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特別能吃
“吱呀。”
有些老舊的防盜門被推開，路半夏在門外抖了抖雨傘，扭頭朝身後的韓笙揚了揚下巴：“進來吧。”
韓笙順從地邁步走入屋中，光着的腳掌踩在地板上，留下一灘淺淺的水印。
路半夏關上門，樓道里回蕩的雨聲被隔絕在外，房間裏安靜了下來。
他換上拖鞋，順手打開了燈的開關，昏暗的房間頓時被明亮的光線填滿。
“呀！”
幾乎是同一時間，韓笙驚叫一聲，連連後退數步，撞到了路半夏懷裏。
“怎麼了？”路半夏扶住她的肩膀，只看到韓笙瞪大眼睛看着屋頂的電燈，眼中滿是戒備。
“這個叫電燈。就是一種……一種燈，燈你知道吧。”路半夏嘗試解釋，又按下開關，接着再次打開，電燈也隨着一滅一明。
韓笙看着路半夏手邊的開關，試探似的按了下去。
“咔噠。”
房間再次昏暗下來。
路半夏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韓笙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些，不再僵硬。
“你不喜歡太亮？”他似乎明白了。
韓笙點了點頭，接着又搖了搖頭。
“你們那個時候，應該用得還是油燈吧。我在博物館裏見過，元末的銅製燈管，大概也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我不知道。”韓笙搖了搖頭。
“好吧。”得到她理所應當的回答，路半夏聳聳肩，接着視線移到了韓笙的身上。
那件薄薄的衛衣早已經濕透，緊緊地貼着她的身子，裸露的脖頸白皙修長，寬大的衣擺滴滴答答地淌落着雨珠，地板上逐漸暈開一團水漬。
女孩的模樣旖旎得讓人眩暈。
可路半夏只是關心剛拖的地，看來又要再收拾了。
“先去洗個澡吧，我給你找件衣服。”
路半夏走到衛生間，打開燈，指了指淋浴噴頭：“左扭熱水，右扭涼水。旁邊那個小盒子，按一下上面就會有洗頭髮的東西出來，再旁邊那個是沐浴露，塗在身上洗乾淨就好。”
說完，路半夏擰開淋浴噴頭，又按了下洗髮露和沐浴露的按頭，做了個示範。
韓笙認真地聽着。不知為什麼，路半夏總有種在帶女兒的感覺。
韓笙是有些怪，但她很聰明，路半夏教她倒是沒有花太多時間，只是回答她“水從哪裏來”“這個起泡泡的東西是什麼”之類的問題花了一番功夫。
終於連蒙帶騙糊弄過去，路半夏便退了出去，順帶帶走了靠在水池旁邊的拖把。
很快，衛生間裏傳來了水聲，路半夏清理着從門口延伸的水漬，依舊有種恍惚做夢似的感覺。
冰箱裏的妖怪什麼的，確實有些不真實。可身後的淋浴聲卻在提醒路半夏，一切都是真的。
韓笙要怎麼辦呢？再過兩天自己就要開學了，難道扔她一個人在家裏？
再說，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韓笙總歸是要出門的，那到時候她又是什麼身份？偷渡過來的外國人？大山裡來的黑戶？
路半夏拄着拖把思索着，衛生間的水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他返回卧室，重新拿了套自己的衣服，放在了衛生間門口，接着自覺地重新鑽回卧室關上了門。
衛生間的門被打開，一陣穿衣的窸窸窣窣聲，接着門外重歸安靜。
路半夏等了一會兒，這才從卧室出去。
韓笙就站在門口，她光着腳，頭髮依舊濕漉漉的，整個人白得發亮。她似乎沒有擦拭身子，於是原本乾燥的T恤也有些許水漬暈開。空氣中瀰漫著好聞的沐浴露味道。
只是韓笙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
“怎麼了？”路半夏自然注意到了。
“沒…、沒什麼……嗝。”韓笙開口，忽然打了個嗝。
於是路半夏就這麼看着一枚透明的泡泡，從她的嘴裏飄了出來。
路半夏一愣，接着走到衛生間一看，放在水池旁的那塊肥皂上，清晰缺了一大塊，缺口的牙印清晰可見。
……
“你吃了這個？”
韓笙連忙搖頭，接着又打了個嗝。
路半夏看着那枚飄起的肥皂泡，眼角抽了抽。
“餓了？”
韓笙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這個東西是不能吃的。”
“我知道。”韓笙深以為然，皺眉吐了吐舌頭，“很香，但是很難吃。”
