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家道中落成親難
家生公入土為安,他所撇下的這個家,除了家生婆整天以淚洗面外,其他一切也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蘭財身體也日漸恢復,沒過多久就能下榻行走。眾人嘖嘖稱奇,羨慕家生好福氣,選到了好風水。家生婆瞧着,心情頓時好了許多。蘭財也覺得奇怪,還特意買了些肉啊酒的,前去感謝老父親。蘭財在墓前許完願,轉身就去了街上的賭場。沒想,輸了個精光。
不過全沒關係,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蘭財已是一家之主,賭場輸了,也能像戰場贏了一樣,昂首挺胸地回家來。拿上錢,上街繼續賭去。沒想,還是輸個底朝天。而蘭財也全不放在心上,繼續拿錢來賭。看這架勢,大有愈挫愈勇的勁頭。確實,每每輸了,蘭財就暗自鼓勁道:“怕什麼呀,老爺子風水這麼好,我肯定能靠賭發家的,而輸是暫時的。”
很快,這個家就敗了下來,田產縮小,家產縮水。三五年後,這個家窮得和村裡其他人沒什麼兩樣了。
錢花光了,家敗完了,蘭財又挨打了,不久就識趣的死掉了。村民瞧着爛草席子裹着的蘭財,很是感慨,但也不忘最後調侃他一番,說他:“真會做人。有錢時不忘逍遙快活,沒錢了就拍屁股走人。只是可憐了他那大着肚子的老婆,和其他一大家子人。”蘭森帶着蘭祥和方向,冒雨在山上挖着墓地,禁不住氣道:“什麼好風水啊?當年他一病不起一命呼呼才好呢。”
不管怎樣,好歹把蘭財弄上了山,可一家子接下來怎麼辦呀?家生婆愁得又以淚洗面,不過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該做飯了,家生婆來到廚房,不小心把灶台上的蚌殼碰倒在地,還一腳踩了個稀碎。家生婆心疼得不行,找到蘭森道:“要不去祠堂前的塘里再摸個老蚌來,最好大點的,上次那蚌殼沒了,給踩壞了,都沒法漂水做飯了!”蘭森不耐煩地應了聲,也不問母親有沒扎到腳,甩門而去。
蘭森來到池塘邊,挽起衣袖和褲管,正伸腳下水。沒想突然“咚”的一聲,從遠處飛來個大石頭,濺得蘭森一臉的水。蘭森嚇得不行,忙將腿收回,舉目四望。一幫小孩站在門廳台階上,早已笑得不行。蘭開的兒子方明膽還挺大,腆着肚子嘲笑蘭森道:“怎麼?日子過不下去了,要跳河做淹死鬼啊?”蘭森氣死了,正要發作,想跑過去給這兔崽子兩耳光。沒想蘭開的弟弟蘭生一手拿着蠟燭和香,一手提着裝滿瓜果酒肉的籃子,朝祠堂這邊走來。蘭森頓時膽怯了,呆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一幫小孩趕緊向前迎住蘭生,七嘴八舌地問:“幹嘛?幹嘛?”不過眼睛都往籃子裏瞟。蘭生心裏高興,朝方明笑道:“你家堂弟芳林過周歲呀!”方明想了想,猶豫了下,竟問道:“他都一歲了,那他左邊的耳朵怎麼還沒長出來呀?”蘭生心裏一痛,臉一沉,不理方明了,徑直進了祠堂。小孩子們趕緊尾隨而入。蘭森笑笑,下塘摸蚌去了。
一會,祠堂里就傳來嗶嗶叭叭的鞭炮聲。鞭炮聲剛落,就又傳來轟隆一聲。蘭森彎着腰,雙手在淤泥里摸着,心裏鄙夷道:“生個‘獨耳朵’,放串鞭炮打發一下也就算了,還放銃,至於嗎?”沒想緊接着,又轟隆轟隆地響了起來。蘭森奇怪,抬頭望去,只見祠堂後面那邊塵煙四起。蘭生見了鬼似的,從祠堂里奔了出來,籃子都忘拿。那些小孩更是,嚇得都哭爹喊娘。原來,祠堂后牆倒了。
蘭森害怕,也顧不得再摸什麼老蚌了,趕緊爬上岸,往家裏奔。沒想在轉角處,和個老婆子撞了個滿懷。不過蘭森不認識她——不是本村的。蘭森自認晦氣,沒理她,爬起來繼續跑。那老婆子倒好,也不生氣,還自來熟,一把拉住蘭森,笑着問他道:“這位小哥,你知道蘭森家在哪嗎?”蘭森奇怪道:“我就是蘭森啊!你誰啊?來我家幹嘛?”那老婆子一臉驚喜,拍腿大笑道:“哎喲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從不費功夫!額,聽人說,你是不是想抱個童養媳啊?”蘭森大叫道:“什麼呀?我媳婦都還沒取,要童養媳幹嘛?”那老婆子擺手道:“估計這事你不知道,肯定是你媽張羅的!趕緊的,帶我去你家問下你媽!”
