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二

第94章 番外二

他若衝破檻籠,飢腸轆轆的野獸,一口咬住獵物的脖頸,貪婪地將她一點點吞吃入腹。

她被他折騰地不輕,事畢睡得很沉,他起身着衣坐在床榻邊含笑看着她,心下已準備好予她一個名分。

昨夜他清晰地瞧見了她後背紅色的蝴蝶胎記,她應是當年安國公府走丟的姑娘不錯。

雖說蕭家如今敗落,但她的親兄長安國公蕭鴻澤,及她的父親、祖父皆是大昭的能臣,在朝堂戰場建功無數。

就算是憑着往日的功績,他當也能給她一個妃位,讓她名正言順地待在自己身側。

他心下已打算好一切,卻不料她醒來后,聽到他的提議,卻是滿臉驚慌地跪倒在地,說自己不想要什麼名分,只想好生伺候太子殿下。

她唯恐他不同意,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哭着懇求他收回成命。

看着她面上的驚懼,他的心也跟着沉冷下去,他驀然發現,這些年他精心為她籌劃良多,卻未曾想過她也許不想要這些。

因她的心裏根本沒有他!

那種患得患失的恐懼以另一種方式在心頭膨脹蔓延。

可他到底隨了她的意,沒給她名分。

也對,她怎能只得一個妃位呢,她是旭兒的母親,是他所愛之人,也是安國公府的嫡姑娘。

她,理應是他的皇后。

若是皇后,她應該會喜歡,會願意留在他身邊吧。

那夜過後,他一回回在心裏提醒自己不能再繼續傷害她,可仍是忍不住時時將她召來御書房。

他分明清楚,她之所以來,不過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卻還是固執地想將她留在自己的身份,證明她是自己的東西。

他親手教她練字、下棋,讓她的字跡和棋風都像極了自己,無形間處處都留有自己的痕迹,以此來滿足他扭曲的佔有欲。

可即便如此,那日在東宮看到上了妝的她,內心的妒意仍是止不住噴薄而出。

他知道沒毀容前阿蕪生得有多惹眼,那妝蓋住了她臉上的傷疤,露出她原本的美貌。沒想到過了那麼多年,她竟是生得越來越像皇祖母手中那副畫上的女子。

可怎會不像呢,畢竟那人是她的生身母親,想起蘇嬋自幼常隨他那位六皇妹一塊兒去皇祖母宮中,他唯恐蘇嬋察覺疑心,本想提醒她,可在發現裴泯在見到她時驚艷到移不開眼后,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刺耳難聽的一句“柳姑姑統領一眾東宮仆婢,自是要為表率,這般濃妝艷抹,未免失了體統,且……有礙觀瞻”。

話出口后,看到阿蕪眸中的驚詫難過,他懊悔不已,卻已是來不及,只能拚命想着如何去彌補她。

後來,他帶她出宮看花燈,縱馬去山頂觀日落,將上貢的一大半荔枝都命康福悄悄送去給她,就是希望阿蕪心底能原諒自己幾分。

某年中秋宮宴罷,他命人將她領至攬月樓,繾綣之後,他抱着她坐在那窗前賞月,鼓起勇氣,在她耳畔柔聲道“阿蕪,朕心悅你”。

她或是被月色所迷,或是壓根沒將他這話放在心上,抑或是根本不想理會,只仍看着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始終沒有言語。

他其實一直很想告訴她,他知道她是旭兒的母親,可時日越長,他便越說不出口,怕她不肯原諒他。他就故意時常問她,可有什麼想對他說的,便是想引她親口說出當年的真相。

只消她說了,他就會信!

可他這無恥的法子到底沒有奏效,或是他的阿蕪根本不願信他,竟是從頭到尾連一個字都不肯向他吐露。

他便想着,她不肯說,也沒關係,等解決蘇家的事,再告訴她也不遲。

旭兒九歲那年,他抓住機會,以蘇嬋無故虐殺宮婢,手段殘忍,毫無仁慈之心,失皇后儀度為由再度廢后。

卻不曾想,蘇嬋如有神助,第二次廢后同樣出了意外,兩日後,西北戰起,已是天命之年的鎮北侯抵禦外敵,最終戰死沙場。

消息傳回京城,群臣紛紛上奏,懇請念在鎮北侯一生戎馬倥傯,忠烈不二,為安鎮北侯亡靈,收回廢后成命。

當夜,他坐在御書房中,陰沉着臉,對着那些成摞的奏摺坐了幾個時辰后,命康福將她從東宮喚了來。

他問她,若他一意孤行想要廢掉皇后,她可會支持他。

整個大昭都在勸他收回成命,可只消她沖他點一點頭,他就願忤逆天下人,徹底廢掉蘇嬋這個皇后。

可向來對他順從的女子卻出乎意料頭一回對他說了不,她說西北戰事正酣,鎮北侯方才戰死沙場,而鎮北侯世子也在為國效忠,抵禦外敵。此時廢了皇后,難保鎮北侯世子心寒,若西北失守,會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飽受磨難。

