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祠堂倒塌憶往昔

家生婆像被抽了魂了似的回到家。蘭森瞧着，期待的眼神頓時變得落寞。蘭財婆心裏冷笑，鼻孔出氣，哼了一聲，扶着鼓鼓的肚子，進裏屋去了。這時，祠堂那邊又傳來轟隆聲。蘭森驚道：“天，我們家那左廂房該不會也塌了吧！”說著，撒腿朝祠堂跑去。

還真被蘭森猜對了，這次倒塌的還真是祠堂的左上廂房。蘭森在人群中呆看着，一旁的蘭開搞笑他道：“還不去扒拉一下，看有沒落下的寶貝！”蘭森氣道：“要不你去，寶貝歸你！砸不死你哦？”蘭開見蘭森生氣，心裏更歡了，正要說點什麼再逗他一下。沒想家華氣定神閑地來了，都還沒走近，就朝蘭開他們嚷嚷道：“祠堂都這樣了，你們蘭字輩的有什麼想法呀？”蘭開瞟了一眼，笑道：“你們家字輩的都還大有人在，哪輪得到我們小的說話呀？”接着蘭生也附和道：“就是。而且，家生老伯也早沒了，我父親前幾年也走了，現在就數您老年長，而且精神頭又還這麼好，就由您來主持唄！”其他眾人也隨聲附和。家華心裏得意，不過還是故作勉為其難道：“哎呀，你們這幫年輕人不長進，現在還要來苦我們老一輩。依我看啊，現在都倒了不少，剩下的也指不定哪天倒掉，所以說，以前講的簡單修補肯定是不行的了，乾脆全扒倒，重建得了！”大家一聽說重建，頓時炸開了鍋。

有質疑的：“重建？說的簡單，可哪有錢啊？”“可不是？再說，我那下廳廂房都還好好的，幹嘛扒倒重建啊？”“這是祠堂，祖宗基業，不是牛欄豬圈，重建一定得慎重？”“就是！再說現在房房都還過得去，還是修修好了，不要貿然重建，不然到時偏了哪一房都不好！”

當然也不乏支持的：“是要重建哦，而且得儘快，不然老人家走了，都不知放哪？”“就是放進祠堂了，我們也不敢進去呀，誰知它會不會倒掉哦！”“還有，如果不重建，會被別人笑話的，祖宗也要怪罪的！”

家華早料到會有此一爭，心中早有預案，也就語重心長地朝眾人喊道：“哎呀，不要吵了！你們說在這祠堂邊上這樣吵好嗎？算了算了，要不這樣，以家字輩和振字輩為房，每房派個代表，晚上到我家開個會，好好商量下，看怎麼弄好！”眾人沉默，以示同意吧。

