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的那邊,義結金蘭
葉曉藝心想:這姑娘雖然長得漂亮,但是來得有點奇怪,可能因為腦震蕩,得了某種失憶症,這種癥狀以前聽宏音法師講起過。這姑娘可能是附近村莊,或是鄰縣的,等下帶她到前面三叉路口,山嶺的高處,看看附近的村莊景物,可能會觸景生情,想起些什麼來。
一邊思量,一邊起身往附近走去,想看看有沒有通往近處村莊的叉路,或者能爬上高處的山階。少女咿呀咿呀得叫了起來:等等,等等我,別丟下我在這破廟裏。跑了上來,拉着曉藝的衣袖。
因為靠近,曉藝才看清楚,這少女身上的五彩錦衣,不由得發出一聲驚詫:咦!接着用手仔細地摸着少女的衣袖。少女紅着臉說:“怎麼樣,好看嗎?和你身上的錦甲好搭配吧。”
曉藝連忙鬆了手,果真是一套情侶裝,正像是刀和劍,矛與盾一般搭配。如果沒看走眼的話,少女身上這套五彩錦衣,與曉藝身上的錦甲相比,更勝一籌,用那個老兵油子的話,應該叫做:龍鱗鳳羽塑甲錦衣,簡稱羽鱗飛錦,據說滴水不透,並可凌高作翅。
看這姑娘,剛才水中折騰了這麼久,除了頭髮和臉頰,身上不沾一滴水(還有個連衣帽,少女沒遮蓋上,要不還真滴水不入?)。老兵的話看來許多是真的。這套錦衣稍作改裝,還可當作行軍露宿的小帳篷,而且還可快速穿行於小範圍的戰火之間,不傷身。
葉曉藝心想:這姑娘可能有些來頭,從她身上的飾品、貼身信物等等,查明身份、來歷。就走進小廟,把身上的錦衣脫了下來,包紮摺疊好,倆人穿這樣的衣服在鄉間行走,實在太觸眼。
並叫這少女,自己仔細翻看下,身上有沒有能表明身份的首飾等信物。轉身別手面向牆壁,抬頭看時猛然一陣恍惚。
明明記得上一次,幾個月前路過此處時,西牆上僅有的一幅還算清楚的神像壁畫不見了,幾乎不留一點墨跡,這畫像用天然石礦顏料描繪填充,心想就算是屋漏雨浸,也不至於此,難道有人惡意為之?旁邊還剩幾行更加模糊不清的題字,勉強能辨認如下:......天佑神氏......碧宇**母.......陳**真......。“真”字前是個“石”部首的字,實在認不清了。
少女這倒聽話,認真得摸遍了全身角落,只在懷裏摸出一片,不知用什麼金屬特製的量尺般的小器件,像是件什麼手藝工具,刻着一些奇怪的像某種文字的符號。期間少女身上的頭飾、手鐲佩玉之物,如有的話,估計也都掉進水裏了。
曉藝拿過器件,仔細辨認上邊的符號文字,少女也認真得湊了過來,辨認。倆身相近,曉藝隱約聞到一股幽幽少女胴體天然的香氣。少女剛才翻尋信物時,也脫去了套在外頭的錦衣,裏面是套貼身的短襟加綢褲,足蹬長靴。少女和曉藝年齡不相上下,但女孩子比男孩子發育一般要早2年左右,所以少女已經發育得凹凸有致,加上天生異常的美貌,曉藝不覺有些心襟搖蕩、臉紅走神。
少女卻一個勁的,指尖輕點,認真辨識:“這是些什麼蝌蚪字......好像在哪個寺院,不不不,好像是在某個山洞......哪本書上,是的,應該在哪裏見過........。”接着又抱頭痛苦了起來。
葉曉藝看她如此樣子,趕緊不再過多追問,抬頭看了下天,都已過辰時了,就說:“家中親人發生大變故,不能耽擱太久,我要動身趕路了,如果願意,可先跟我走,看看路上及附近有沒有認識的人,或者你熟悉的事物。”
