
孫老仙覺得不對，問道：
“我說石頭，你不保護我？”
“哎呀老仙，你武功高強，還用我保護你，是吧，孬蛋老大。”
“就是，老仙，你忘了，打遍通遠市無敵手。這幾年我的功夫見長，你說你不想再出手，專心琢磨坑人的手藝。還說打架太野蠻，不如坑人斯文。”
看來前任老仙是武林高手，現任老仙不淡定，擔心地問道：
“哎呀，我失憶了，以前的武功招式全部忘記，這可如何是好？要是以前的敵人找我報仇怎麼辦？”
石頭拍拍自己的胸口，很自信地說道：
“老仙放心，有我石頭在，沒人能欺負你。”
孬蛋盤算着明天帶什麼行頭，數來數去沒什麼東西可帶，消沉地說道：
“我以前以為，餓不死、凍不死就是好日子，現在才知道咱有多窮，出趟遠門，連行李都沒有。”
沒人回應，孬蛋也不說話。似乎又想起什麼，一拍大腿說道：
“忘了一件大事，我現在是大將軍的侍衛，要起個正經名字，老仙，你幫我起一個，再幫我算一卦，說不定咱也是天上的一號人物，下凡到大唐歷練。”
孫老仙瞪着孬蛋看了好一會，直到孬蛋汗毛豎起才開口說道：
“孫孬蛋，你這名字不能改，戰場是隨時可能死人的地方，賤名能保命，閻王爺看不上。卦也不能算，你的命現在還不能定，等以後有了軍功，成家立業后再算不遲。”
孬蛋受到老仙多年的熏陶，很信這一套，摸摸頭說道：
“那好吧，我還叫孫孬蛋，咱還是一家人，等我立功發大財，一定讓你們過好日子。石頭，我走後你就是通遠市老大，別整天那麼憨，明天中午就把人叫到一起，挨個揍一遍，他們才會聽你的話。”
石頭嘿嘿笑了幾聲，點點頭沒說話。孬蛋有點擔心地看看老仙，看看石頭：
“老仙，石頭身手不賴，就是人太憨，你可要看着他，別被人坑死了，還去幫人數錢。要是你沒失憶該多好，以你坑人的水平，保准整個洛陽沒人能騙咱。”
麥子高喊：開飯！猴子端進來一個大瓦罐，小豕端進來一摞碗。孫老仙看了看，不知道該稱為燴菜，還是稱為菜粥，有菜有小米有麥，一人吃了一大碗。孫老仙肚子餓，覺得這種吃法很香，想再吃一碗，瓦罐已經空蕩蕩，跟洗刷過一樣乾淨。
麥子洗過碗，天已經全黑，幾人蓋着幾床破被子，躺在草堆里說話。孫老仙感覺到，吃飯得來的熱氣很快消散，全身凍得發抖。倒是幾位少年抗凍，你一言我一語，給老仙講過去的傳奇故事，直到一個個開始打呼嚕，剩下孫老仙一個人，睡不着覺，瑟瑟發抖。
總算得到些許背景資料。貞觀初，前任孫老仙帶着幾個三的孩子來到洛陽通遠市，憑着一身武藝，收服一群混飯吃的苦力，成為瓢把子。這裏的苦力守規矩，不偷不搶，靠給商人搬運貨物賺錢。這群苦力受到市監、縣衙的管理，維持市坊秩序，應該說是半苦力、半黑社會的一群人。
前任孫老仙從來沒有講過幾個人的來歷，李勣的人認為孬蛋是瓦崗寨後代，應該不會亂講。說不定這群人與玄武門政變有關，選錯邊站錯隊，留下幾個後裔；也許是貞觀初年的大飢荒，家裏人逃荒到洛陽，只有幸運的孩童活下來。新一屆孫老仙上任，這段案子徹底成了懸案，不會再有人提起。老仙認為，以前的歷史與自己無關，從現在起，引領幾個少年，過正常人的生活才是正道，以前的經歷就此過去吧。
貞觀年間，洛陽才十幾萬人，跟隋朝一百多萬人的繁華比起來，是天上地下的差別。好在洛陽是漕運樞紐，只要勤快，不會沒有飯吃。初唐採用均田制，凡是男子十八歲以上，會分到一百畝地，所以在這裏混生活的都是少年，青年、成年男子最差也能當農民種地，不被允許混日子。
上屆孫老仙不願意當農民種地，從道觀主持那裏搞到一張道士身份證，堂而皇之地做瓢把子混飯吃。幾位少年從小練武，身手都不錯；就算麥子是個少女，據說身手也不弱，能打敗普通成年人。孬蛋十歲以後就能打敗通遠無敵手，孫老仙從此改行卜算，不再動手打架。不知道前任出於什麼考慮，選擇蓍草周易卜算。
到了凌晨，孫老仙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天剛蒙蒙亮就被吵醒，幾個少年開始晨練。看着少年打拳玩石鎖，孫老仙打了一趟太極拳，少年們很驚訝，像看百戲一樣看錶演，還指指點點。打完拳，孬蛋好奇地問道：
“老仙，你的拳法咋變了？這樣子可沒法打架，你完了，徹底完了。”
孫老仙抹去額頭上的汗水，鎮定地回答道：
“以前的拳法全忘了，看到你們打拳練武，我就想起這套拳法，真的奇怪。”
孫孬蛋要遠行，跟大家一一告別，什麼都沒帶，把不太破的衣衫留下，穿上最破爛的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道觀。麥子第一個回過神，轉頭去給大家做飯，小豕、猴子也跟過去幫忙。這裏的節奏跟自己的麵店差不多，早上沒生意，活動過筋骨，幾位少年磨磨蹭蹭，等太陽升起老高，才吃完朝食，準備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