她說這話的神色格外認真,她甚至還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他是個明君,心懷萬民,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聞言薄唇微抿,苦笑了一下,什麼明君,他從來不願做什麼明君。

他很清楚,她說這樣的話,不僅是為了千萬大昭子民,也是為了他們的旭兒,若大昭陷入戰亂,家國動蕩,那旭兒將來繼位,這皇位定然會坐的艱難。

她替所有人考慮了,卻不知道他只想為她考慮,可最後,他還是為了她,無奈再次收回了廢后的聖旨。

西北安定后,他將尹監正召至御書房,試圖借尹監正之手扭轉局面,可沒想到,竟連尹監正都告訴他,蘇嬋的命相雖有些奇怪,但的確是皇后命不錯,她或許註定要坐在這個位置上,誰也阻止不了。

命?什麼命!

他只當他是胡言亂語,他便不信,他真的奈何不了一個蘇嬋!

她背後既有蘇家,那他便徹徹底底毀了蘇家,看下一回誰還能再為她撐腰。

他設計蘇家之時,自也沒忘了蕭家之事,蕭家那小子資質不俗,他和自己的堂兄和祖父一樣,有上戰場報效國家之志。

他便順勢推他一把,在他十五歲那年將他送往西北邊塞從軍。他承認他存着賭的念頭,蕭家想再復往日榮光,需有一人以身赴險,蕭鴻笙既有這個心,倒也剛好襯了他的意。

蕭鴻笙走後不久,旭兒也在無意中得知他母親的事,他氣沖沖跑來御書房質問他,他並未隱瞞半分,悉數將實情告訴了他。

旭兒長大了,他是男孩,也該挑起重擔與他一起保護他的母親。

及至成則七年,他以撫慰之名,將三年守孝期滿的蘇麒從苦寒的西北,召回京城,親封鎮北侯,並授予吏部官職,大力扶持蘇家。

蘇麒一路高升,位極人臣,外人都道他對蘇家不薄,卻不知這不過是他給蘇麒設下的陷阱。

他將唐柏晏調至蘇麒身側,一步一步,讓這位昔日高節清風的大將軍在京城迷眼的繁華中徹底喪失本心,陷入泥沼,最後與京城那些蛆蠅同流合污。

成則十一年,蕭鴻笙在西北頻頻大捷,立下赫赫戰功,他破例封蕭鴻笙為定遠侯,漸漸取代蘇家在西北的勢力,也讓蕭家在京城的風頭一時無兩。

他籌謀多年,終是萬事俱備,正欲收網之際,卻發現蘇嬋在無意中得知阿蕪常年出入御書房之事。

她自是不能容忍,竟買通東宮宮人向阿蕪下毒。

他與旭兒商量之後,決定將計就計,讓旭兒喝下湯水后假死,藉以毒殺太子之名徹底剷除蘇嬋和蘇家。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不過召來那個保護阿蕪的暗衛囑咐幾句的工夫,他的阿蕪卻被一盞鴆酒要去了性命。

宮人匆匆來稟時,他久久地坐在那廂都沒有反應過來,他以為是自己聽岔,直至在東宮看見那個口流鮮血,躺在地上已沒了氣息的女子。

他將她小心翼翼抱在懷裏,一聲聲喚她的名字,希望她只是昏迷或者是睡了過去,可她就是不睜開眼睛。

她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來傳旨賜鴆酒的兩個內侍顫巍巍地跪在一旁,說是皇後娘娘奉了陛下的旨意讓他們這般做的。

他一言不發,只抽了身側侍衛的劍,利落地砍殺了這兩個給阿蕪強灌鴆酒的內侍。

他拖着那尚淌着鮮血的劍一路去了裕寧宮,蘇嬋在見到他時,眸中閃過一絲恐懼后,竟得意地笑起來。

“看來是那個賤婢死了,死得好,死得好,一個卑賤的奴才也敢覬覦本宮的東西,這便是她的下場……”