“不是難不難吃的問題……”路半夏撓了撓頭，“算了，你就記住這個東西是不能吃的。還有其他你覺得能吃的東西，問過我之後再下嘴。”
他帶着韓笙回到客廳，本想從冰箱裏翻出來昨天買的蛋糕，忽然想起那玩意兒已經進了韓笙的肚子，於是只得作罷。
“今晚就吃泡麵吧。”
聽到“吃”字，韓笙的眼睛頓時明亮了起來。
路半夏到廚房燒上水，又拿出來兩桶珍藏的老壇酸菜牛肉麵，重新折返客廳，指了指沙發，示意韓笙坐下。
“你可以留在我這兒，但是我們得先約法三章。”路半夏盤腿坐在韓笙對面，“先說清楚，如果有更好的去處，你也想走的話，隨時可以……”
“我哪也不去。”韓笙連忙搖頭。
“……好吧。”路半夏頓了頓，“我現在只是個大學生，沒有收入來源，至少現在沒有……”
“大學生是什麼。”
“就是讀書人，讀書人你知道吧。”
“我知道。”韓笙舉手，“就是窮秀才。”
“窮……”路半夏想了想，含淚點了點頭，“倒也沒錯。”
“可是你有房子，有會噴熱水的鐵頭頭，還有乾淨的衣服。”
“房子不是我的，水是國家提供的，衣服倒是我買的……”路半夏撓了撓頭，“總之，因為現在我賺不了錢，你又是借宿在我這兒，所以以後的衣食住行什麼的，都要由我來安排。”
“好啊。”韓笙痛快地點了點頭。
“還有，沒有我的允許，你自己不能一個人出門。”
“好啊。”
“不能噴火，不能用菜刀，不能用力氣太大，尤其不能傷人，總之就是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妖怪，要像個正常人一樣。現在這個社會是講法的，弄出問題來就麻煩了。”
“像個正常人一樣，是怎麼樣呢？”
路半夏一愣，接着開口：“就是像我一樣。”
“好啊。”
“你就不會拒絕嗎？”
“你說的話，我都會聽。”韓笙認真地看着路半夏，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句話，到底有多麼重的重量。
“那我要是說以後你不能穿衣服了呢？”
韓笙抿了抿嘴唇，猶豫了下，捏住自己的衣角往上一拽，竟然真的要把衣服脫下來。
“別別，我只是開玩笑。”路半夏看到女孩露出的纖細腰肢，連忙制止了她，“不是剛說了嗎，你現在是個正常人，在現在這個社會，正常人是要穿衣服的。”
“以前的人，也是穿衣服的。”
“……也對。總之，我話你也不用什麼都聽，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或者被冒犯的話，尤其是像剛才那種奇怪的話。”
看着韓笙似懂非懂的模樣，路半夏忍不住心中一陣唏噓。
得虧這姑娘是遇到了我，要是換成自己認識的那幫人，怕不是明年這時候孩子都有了。
不過和妖怪的孩子，到底是人是妖？
“明天我給你去買點東西，總不能一直讓你穿着我的衣服。你就暫時在家裏待着，跟你那個時候比，可有太多東西不一樣了，你要學的東西有很多。”
廚房裏的開水發出聲響，路半夏起身，拆開泡麵的包裝，倒上水，端到客廳的桌子上。
房間裏瀰漫著泡麵特有的香味，路半夏餘光看到韓笙吞了吞口水，兩隻眼睛裏寫滿了“想吃”兩個字。
“要等四分鐘，酸菜最後放，這個時候的面才是最好吃的，不軟不硬。”
韓笙走到餐桌旁，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的泡麵，彷彿那就是世界上最寶貝的東西。
“可以了。”
得令的韓笙眼睛一亮，正要抬手伸到泡麵桶里去，卻又被路半夏制止了。
“不能用手。很燙，而且不衛生。”路半夏遞給她一柄塑料叉，接着自己演示了一邊如何岔起泡麵，“像這樣。”
韓笙有樣學樣地捏着叉子，接着從桶里捲起泡麵，迫不及待地塞進口中。
她的眼睛頓時明亮了起來，連話也顧不上說，接着大吃起來。
路半夏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韓笙用了短短三十秒，吃完了一整桶泡麵，又意猶未盡地用叉子在桶里撈來撈去。
確認自己的泡麵桶里已經一乾二淨之後，韓笙默不作聲地盯着路半夏面前的泡麵，舔了舔嘴唇。
“……”
路半夏把泡麵往韓笙面前一推，韓笙也不客氣，接過泡麵再次大快朵頤起來。
路半夏看着韓笙臉上洋溢的幸福，忍不住嘆了口氣。
看來這姑娘說的倒是不錯。
她確實比較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