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諷刺至極
“什麼天人之器？”甘若寒感到有點無奈，他完全聽不懂村民們在說什麼，他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天人之器，“你們說的，可是我剛送出去那幾柄飛劍？
“是啊，仙人，求求您救救我們吧！”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天人之器，咳咳咳”，甘若言咳嗽不止，“那是我幻化出來的‘一片虛無’，七時三刻以後就會作雲煙消散。”
眾村民聞言如同晴天霹靂，牛三刀狠狠地抱住了甘若言的大腿，“仙人啊，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甘若言感到有點不耐煩，換作他以前的性格，多半會將牛三刀一腳踢開。
可是如今他人之將死——甘若言只是嘆了一口氣。
“我這輩子，就是鋒芒太盛，對太多的人抱有莫名其妙的敵意，才會落得如此一個眾叛親離、草草收場。”
甘若言抬手將牛三刀扶了起來，牛三刀受寵若驚，眼淚橫流道，“您是答應我們了，對不對？”
可是甘若言卻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老伯您不用下跪了，我是真的幫不了你們啊。”
“怎麼會？”牛三刀又噗通一聲又跪到了地上，“您大人有大量，再替我們變幾把飛劍出來吧！”
“你們如果昨天來找到我，我還有辦法，說不定滅了那賀甲玄宗都行。可是如今我太央真源全失，道法盡喪，已是一介手無寸鐵的廢人。”
甘若言語罷再嘆了一口氣，“你們看得出來，我已是將死之人。我對你們的恐懼也感同身受，可是本座真的愛莫能助啊。”
他說完之後走進了土坑，躺在了地上，“散了吧，說不定我還走在你們的前面呢。”
“仙人，您若不救我們，我們就哭死在您這裏。”整個山村的人已經將甘若言的墓地圍得水泄不通。
“哼，你們隨意。”
該說的都說了，甘若言沒有撒謊，他躺在土坑裏靜靜地閉上了眼睛。他這漫長的一生要是不抓緊時間得話，可追憶不完。
突然，什麼黏糊糊的東西打到了他的臉上，甘若言睜開眼，原來那是獵戶的孩子正涕淚橫流地看着他。
甘若言立即坐了起來，“你又為什要哭？你這屁大點的小孩。”
“俺只是想我娘了。”這個孩子不似從前，不跳也不鬧了，他只是靜靜地陳述着一個事實。
甘若言被迫勾動起了自己久遠的記憶，那實在是太過遙遠，他都記不起他凡人父母的樣子了。
與很多凄慘身世的主角不同，他其實有一個相對幸福的孩提時代。
“只可惜曾經的我也是一個不知感激的逆子。”
“遲了，真的太遲了。”他這句話既是說給小孩聽的，也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甘若言又自嘲道，“人，為什麼非要到了窮途末路才會想起自己的未競之志？為什麼非要活到最後一刻才會想起自己的難言遺恨？人有下輩子嗎？此生的遺憾還能補全嗎？”
他又嘆了一口氣，“我死了之後，還會有人記得我嗎？應該記得吧。有些人怕是連做夢都要笑醒吧。”
牛三刀突然大喊了一句，“我們記得，仙人再造之恩，累累善業，我們都記得。”
“哈哈哈哈，好你個善業！”
甘若言覺得無比諷刺，他一把扯過牛三刀的領口，咬牙切齒道，“要是我告訴你，我從前是個作惡多端、嗜血殺戮的魔尊呢？”
牛三刀眼神卻無比清澈，眼中竟沒有一絲的害怕，“人無完人，就算您是魔尊，您也是已經救了我們一命的恩人！”
“恩人，請受我等一拜。”村民們再拜。
甘若言鬆開了手，緊閉雙眼，“我已經拒絕了你們，你竟然都還念着我的好？”
他又站了起來，“我要是真的救了你們，你們會忘記我么？”
“我等會將仙人您請進祠堂，永生永世祭拜於您。”
“本座一殺人魔頭耳，真的也配？”
“要是您是那殺人魔頭，那我們的命就是殺人魔頭救的！”
“這種人或許值得。”甘若言心中暗道。
他閉着眼睛點了點頭，“好。爽快。既然要死了，那我也做點有稍微意義的事情算了。”
“仙人，您是答應我們了？”牛三刀喜出望外。
“雖然大體上來看我還是白活了一世，可是總算心裏好像也找到了點着落。”
甘若言緊接着被眾人攙扶着來到了村口的槐樹旁坐下。
“仙人，您有什麼辦法可以對付賀甲玄宗？需要我們幫您的忙么？”
“你們幫不上忙”，甘若言擺了擺手，“那賀甲玄宗是個什麼勢力？咳咳咳。”
“那賀甲玄宗是橫亘在我們這片大陸上的超級宗派，在我們公國的這一塊只是他們的一個分支。與北極道宗映照滿天星辰不同，賀甲玄宗以練甲為主……”
“停停停停”，甘若言打斷了牛三刀，“如此看來，本座可以幫你們拖住他們一時，可是要是本座不在了，你們還是會面臨源源不斷的危險。”
“那仙人您看怎麼辦？”
“你們這個村子已經不能留了，收拾東西快跑吧。我來幫你們斷後。”
“可是這裏是我們祖祖輩輩……”
“命不重要？趕快回去收拾東西，本座要是沒了耐心，可要躺回去了。”
“多謝仙人！”村民們立即散回家中，獨留甘若言一人坐在槐樹下看着天邊流雲，“在三千裡外，有八千人正往這裏趕來……”
現在的甘若言已是強弩之末，在他身體內氣若遊絲的太央真源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他打算祭掉自己的所有真源，以加速自己的死亡為代價，最後再施展一次法相天地。
“也就少活一天”，甘若言嘆道，“只是堂堂殺神竟然為救人而死，可真是諷刺至極，諷刺至極啊。”
村民們收拾好了行囊，可是他們並沒遠去，還是回到村口再見了甘若言一眼。
“你們回來幹什麼？趕快跑啊，那群人離這裏還有二千八百里路。”
“仙人，您真的會死么？”
“早死晚死都得死，你們也會有那一天。今日本座就先走一步了。誒，你們這群木頭腦袋，快跑啊，我教都教不會么？咳咳咳。”
一個小女孩從荷包里拿出了兩個窩窩頭，放在甘若言旁邊，“仙人您要是餓了就把它吃了吧。”
甘若言被氣笑了，“我早已經不吃這些很多年，你的心意我心領了。你們快跑吧，聽到沒？”
李大嬸也從身後拿出來了一籃橘子，“仙人，我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您要是餓了這裏還有些橘子。”
“我真的不餓，你們快跑吧。可別讓我白死了。”
甘若言反覆催促多次，可是村民們還是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牛三刀的眼眶突然就紅了，“你們看清楚了嗎？記住了嗎？這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的樣子。”
“記住了，我們這輩子都不敢忘記。”村民們的眼眶也逐漸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