他默默看着這個發瘋的女人,抬手將劍搭在了她的脖頸上,然她只愣了一下,旋即有恃無恐,笑着提醒他她背後還有蘇家。

她卻是不知,她引以為傲的蘇家,表面枝繁葉茂,內里卻早已被蛀空殆盡,搖搖欲墜。

看着她臨死卻仍是氣焰囂張的模樣,他驀然覺得不能讓她像那兩個內侍一樣死得太便宜。

他手一斜,避開要害,在她脖頸上輕輕劃了一劍,鋒利的劍刃劃開她的皮膚,鮮血流淌而出,原還氣定神閑的蘇嬋驀然驚慌失措起來,她捂着傷口,尖叫着往後退,跪倒在地開始拚命向他求饒。

他只冷眼看着這個惡毒的女人,然後一字一句告訴她阿蕪的身份,還有蘇麒這些年在京城都做了些什麼,蘇家又將淪落到怎樣的境地,看着蘇嬋的神情從震驚慢慢轉向絕望,他笑着又在她脖頸上來了一刀。

她痛苦不堪卻又無法立刻死去,只能靠在小榻邊,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血越淌越多,眼見沒有了生機,蘇嬋眸中的哀求,恐懼終於變為了赤·裸裸的怨恨。

她惡狠狠地看着他,驀然大笑起來。

“沒想到臣妾竟是被陛下騙了那麼多年,可笑,實在太可笑了。”她笑着笑着,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幾分嘲諷和同情,“可臣妾死得不虧,死前還拉了陛下最在乎的那個人同臣妾一塊兒死,臣妾的東西,即便臣妾死了,她也別想得到!陛下也是……她永遠只會記得是陛下賜死的她,定是臨死都還在記恨陛下呢,可真有意思……”

蘇嬋說罷,仰天大笑起來,可不待她笑上幾聲,便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的表情亦倏然凝滯在那裏。

不過一瞬間的工夫,她的脖頸被砍斷了大半,露出血肉模糊的切面來。

他面無表情地丟下那把劍,看都未多看蘇嬋一眼,拖着步子回了東宮。

他不想再聽她多說一句,因她說的越多,他便越懊悔,當年為何沒有選擇一劍乾脆利落地殺了她。

他命康福擬旨,以貪污賑災銀的罪名將蘇麒抓捕入獄,擇日問斬。

蘇嬋死了,蘇家也被抄家流放,他多年的計劃得成,可他的阿蕪卻再也回不來了。

皇位,權勢,與他似乎都沒了什麼意義。他無心朝政,也不願再去理會,只想每日陪着她的阿蕪,同她說說他從前來不及說的那些話。

可隔着那副棺槨,她再也不會應他,連她素來最愛說的那句“是,陛下”,都聽不見了。

他分明一向不信鬼神天命,卻還是荒唐地召來尹監正,問他可懂什麼還魂之法,尹翮看着坐在棺槨旁憔悴黯然的他,搖了搖頭,眼含同情,低低道了句“陛下節哀”。

也是,他一個只會觀天象的監正,哪裏懂得這些,他需得去找更為擅長之人。

他以黃金萬兩為賞,在海內四國大肆搜尋能人方士。果真有不少見錢眼開之人為此趨之若鶩,湧進乾雲殿。

殊不知他在位十餘年,早已練就雙能一眼辨別真偽的眼睛,在殺了無數個在他面前信口開河的騙子后,他才終於從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道身上看到了幾分希望。

那老道說,他的阿蕪幼時被人奪去了氣運,才會難擋命中劫難,命喪黃泉。還魂復活已是不可能之事,但他身為帝王,氣運強大,或可將自己的氣運給她,助她來生過得順遂。

只此法是逆天的邪術,需得付出等同的代價,那便是以命易命。

他不知此話真假,可不管真假,只要是為了他的阿蕪好,他都願意去信。

這輩子,害她最慘的人是他,他已是再也無法彌補她了,若他能用這什麼所謂的氣運,讓她來世過得好些,折了這條命又如何。

他依老道所述之法,每七日用心頭血揉作一支香,點在棺槨前,整整點了七七四十九日。

縱然那把匕首捅進胸口,他也再感受不到疼,打阿蕪走後,他的心便徹底死了。

他欠了她一生,瞞了她一世,竟到最後還是什麼都未給她,這世上她最該恨的人該是他了。

要不是他一意孤行將她困在身邊,一廂情願做着那些所謂為她好的事,或許她也不會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他很想夢到她,想告訴她,那杯鴆酒並非他所賜,可他點了那麼久的香,在棺槨旁對她說了那麼多的話,她仍是一次都沒有出現在他夢裏。

