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狹路相逢勇者勝（2）
李淳風說：“王衡，沒錯，我是處處與你作對。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乾的事情！你喜新厭舊，薄情寡義，師妹即便跟着我，也比跟你在一起處處受氣強上許多！”
王衡問：“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與你何干？”
的確，即便王衡和靜楓之間有什麼不愉快，也不是李淳風插手去管的理由。李淳風不免有些頹唐。他說：“好，既然此處不留我，自有留我的地方。我走了便是。”
靜楓說：“師兄......”
李淳風對她說：“師妹，你要保重。這裏不是我呆的地方。我走了。”
子虛問：“李道長，你要去哪裏？”
王衡說：“你們都別再理他。不給他一個教訓，他一輩子都不清醒。”
純陽子說：“李道長，王副總管沒有懲罰你就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不要再不知好歹，不分敵我。”
王衡瞪着眼對李淳風說：“你昏庸糊塗，自作聰明，兩次壞了大事，和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別？”
然後他對着眾人說：“們都別攔着，讓他走。”
又對李淳風說：“如果你還有麵皮，就別在大唐的國境內獃著。西域這邊國家眾多，你挑一個地方去吧。”
李淳風說：“王衡你休要得意，在我眼裏，你什麼都不是。你身為國家重臣，整日裝神弄鬼，拿着一把玄通寶劍，經常施法術，哪像個戍邊的將軍，我看倒和江湖術士沒什麼區別。”
王衡身邊的衛士早就看不下去，拔出劍架在李淳風脖子上，對他說：“副帥豈容你肆意羞辱？”
王衡卻沒繼續生氣，示意衛士放下劍。說：“讓他走。”
李淳風最後看了王衡一眼，又對靜楓說：“師妹，我走了。”
靜楓不好再與他搭話。李淳風便甩着袖子揚長而去。
達度帶隸移涅和烏質勒，倉皇逃竄，恰巧遇上賀魯派來尋他們的西突厥將領。互相說明情況之後，他們頂着深夜的寒風，硬着頭皮回到思摩與賀魯的營帳。賀魯一見三人衣冠不整，好在並沒受傷，知道他們無力贏王衡。賀魯怒氣沖沖地咆哮：“難道咽城就這麼被唐朝佔了么？”
思摩說：“當然不能就此干休，那裏還有我們的重要物件呢。”
達度問：“還要打回去嗎？”
思摩說：“當然，都城被占，我們怎麼能不搶回來。”
賀魯說：“不但要奪回都城，而且要在庭州府附近再建一座營地。”
思摩說：“事到如今，就別再說什麼大話了。我們還是好好商議一下如何回去救援吧。”
第二天，賀魯和思摩糾集西突厥的人馬，向後撤退，王衡在庭州府城樓上看見西突厥的軍隊卷着塵土而去，知道他們是去救援咽城了。那麼法圖麥和王方翼的伏兵就可以派上用場。
回去救援的路上，西突厥人困馬乏，走得並不快。隸移涅送給賀魯的舞姬塔吉古麗原本是被安頓在都城咽城，可是如今隨思摩的家眷逃出來，只能跟在賀魯身邊一起行軍。多虧塔吉古麗從小在草原長大，也能騎馬，也不十分怕吃苦。她給賀魯遞去盛水的皮囊，賀魯接過來一頓猛喝。他被日頭曬得真是十分焦渴。塔吉古麗對他說：“副汗，這次如果奪回咽城，再贏唐軍，你也該擺一擺慶功宴吧？”
賀魯說：“那是自然。”
塔吉古麗說：“慶功宴上，副汗要不要封葉護夫人呀？”
賀魯看了塔吉古麗一眼，說：“我還沒打算娶妻。”
塔吉古麗嘴一撅：“難道我配不上副汗么？”
賀魯心想：蠢女人。你以為你配得上么。
嘴上卻說：“跟着我，日子久了，自然有你的好處，又何必在乎一個夫人的虛名。”
塔吉古麗想起她與賀魯在隸移涅城邦成婚的夜晚。賀魯的確是什麼承諾都沒給她。那賀魯心裏想要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子？
塔吉古麗心中疑惑煩悶。
話說靜楓傷心刺骨，因為師兄已經得罪了王衡。她趁着月色走出營帳，在西風中默默哀嘆。本來師兄是因她而來，現在卻灰溜溜地被趕走了。按理王衡也沒什麼錯，可能真的是她自己有錯。她就不該讓這個敵我不分是非不明的師兄再回來。想到這裏，她心情更加複雜。然而她忽然看見惜蕊也走出來。惜蕊是一身亮色的裝束，在月色下彷彿是純白的質地。靜楓是個直腸子，她並不想有意躲着惜蕊。相反，她想找惜蕊理論。於是她走過去，對惜蕊說：
“惜蕊，你那天為什麼要誣賴是我把你從馬上絆下來？”
