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父親

我把新寫的幾千字，給琪琪發了過去，心想：這下夠琪琪這丫頭看幾天的了，不會再催我了吧，自己先好好休息了2天，思考下一步如何來寫。

2天後下班時，又在車站上碰到琪琪了，她問我：“平叔，您這2天寫了嗎？怎麼沒給我發呀。”我如實回答：“暫時沒思路了，想寫靜靜的父親，但不知該怎麼寫。”琪琪想了想說：“要不，把我父親當小說中靜靜的父親來寫吧，您嘗試着來寫寫？”我搖了搖頭說：“不行，我對你父親一點都不了解，真沒法寫。要不我先見見你母親，和她聊聊？”琪琪連忙擺手說：“別，您直接問，恐怕要勾起她的傷心事來了，要不這樣吧，我回家試着問問我媽，然後這一段，您讓我來試着寫寫，您看可以嗎？”我知道她是怕我把他父親寫成壞人，所以不想讓我寫，也好，讓琪琪自己來寫她心中父親的形象吧，而且我也想看看這個丫頭的文筆如何，於是我點了點頭說：“可以，你寫完后我來修改。”“謝謝平叔。”她興奮的差點跳起來。

轉眼過了一周，琪琪那邊還是沒有動靜，我不想催她，希望她能寫出她心中最滿意的父親形象，直到又一周時間過後，她才通過微信給我發來稿件，並附言：“我寫完了，您看我寫的行嗎？”我趕緊接收了文件，並回道：“好，我先拜讀一下。”女性的視角確實比較細膩，下面就是她寫的部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從我們指尖溜走，一年一度的春節還有半個月就要到了，這天，正好是周日，天氣不錯，吃完早飯，我穿件薄棉衣，準備到小區邊上的小公園溜達溜達。

公園裏人不是很多，大多是溜狗的，路邊的迎春花已經長出了小小的嫩芽，使人想到雪萊的名句：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走着走着，一抬頭，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靜靜和她母親也在前面不遠處溜達着,靜靜還是穿着那件棕色羽絨服，她母親燙着一頭捲髮，穿着件棕色的長呢子大衣，脖子上圍着一條長長的圍巾，氣質高貴、典雅。我急走幾步，追上她們說：“早上好”靜靜回頭一看是我，很有禮貌的說“叔叔好。”她母親也連忙說：“您好，沒想到今天在這兒碰上您，那天邀請您來我家作客，您怎麼這麼多天也不來呀？”我忙解釋道：“這幾天比較忙，還沒找到合適的時間去拜訪您。”“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可以嗎？”說完，她母親做了一個請走的手勢。我是不愛拒絕別人的性格，於是說：“那打擾了。”便跟着靜靜和她母親向她家走去。

進屋先換上一次性拖鞋，走進她家客廳，放眼一看，她家裏非常的乾淨、整潔，靠牆擺放着一組沙發，前面擺放着一個茶几，沙發對面是一組書櫃，裏面擺滿了各種文學書籍，有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米切爾的《飄》、羅曼·羅蘭的《約翰克里斯朵夫》等，都是中外經典文學名著。書櫃旁邊掛着一幅莫奈的油畫《散步在普維爾懸崖》的仿製品，下面種着一大盆‘一帆風順’，長得有1米多高，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每一片葉子都油綠油綠的，葉片上一塵不染，一看就是有人經常擦拭。窗戶開了個小縫，所以，屋裏空氣很清新，不知誰家正在播放馬克西姆的音樂《出埃及記》，不時從窗戶縫隙中飄進來，音樂高亢激昂，引人振奮。

“您先坐，我去給您沏茶。”靜靜媽邊說，邊走進另一間房間，“您別忙了，李女士，”我記得家譜上寫着，靜靜母親姓李，由於是我哥周家和的前妻，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便直接稱呼她李女士。這時，靜靜把我帶到沙發前坐下說：“家裏來了客人，不管是誰，我媽都會沏茶招待的，您別客氣。”“好吧，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我附和道。不一會兒，靜靜媽便提着一個小巧的提梁壺走過來，在茶几上擺上兩個小茶杯，杯體白色釉中泛着微黃，十分養眼，杯中還刻着兩條小魚，活靈活現。隨着茶水緩緩倒入杯中，兩條小魚彷彿像在遊動一般。“平叔，這兩個定窯杯子，可是我媽的寶貝，家裏不來貴客，我媽是不會拿出來用的。”看着靜靜羨慕的眼神，我趕緊對她說“下次我請你去我家，我用我的汝瓷茶杯請你喝茶。”“真的？您有宋代汝瓷茶杯，是真的，還是仿的？”“那還用問，全世界真的就70多件，能在我家放着嗎？”我笑着回答。

靜靜媽說：“靜靜就喜歡胡說八道，您別理她，先喝茶。聽靜靜說您給她講了她爺爺的很多故事？”面對靜靜媽的提問，我點了點頭說：“對，但我不知道我哥為什麼恨父親，為什麼將姓由張改為周。他跟您提起過這些事嗎？”我誠懇的問。因為對周家和不認父親這件事有偏見，所以，以前一直稱呼他全名，但這次為了拉近距離，我特意稱呼他為哥哥。其實我最想問的，還是他為什麼要出國並離婚，但沒敢問出口。