想必她是恨極,厭極了他,甚至來夢裏咒罵他一句都不願意。

四十九日後,果真如同老道說的那般,他已是形銷骨立,奄奄一息,他很清楚,自己應是時日無多。

當日,那老道吃飽了酒,興高采烈地來領黃金萬兩,卻一時說漏了嘴,提到自己從前幫人奪了一個小姑娘氣運的事。

後來,老道自是沒有拿到他心心念念的萬兩黃金,反被他用劍一下捅進了胸口,當場喪命。

氣運之事是真是假他不得而知,可他不能容忍任何曾傷害過阿蕪的人。

他久不在朝,朝野動蕩,東面他那幾個已長大成人的弟弟,亦開始暴露其狼子野心,有了謀反篡位之意,甚至於借太皇太后壽辰,大搖大擺地回了京城。

十一進宮與他說起此事,正在等死的他才赫然反應過來,除了阿蕪,這世上他還有一個虧欠良多的人。

他召來孟太醫,服下了暫且支撐精神的葯,重新臨朝,在壽宴之上,以比劍為名,設計讓他那位覬覦皇位的十五弟一把將劍捅進了他的胸口,以徹底坐實他們刺殺謀反的罪名。

這是他能為旭兒做的最後一件事,往後的路他便要自己走了。

只可憐他這麼小就得獨自承受一切,此生已是來不及,若有機會,讓他來世再做旭兒的父親,為他一生遮風擋雨吧。

看着抱着血流不止的他崩潰大哭的旭兒,他緩緩將手覆在他的臉上,他從前竟未發覺,原來旭兒的眉眼和她生得那麼相像。

彌留之際,他彷彿看見她的阿蕪站在那兒在衝著他笑,一如從前那般,柔聲喊他“陛下”。

那一刻,說他自私也好,卑劣也罷,他驀然想收回自己在她棺槨前說的那句“來世別再遇到他”的話。

他還是想見到她,哪怕只是遠遠看上一眼,也好……

裕寧宮。

成則帝倏然睜開眼,只覺眼前模糊的厲害,抬手摸了摸眼角,卻發現掌心一片水澤。

床榻邊燃着昏暗的燭火,他盯着帳頂隱隱約約的芙蓉花試圖令自己平靜下來。

雖只是做了個零零碎碎的,奇怪的夢,可無盡的遺憾和尖銳的疼痛仍殘留在心底不住地蔓延開來。

他長嘆了一口氣,側身又將枕邊人摟緊了幾分。

那人秀眉微蹙,扭了扭身子,自朱唇間溢出幾聲嚶嚀,嬌滴滴抱怨了句“陛下,臣妾累了,實在折騰不動了”。

成則帝聞言,輕柔地撫了撫她的臉頰,低低在她耳畔喚了一聲:“阿蕪。”

“嗯?”碧蕪迷迷糊糊回應。

但他未繼續說道,少頃,只又輕輕喚了她一聲。

碧蕪“嗯”了一下,埋首往他懷中拱了拱,卻聽他第三次喚她。

她終是疑惑地睜開眼,迷茫地看去,竟瞥見他眼角濕漉漉的一片,碧蕪不由得清醒了些,畢竟歷經了兩世,她從未見他哭過。

她抬手擦了擦他殘餘的淚痕,蹙眉擔憂地問道:“陛下,您可是夢魘了?”

成則帝抿唇不言,只久久地看着她。

他確實做了噩夢,還是最可怕的夢,夢裏他沒有保護好她,竟是徹底失去她了。

見他沉默着不答,碧蕪攀住他寬闊的背脊,輕輕拍着,若安慰孩子一般柔聲安慰他:“別怕,陛下,臣妾在呢。”

抱着懷中嬌柔的女子,聽着她溫婉的聲兒,他不安的心才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沒一會兒碧蕪困意上頭,嗅着男人身上熟悉幽淡的氣息,閉上眼睛,呼吸很快變得平穩綿長。

成則帝看着她恬靜的睡顏,抿唇輕笑,俯首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是,只不過是個夢罷了。

此生她一直都在,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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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懷着未來太子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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