惜蕊笑笑：“姐姐，你可真是記仇啊。這麼小的一件事，都過去許久了，你還耿耿於懷，心胸未免太狹窄了吧？現在是打仗的時候，你卻因為一點小事來質問我，你這不是給王將軍添麻煩嗎？”
靜楓十分生氣，回敬道：“別總拿你的王將軍來壓我，現在他不在這裏。你若再惹我，我絕不饒你。”
說著，拔出隨身的佩劍，指向惜蕊。
惜蕊問：“怎麼，你還要動手？”
正在這時，程咬金出來了。本來程咬金等於賦閑一般，若不是王衡讓他信得過，他如今等於被架空，心裏一定不快。畢竟咽城和鷹娑川是重鎮，他不能不重視，方才去找王衡商議對策，王衡向他建議出兵，對西突厥形成兩面夾擊之勢。他也同意王衡的看法，然後想回營帳休息，正好遇見靜楓和惜蕊這一幕。他假意咳嗽兩聲，兩個女人都順着聲音向他望去。他走過來，對惜蕊說：“小夫人，你可不能這麼對待你姐姐。她是少卿賢侄費盡千辛萬苦才娶回來的女中豪傑，你這當妹妹的，怎麼能如此頂撞她？”
惜蕊說：“程老將軍，您都聽見了，不是我頂撞她，而是她先來找我的茬。”
程咬金又對靜楓說：“靜楓，你的脾氣也得改一改，不能總那麼倔強。你看，我也是有兩個夫人，她們相處得就很和氣。”
靜楓說：“老將軍，你們男人總是希望女人能一團和氣，好好相處，您哪裏知道人心隔肚皮。”
程咬金說：“行了行了，過多的話我也不想說，我也不是專門來給你們勸架的。你們倆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都回自己營帳休息去吧。以後不許再拌嘴，否則少卿賢侄要軍法伺候，我也給你們求不了情。”
靜楓和惜蕊只得回去。程咬金邊走邊說：“女人就是麻煩。”
李淳風走出庭州府，正漫無目的地往前行進，卻發現子羨追過來。李淳風問：“你不是吳王的謀士嗎？這麼晚出來幹嘛？”
子羨說：“為了追你呀。”
李淳風問：“追我作甚？”
子羨說：“這荒郊野嶺的，敢問道士往哪裏去？你再往大漠深處走一走，全都是豺狼鷹隼，就算你有法術，無水無糧，憑血肉之軀能支撐多久？”
李淳風皺着眉頭問：“你是何意？”
子羨說：“道長，我實話實說，是吳王讓我來追你的。你可以化妝成吳王的隨從，暫時在庭州城內居住，吳王還會派人伺候你，保證庭院乾淨舒服，伺候的人周到殷勤。”
李淳風問：“我又不是吳王的貴客，憑什麼領受這等好處？”
子羨說：“吳王在這邊也需要人手啊。道長道法高深，吳王十分欽佩。自然是想將您收歸到他的帳下，做一個幕僚，豈不美哉？”
李淳風說：“我做不了幕僚。”
子羨說：“難道你就能忍得了王衡對你的羞辱？”
李淳風想想，的確，王衡搶走他心愛的師妹，又不好好對待她，還屢次三番數落他李淳風的不是。想到這裏，李淳風一轉念，也行，省得自己不知道去哪裏，在大漠中瞎轉悠。於是他便同意了子羨的提議，跟着他去到庭州城內，在吳王安排的宅院住下，心裏覺得很安寧。這回不用找地方落腳了，真是省事。他也沒想那麼多，吃過飯之後就開始打坐。
王衡還是讓惜蕊跟着他。惜蕊問：“將軍，您為何如此輕易就放過李淳風了呢？”
王衡說：“一個道士，能興得起什麼大風浪。”
惜蕊說：“可是他冒犯您了呀。”
王衡問：“你是說他諷刺我裝神弄鬼？”
惜蕊說：“對啊。他如此藐視朝廷命官，如果您不處置他，恐怕以後不好管下邊的人。”
王衡說：“做將領要以德服人，而不是威懾壓制平民。道士也算平民。李淳風說的亦是實情。我確實有一把玄通寶劍，還會用法術。只要他不再干擾我，就隨他說去吧。”
惜蕊裝模作樣的皺眉嘆息：“不懂您。”
王衡笑笑，心想，你哪裏會懂得。
其實，他知道他只是為了給靜楓留面子而已。紫雲道人、純陽子、子虛、還有李淳風，畢竟都與靜楓在一個道觀修鍊過。何況，李淳風也未必是什麼壞人。王衡看人，不看對他自己如何，而是看這個人究竟人品怎麼樣。如果這個人尚有良心，即便對他無禮，他也不會全盤否定。
他把惜蕊安頓好，待她睡下，才獨自一人走出帳篷，映着月色在營中巡查。他想，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是正因為人有感情，才會有羈絆，而這些羈絆對一個將領來說，是萬萬要不得的。所謂將有五危，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廉潔可辱，愛民可煩。就連廉潔和愛民，在特定的情形下，都會成為致命的弱點。更何況動情？
所以，不能動真情，要適當壓抑自己的感情。
然而他究竟不是冷血無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