這時，有個精細鬼突發奇想，問家華道：“誒，華叔，你可知道，為什麼我們同一個祖宗下來的，會有兩套字輩呀？”其他人也奇怪起來，都扭頭看着家華。家華很是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趕緊捋了捋思緒，然後講故事似的說道：“這說來就話長了！話說順治年間，我們老祖宗友三公，在浙江象山做官——”蘭開突然打斷道：“浙江在哪哦？象山又在哪哦？”蘭生也問道：“做的什麼官哦？大嗎？”家華無語道：“我也沒去過，我也不知道啊。不過我覺得，那地方應該不差，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官做得應該也蠻大——誒，我講哪了？”眾人趕緊提醒他才剛開始，而後又瞪着蘭開他三，警告兩人別再打岔！家華繼續道：“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咳，竟落了難，一路逃難到此。又有傳說講，友三公開始也沒來我們現在這樟樹坪，而在河下游某處暫時安了家。當時他養了一群鴨子。說也奇怪，這群鴨子每天都逆流而上，而到我們樟樹坪了，就上岸休息。而休息的地方，就是我們現在祠堂香爐正下面！開始我們友三公也沒在意，直到後來發現這群鴨子每天如此，才奇怪起來。我們友三公也就站了過去，朝周圍一看，喲，不得了！這地方，好得都沒法說了！我們友三公也就悄悄地來這安了家！因家門口的平地上，恰好有棵百年老樟，故而得名‘樟樹坪’。從此開枝散葉，百子千孫，萬代富貴——”剛那精細鬼禁不住打斷道：“誒，華伯，不對呀！既然這樣，那我們為什麼現在過得如此艱辛啊？”家華長嘆口氣，閉眼搖頭道：“哎呀——這就要從友三公百年後說起了。友三公仙逝后，後人將他住處改建為祠堂，並在前面挖了口池塘。而他所葬之處，傳說一開始不是葬在現在這個地方，而是更下面一點。當時葬下去后，我們這個家族就錦上添花，很快就成了這一帶的名門望族，外面做官的都一大把。不過這也招來其他人的嫉妒。有人還花高價買通風水先生，來這騙我們說，要是將友三公的風水再往上遷一些，那我們將如虎添翼，繼續發展壯大！我們信以為真，還真去挪了風水。沒想，傳說打開墓穴那一刻，突然，一股青煙從中飛出，朝東南方向而去。眾人朝里一瞧，只見四隻梟鳥趴在裏面，唉，都還沒長毛，還沒開眼哦！我們這才發現上當了，不過也沒辦法，只好將風水遷了上去。而從此，我們家族發展就沒那麼順了，沒的沒，走的走。到了我們道字輩，也就是我太爺爺他們了，就只剩四人了。他們雖是堂兄弟，但比親兄弟還親。四兄弟奮發圖強，艱苦創業，終於又重建了祠堂，一人得了一間廂房。四人還按先生的意思，將那百年老樟給砍了——因為它恰好擋在祠堂正中央，先生說像根蠟燭一樣，很不好——然後又以樟樹根為中心，將那池塘挖深擴大了！誒——”家華這時突然提高了嗓門——“自從祠堂重建后，我們家族又慢慢地發展起來，以致有了今天的局面。老大一支傳下來，就是今天的家生和家才——家才早年到外面發財去了，估計現在好些人都沒什麼印象了。老二一支傳下來，現在就是我們榮華富貴四兄弟。老三、老四比較有意思——”家華突然打住，不說了，扭頭小心看了看，發現沒老三、老四家的，也就放心起來，繼續說道：“額，先是老四家沒男丁，老三就把小兒子過繼給老四。後來老三家又沒了男丁，老四家又把男丁過繼了回去。而且，老四老了，脾氣還有點子古怪，聽說還好有錢，也就把他那一支的字輩給改了，以致就有了現在振字輩的興、國、安、邦四家！不過估計你們也看到了，他們另立字輩后，好像也不咋的，不是病就是災，不是傻就是呆。興國安邦四兄弟思來想去，覺得我們大祠堂偏了他們這一房，很是氣憤，也就另立門戶，學起我們太爺爺他們，竟做起了小祠堂。不過沒錢，小祠堂做得不倫不類，只有上廳，而沒有下廳和門樓。而就這樣，錢還是不夠，只好又求到家生門下！後來因無力償還，就把后廳和右廂房後半截給了家生抵債。額，小祠堂做起來了，可沒想他們還是在走下坡路，而且怪事連連，老三振邦好好的突然就沒了。他們害怕得不行，思來想去，又覺得是當年字輩改壞了，所以到了你們蘭字輩，他們又認祖歸宗，將字輩改了回來。而且，還有——”家華聲音突然變得小聲起來——“我們村的另一姓——余姓也是老四給招來的。聽說姓余的當年救了老四一命，好像又說是老四娶了姓余的做小老婆，不管怎樣，老四就把房子給姓余的住了，聽說還是老四的那間廂房呢！只是後來老四走了，大夥也就合力將他‘請’了出來。但他並沒有離開我們樟樹坪，也就有了現在他們幾家。額，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們一房一直和姓余的走得比較近，經常娶過來嫁過去的，親上加親！”

眾人聽了，無不熱血沸騰——有人想着立馬帶上乾糧，前往象山尋根問祖，然後走遍天下，把那些出走在外的族人給找回來；有人氣憤異常，想回到過去，揍死那無良風水先生——害自己官沒做成，還在鄉下受苦落難；也有人打心裏嫌棄那老四，要不是他，也不會有那幫姓余的麻煩蟲。

故事講完，可眾人還意猶未盡，一臉崇拜地問家華道：“華伯，您是怎麼知道的？”家華道：“口口相傳，聽老一輩說的呀。額，聽說族譜上也有相關記載！裏面還特意提到，說我們友三公在家排行老小，深得他爹爹喜愛呢。”眾人頓時急於想知道的更多，紛紛問道：“那族譜現在在哪哦？趕緊翻出來看看呀！”家華道：“我不識字，所以也沒太在意，估計在祠堂的閣樓里吧！不過現在你們敢進去拿嗎？隨時都會倒塌誒！”眾人面有懼色道：“算了，拿出來了也看不懂啊。我們還不是跟您一樣，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家華趕緊將眾人一軍，道：“完全可以去拿出來啊，我們蘭森秀才什麼字不認得哦！”眾人還是打退堂鼓道：“算了算了。那族譜放在上面，估計都被鼠咬蟲蛀得不行了，也沒法看了！額，還有，我們好像有好些年沒修族譜了吧，要不華叔您什麼時候主持一下？”家華凶道：“什麼鼠呀蟲的，瞎說什麼呀？祠堂都沒建好，修族譜幹嘛？修好了放哪？所以重建祠堂才是第一位的。額，你們趕緊回去商量好來，晚上派個代表過來。我也走了，找‘興國安邦’他們商量去！”眾人一下子全明白了，為什麼剛才家華拼了命地將大家往死里逼？看來他鐵了心要重修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