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卦
新一屆孫老仙笨手笨腳，十根手指擺根算籌，大冬天竟然滿身大汗。荊釵少女睜開眼，奇怪地問道：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出那麼多汗？”
爛衫少男與兩個婢女一樣，站在荊釵少女身側，略後半步。孫老仙集中精力數算籌，沒工夫回答，爛衫少年回答道：
“一看你就是不懂卜算，老仙功夫深才會出汗，恁看恁就不會出汗。我都很少見老仙出汗，說明他真心發功給恁算命，知足吧！”
“這樣啊，原來卜算要發功，難道，以前我遇到的都是騙子？”
“可不敢這樣講，每個算命道士的算法都不一樣，看起來姿勢大不相同。可不敢亂說話，得罪神仙要遭災，千萬記住些。”
大汗淋漓的孫老仙終於算出結果，下艮上離。嚴肅地看着少女，老仙開口問道：
“女郎學過《易經》吧，知道什麼意思嗎？”
少女得意地仰起頭回答道：
“當然學過。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什麼意思呢，想不明白，我一個小女子跟刑、獄怎麼可能扯上關係？”
咱們的孫老仙長嘆一聲，其實是鬆了口氣。只知道山上有火很難吹牛，現在荊釵少女說出了卦象，多出很多信息，容易應付。老仙裝出沉思的模樣，發現自己還留着長鬍子，笨拙地捋幾下，曰：
“你都不明白自己的將來，我更加不會明白。按最原始的卦象，山上有火，顯示你將高高在上，在高山上燃起熊熊大火，將要覆蓋大地。離代表火，也代表明亮，日、月。女郎，你仔細想想，日月明空，照耀大地，熊熊大火，那是什麼樣的場景？這大火將要燒毀不計其數的腐朽，卦象勸你要慎重不要冤枉好人。不留獄的意思就是人太多，監獄裝不下；所以斷案要快、准、很。至於什麼意思，還是要你自己斟酌，我不可能明白女郎你將要遭遇的劫難。”
少女還是一臉疑惑：
“什麼是好人？”
“對每個人來說，好人的意思不一樣，像我們窮人，誰能讓我們吃飽，讓我們好好過日子，不折騰，就是好人。旅有兩層意思，一層代表軍隊，表明你要組建自己的衛隊，也可以理解為找到足夠多聽你話的人；還有一層意思，離家外出，謹慎為好。”
爛衫少年似乎感覺時機已到，插嘴說道：
“老仙以前說過，算出來的卦還不能算數，要看恁誠心如何，才能最後決斷命和運。”
荊釵少女咯咯一笑：
“是不是多給錢就是心誠？”
少男一臉不樂意，好像被羞辱一樣，跳起來擰着脖子反駁道：
“看恁說的啥話，前朝的梁皇帝四度出家，把國都捐給老和尚，那不叫心誠叫昏庸。有好些人不顧家人的死活，把家產全部捐給禿驢，那也不叫心誠，叫憨子。”
少女樂了，笑個不停，掏銀子遞給老仙：
“我明白了，老仙，我身上只銀子，本來要買脂粉，現在全部給你做卦資，夠誠心吧？”
咱們的老仙依舊嚴肅，沒去接銀子，認真地說道：
“女郎，你要明白，卦不能隨便算，算過後命運就會確定，不要不當回事。”
荊釵少女見狀，把銀子放在桌子上，沒再搭理老仙與爛衫少年，收起笑容，凜然而去。兩個婢女對着老仙微笑，略微彎腰施禮，快步趕上，緊緊跟隨左右。沒等三少女走遠，爛衫少年急不可耐地抓起銀子，狠狠地捏幾下，滿意地笑着說：
“老仙，我算服氣了，真會裝，今天演的不賴，坑錢還真是手藝活，比打架難多了。”
聽到爛衫少年的話，少女腳步一頓，搖搖頭，咯咯一笑，繼續前行。孫老仙懶洋洋地說道：
“我真沒坑人，我就是丟了魂，以前的事全部忘記，你是誰？我是誰？”
婢女撇撇嘴說道：
“咱們離開這麼遠，老道還裝，看來吃哪碗飯都不容易，必須認真。”
爛衫少年張開大嘴，一時半會沒法合攏，獃獃地看着面前的老仙，過了好久才合上嘴，問道：
“恁真憨了？”
孫老仙悻悻地說道：
“那不叫憨，叫失憶，失去記憶，別老把憨子掛在嘴上。”
“那咋辦？還能不能好？”
孫老仙心想，是啊，怎麼才能搞清楚狀況？沒有好辦法，只能先昏過去看情況。全身肌肉變軟，失去力量，慢慢地癱軟在地。爛衫少年有功夫，不怕摔跤，現任孫老仙沒那個本事，只能從凳子上溜下去，不怎麼痛。
“老仙，老仙，恁咋了？趕緊起來，別嚇我。”
爛衫少年扶起老仙的頭，掐人中，掐虎口，四處折騰，孫老仙忍着劇痛，繼續裝死。爛衫少年左試右試沒作用，扯着嗓子大吼：
“石頭、猴子、小豕、麥子，趕緊過來，老仙快死了！”
孫老仙心裏暗罵，你才快死了，你全家死了我都不會死。少年連續吼叫，由遠到近傳來跑步聲，幾個少年急沖沖地問道：
“老仙咋了？”
“老仙死了？”
“老仙啊，恁咋死了，恁讓俺們咋活呀？老仙啊，恁咋忍心丟下俺們不管，就這麼走了呀？”
少女的哭聲傳來，孫老仙心想，這都什麼人？老是惦記着我死？爛衫少年大喊道：
“哭啥，還沒死透哩，趕緊搬回道觀，灌點水說不定還能喘氣。”
孫浩然感覺到，四少男抬着自己離開卦攤，先向左走出市場，走到河邊的路，左轉向南走，又左轉，再左轉走過幾級台階，進了他們所說的道觀。這時候，咱們的孫老仙已經失去方向感，拐來拐去被放到草堆里。
爛衫少年又開始自己的騷操作，掐人中、掐虎口，疼的孫老仙差點跳起來。有其他少年的聲音傳過來：
“快，撬開老仙的嘴，好讓我把水灌進去。”
不能太受罪，孫老仙配合著被撬開嘴，鼻子被人捏着不能呼吸，水倒進嘴裏。這種感覺已經很遙遠，似乎是小時候被大人灌藥的感覺，又似乎是自己給女兒喂葯的感覺。孫老仙咕咚幾口水，被嗆得坐起來咳嗽。四男一女左右的少年擔心地看着老仙：
“活過來了！”
“會喘氣了！”
“咋就活了，這老不死的，我以為今天可以分錢走人。”
孫老仙有點氣憤，伸手彈了少年幾個毛栗子，喘了幾口氣，惡狠狠地說道：
“你們就那麼盼着我死？白養你們這麼多年，一群白眼狼！”
孫老仙有點明白，上屆老仙與幾位少年相依為命很多年，彼此之間很隨便，什麼話都敢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