少女站起身來,像個孩子般波涕為笑,伸出手做“拉我走”嫵媚狀的樣子。曉藝友好地笑了笑,只顧轉了身,走在前頭。不多時,到了三叉口,左邊一條通向蛤蟆嶺,右邊一條通向遠處的一些村莊。
曉藝認真得詢問少女,有沒有點印象中熟悉的事物,少女茫然失措的直搖頭。曉藝說:翻過前面山嶺,就可回到我家東鄉那邊,你如果願意,可以跟我一起走;到時候可讓宏音法師、鄉里郎中給你看看這個癥狀;也可以向其他鄉人、官驛打聽、查詢。
少女高興地應聲點頭,一馬當先,小跑着上了山嶺。
好像是一個剛從城裏來到鄉下的姑娘,一會兒指着漫山的野菊蓓蕾,說美是美,可是這麼小小的一朵朵;一會兒又驚笑了起來,指着還未成熟變紅的野山楂,說好漂亮的果子,可也是這麼小小的,像什麼來着......哦是天然的小蘋果;接着又自得其樂地采了一把野果和山花,放在胸口自我陶醉着。
失憶!也可以說是忘憂。年紀輕輕的葉曉藝,心裏深深地感嘆道:我能像她一樣多好啊,可是前邊,不知道還有多少看不明、摸不透的煩憂事等着我啊!
在秋天艷陽照耀的山林里、在如此美到不可方物、燦爛的笑容面前,就算真有豺狼虎豹出沒,也會為之退讓三分,不予傷害。
還有,山坡上生長着各種小野果,如烏飯子、地稔瓜、山毛栗等等,對這少女來說,都有着說不出的驚奇與可愛。少女纏着曉藝,要他說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什麼味道、叫什麼名字。可惜時下,還是初秋,這些野果都還未成熟,酸澀難入口。少女天真爛漫地說:曉藝哥,等下次成熟了,一定帶我回來嘗一嘗。
就這樣,倆人不知不覺地翻過了山嶺,已是晌午,到了山的另一邊,東鄉地界。
幾個精瘦模樣的路人經過,賊眼色色地、齊刷刷地瞄向美少女。少女收起了笑靨,一幅大家閨秀、雍容富貴的形象,又見葉曉藝雖然年紀不大,但英氣逼人、身材勁健。只是看了看,繞道而過。
正好,前邊有個正在翻修的廟宇,估計工匠們都去吃午飯了,空空蕩蕩的。是個關帝廟,少女和曉藝心有靈犀,一起走了進去,少女笑着說:我是不是真得很漂亮。葉曉藝認真地點了點頭。少女說:撿點粉刷剩下的顏料,把臉抹下,丑一些,說不定還能好走些。
接着,少女指着殿中間的三尊塑像說:“不知幾時,還能再輪到黑臉的兄弟,來當頭。”回頭笑着說:“紅臉這會站中間,等下左邊拿官印的白臉相公站中間,白臉的像曉藝哥,紅臉的像.......。”
葉曉藝聽着這些話,感覺有些奇怪,但也沒空細琢磨。自顧想着心事:說來已是回老家了,但也不知道那幫人會怎樣對待我,更何況父親突然暴病而死,自己已是孤身一人了。這幾天也算曆經生死,遇見聽見的事情總是蹊蹺。就接過話說:把你帶到鎮上官驛,由他們核查、打聽你的身世,如何?
少女忙不迭口地回道:“不不不!”。又瞄向偏殿一處的閻王判官塑像,說:“那些地方先不去,估計也幫不了好忙。先帶我回你家吧。再徐圖之,慢慢地說不定會想起來。”
又笑着說:“乾脆咱們,在此三神像面前,結拜為異姓兄妹,如何?”
曉藝說:“我也正有此意,回鄉后,可對外人說,你是我父親年輕時,在江西謀生時結識的一門遠房親戚。”
當下,倆人下跪,嗑頭結拜。說到名諱,少女又啊呀起來。
曉藝怕她再犯那種痛苦癥狀,連忙說:“別想別急,曉藝哥幫你取個名字。”接着眨着眼說:“小廟中剛一醒來遇見你,叫着‘咿呀咿呀’的,那就取名叫‘伊婭’如何?”