靜靜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深思了一下說：“這些事，我還是知道一些，我就簡單跟你說一下吧。我和周家和是在大學裏認識的，那年我剛考入大學，他是我的學長，記得80年代末，由於聶衛平在中日圍棋擂台賽中的勝利，大學校園裏興起一股圍棋熱潮，學校也決定舉辦一個圍棋比賽，那時，周家和報名參加了這個比賽，而我當時是一名志願者，其實當時還沒有志願者這個稱呼，就是做一些維持秩序等工作。記得比賽中的前幾天，一切都很平靜，直到最後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才將我和他的命運連在了一起。那天周家和正在進行一場非常重要的比賽，後來聽說他贏了這盤棋，名次能進入前三，那盤棋周家和本來能贏，結果由於一個失誤輸了，他非常懊惱，一抬手，結果動作有點大，一不小心，將桌子上的水杯碰灑了，而我恰好路過那裏，水濺了我一身，他急忙站起來向我道歉，一着急，腳下又被椅子腳一絆，人一下子趴在我身上了，當時周圍人很多，那場面別提多尷尬了，後來，整整一個學期的時間，他每次看見我，就趕緊向我道歉，就這樣，我們倆慢慢的熟悉了起來。

剛開始，他給我的印象是很懂禮貌、很有教養，經常在學業上幫助我，看上去比較有自信，但時間長了，總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絲憂鬱，甚至還有些自卑。後來經過了解才知道，他是單親家庭，家庭條件也很一般。當時，我們家條件不錯，父母都是大學裏的教師，我父母並不看好我們，我母親總是跟我說，愛情始於相互欣賞，保持於相互尊重，所以最好選擇門當戶對、條件相當的，或各自有突出的地方。如果女方條件好，男方會產生自卑心理，在這種心理作用下，不知會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如何男方條件好，時間長了，女方家庭地位會越來越卑賤，男方往往最終會出軌，這樣的家庭也是不會幸福的。除非一方想從婚姻中撈到某些好處，但這樣的婚姻與愛情無關，且這樣組成的家庭是難以長久的。面對母親的教誨，我根本就沒當回事，因為當時，我已經被美好的愛情蒙蔽了雙眼，只看到他好的一面，而忽略了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後來他向我求婚，我沒猶豫，就答應了，婚後我們和他母親在一起生活，開始還算幸福，但每次我問他父親的情況時，他就會大發雷霆，我真的不太明白，為什麼周家和那麼恨父親，後來，他母親跟我說，他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他們幾個孩子，所以他恨他父親生育了他，而不養育他。現在想想，他離婚出國，和他對父親的恨也是有一定聯繫的。當然也怪我，如果早一點發現他思想和性格中的偏激，早一點開導他，幫助他戰勝心魔，可能他也不會後來和我離婚並且出國吧。

90年代，國內興起了出國熱，他對出國也非常感興趣，總找一些從國外回來的朋友，打聽如何辦理出國手續。終於，在靜靜剛過完周歲生日的第二天，他突然對我說，想離開這個環境，去個很遠的地方，說周圍的一切總讓他感到痛苦，小時候受過的苦難總是無法釋懷，看到有的書上說，時間和距離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痛苦，他想去試試。但靜靜當時太小了，何況他母親也需要有人來照顧，假如到了國外，工作沒有着落怎麼辦？所以我不同意，後來還是在他母親的勸說下，全家人過了個平靜的春節，春節過後，他悄悄給我留下一張紙，就突然走了，至今再也沒回來過。”我沒敢問的事情，靜靜媽自然而然的就說了出來。“那紙上寫的是什麼內容？”我問道。“一首藏頭詩，說要跟我分手，後來這張紙也被我燒了。在他出國后不久，便收到他從國外寄來的離婚協議，雖然有些不舍，但我最終還是選擇了簽字。

剛離婚時，我也很痛苦，經常以酒澆愁，想用酒來麻醉自己，結果是越喝越迷糊。一次喝醉后，朋友勸我不要再喝了，對身體不好，勸我以茶代酒。慢慢的我也能接受現實了，後來發現，茶是越喝越清醒，所以現在，我只喝茶了。”說完，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從動作上還能看出她當年喝酒的豪情。

我趕快拿起提梁壺，給靜靜媽的杯子重新續上多半杯茶，我希望她能多講些。但靜靜媽說：“我只能講這麼多了，別的我也不太清楚了。”我抬眼看了一個時鐘，發現時間已近中午，便起身告辭道：“不好意思，今天讓您回憶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時候不早了，就不打擾您了，我先回去了。”靜靜攔着我說：“叔叔，您再呆一會兒吧。”我笑着說：“不了，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們，再見！”

走出靜靜家，心情有些深重，沒想到小時候的苦難生活，對周家和竟會產生這麼大的影響，甚至在左右他的一生。）

琪琪寫的真好，把他父親當成靜靜父親來寫，寫得很成功，也很生動，沒有什麼可修改的。琪琪心中最具份量的是她的父親，而我心中壓在心頭最重的是父親的離世，所以，我準備接下來寫這個比較沉重的話題。這段歷史是我親身經歷的，但當自已寫起來才知道，越是自己經歷過的痛苦回憶，越是難以下筆，倒不如一些想像的故事好寫。因為寫的時候，總是會回想起過去的一些回憶，輕易就將思路攪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