蘭森無奈,只好將那老婆子領到家裏。家生婆見了,心裏驚道,耶,這不是給蘭財做媒的王婆子嗎?現在又來幹嘛呢?王婆子也還記得家生婆,不免有些難堪,不過瞧着這個家已徒有四壁,頓時又奇怪起來,想,都這般光景了,還抱童養媳?我這跑腿的賞錢付得起么?蘭財婆從裏屋出來,一隻腳都跨過了門檻,突然瞧見了王婆子,很是驚訝,都像觸了電似的,將腿收回,趕緊轉身回屋。
家生婆和王婆子兩人心不和面和,相互寒暄一番。家生婆聽王婆子說了,開始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後來還是反應過來,嘆道:“搞錯咯,應該是家榮家的蘭生吧!我也聽家榮婆說過,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王婆子聽了,一下子變得高興起來,笑道:“是嘛是嘛?我說呢!”起身正待要走,不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臉神秘地朝家生婆道:“要你家能抱養就最好不過了!你可知道,這女娃子的爺爺是誰嗎?就是當年的陳學究!”說完拍了拍家生婆手背,轉身而去。
家生婆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下來,突然又想起過往的種種,眼淚就撲簌撲簌地往外流。蘭森也很驚訝,不過瞧着王婆子肥碩的背影,心裏就莫名一股氣,罵道:“什麼人哪?這也會搞錯?”家生婆試試雙眼,喃喃道:“我還以為哪家姑娘看上你了,拖她來做媒了呢!”蘭森搖頭苦笑道:“開什麼玩笑?現在我自己都看不上自己,誰還能——瞎眼了不成?”家生婆不以為然,一臉肯定道:“不許這麼說!我兒飽讀詩書,有什麼妄自菲薄的?我至今都還記得,在你當年學宴酒席上,好些人都來提親了呢!特別是那龔老爺,都纏着你父親不放,說他家小女和你年紀相仿——”蘭森聽不下去,直接打斷道:“什麼呀?就你說那龔老頭,我爸可說了,這人不行!當時那幫流氓鬧事,掀桌摔凳的,那麼多人,就他第一個開溜!怕誰借他錢似的。”蘭森婆嘆了口氣,小聲道:“這我也知道!不過既然人家當時都說了,我們現在不妨試試!聽說他現在都做生意了呢。”蘭森一口拒絕道:“我丟不起那人!”家生婆道:“要丟人也是我去。我現在就找王婆子去!咳,早沒想到,要想到了,就給蘭財沖沖喜了。”說著,飯也不做了,出門朝蘭生家走去。
蘭財婆終於從裏屋出來,半勸半搞笑道:“弟弟,你也別生氣,就當是死馬當活馬醫好了!萬一要真成了,那我們家也蓬蓽生輝啊!而且,我還聽說,那姑娘還蠻水靈的呢,跟七仙女似的!”蘭森頓時還真有點心動,不過還裝生氣,鄙視道:“要不大嫂你去問下,他家沒有兒子,要不要我去做上門女婿?”蘭財婆笑道:“行啊!你就準備謝媒錢吧,都要好一筆呢。”
可能是藝高人膽大吧,更或許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成了是我的本事,不成也沒辱沒名聲,王婆子竟然愉快地答應了。可沒想隔天王婆子抱那女娃子過來,瞧見了翹首以盼的家生婆,頓時來氣,凶道:“別提了。我去他家說了,可人家愛理不理,還真是水都沒喝到一口哦。我做了幾十年事了,還真是頭一遭呢!其實,你都不知道哦,他家女兒有什麼好?矮得跟冬瓜似的,可偏要當寶貝一樣捧着。依我看,要不來找我,估計都要做老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