少女拍手說好啊好,接着又故意說:“好是好,但總感覺你取笑人家。”
曉藝也微笑着說:“要不叫‘撲通’?”
少女接過說:“哪兩個字,怎麼寫。”
曉藝學着童謠的語氣,說道:“撲通一聲掉下水,不知撲通為何物,山妖見了也害怕,一隻青蛙遇天鵝,都說撲通天上來.......。”
伊婭舉起粉拳,一邊做出欲追打狀的樣子,一邊白眼心想道:這個帥呆小哥,還是有點情商。
倆人正說笑着。只聽門外一聲高叫:“要結拜,不能忘了兄弟我們呀!”
只見一個瘦高個者,當先走了進來,緊接着幾個年紀上下不等的少年魚貫而入。曉藝一見到他們,就高興地與他們擁抱成一團,各自搶着問好、道安。
瘦高個者,長得精壯幹練,名叫楊弈,一手拍着曉藝肩膀,一邊高興地說:“一年多不見,兄弟長高了這麼一大截,可別超過我哦。”
曉藝逐個,“親熱”了一遍,說:“才一年多,也都長大了長高了。”
緊靠着瘦高個者,是個胖壯堅實的少年,名叫李輝,習慣性地微仰着頭,一付友好而神氣的面孔,只顧呵呵地笑,不由讓人產生好感(指好印象),是最先和伊婭點頭,打招呼的一位。湊近身來,從兜里捧出一把水菱,遞給伊婭說:“剛才水塘里摘得,是今年秋天最早生出的香水菱,還嫌嫩,但生吃甜膩可口的很。”
接着,仔細地看了下伊婭的臉,圍着轉了一身,暗自低咕着:這灰臉肯定是故意塗上的,可惜眼角額頭上,這塊紅青色的胎記,掃了興,要不這模樣這身材,當我嫂子、曉藝老婆,倒挺不錯的。伊婭沒顧及這些,在研究如何吃水菱,這小子是不是騙人。
興奮、寒喧一陣后,其中一個身材修長、略顯單薄,一看就像個文弱書生的少年說道:“曉藝,好樣的!一大早,鎮上有倆位老人及貨郎說起,東鄉一位少年,真是又孝道又勇敢.......。聽到這些個事,我們兄弟幾個也挺佩服的,商量着走蛤蟆嶺,往縣城方向,探探你的情況,看能不能遇上,好歹有個照應,幫個忙什麼的。沒想在此相遇。”
接著說:“如果帶回骨灰,村裡三位族長都暗自同意,讓你父親靈位放在宗祠。”頓了下,用充滿怨恨、委屈的嗓音低聲說:“那群惡霸,放話說,要不是看在你父親已死,而你能盡孝道的份上,還真不想讓你踏足東鄉地界,現在暫時不為難你。”這位少年名叫盧笙。
瘦高個,楊弈啐了口說:“呸!算個什麼東西,要他們答應,不過狗仗人勢罷了。”
說完,一行人就往鎮子中心走去,緊靠鎮子不遠處,就是葉家父子曾經想賴以安生立命的地方,此鎮最大的村莊,名叫蘆溝潐。
此鎮又是憬鄰縣最大的鎮子,名叫滸沉鎮,後有諧音叫胡陳鎮。也就是葫蘆峽中的上葫蘆,一個圓圓正正的山川小盆地。是一個千年古鎮,也是浙中腹地自古以來,婺、處、台三州交界處的通行要道。
翻過盆地東面的蒼嶺棧道,就是面朝大海的沿海平川。有好大一部分,海邊出產的食鹽等物產,以及江浙閩各處打造、冶鍊的玉石、鐵器、銀胚,經過此地,運往處州府或婺州縣、府,再轉水路運往各地。憬鄰縣一半以上的課稅,就從這滸沉鎮收繳而來。
小盆地四面環山,四面山路雖不算太長,但地勢險峻,是自古販賣私鹽、銀胚的好路線,因此盛傳,各處山路上,多出盜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