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跟我回家
半夏看了眼韓笙，後者正乖巧地坐在床邊，用手戳着床墊，眨巴着眼。
顯然，這個姑娘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給路半夏帶來多大麻煩。
老姐的話自然不能耽擱，路半夏走到門外，懂事地順手帶上了卧室房門。
還沒等開口，路半夏腦袋上先挨了一記爆栗。
“你小子，可以啊。”
路一秋一把攬住路半夏的脖子，她雖然個子高挑，可比起自己的弟弟還是低了一頭，於是路半夏不得不遷就地彎下腰來。
“老實交代，什麼時候好上的？”路一秋眼睛放光，“這麼絕個姑娘，你小子倒是能沉得住氣啊，連我都不說。”
“好什麼好。”路半夏苦笑，“你會跟高達談戀愛嗎？”
“高達？”
“沒什麼。”路半夏搖搖頭，“說了，同學。”
“同學？”路一秋挑眉，“同學光着腿穿你衣服？”
“……”
“同學能這麼聽你的話，連氣兒都不敢喘？”
“……”
“同學放着大好周末不過，鑽你房間裏？話說你那屋子，真是狗都不願意進。”
“這都是誤會，姐。”路半夏只能硬着頭皮，“你得信我。”
“我懂。”路一秋一臉瞭然，拍了拍路半夏的肩膀，“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個傻小子竟然開竅了。我還以為你這輩子要跟電腦過了。”
路半夏知道自己是解釋不清楚了，索性由着老姐去了。
總不能說，韓笙是從自己冰箱裏鑽出來的700百歲妖怪吧？
那老姐怕是真要把自己送到精神病院了。
“不過你小子也別太得意，該做的安全措施做好。我可不想這麼早就當姑媽，聽起來怪顯老的……”
“好好好，姐你別說了。”路半夏扶額，“查崗也查完了，你該走了該走了。”
“我自己的房子，愛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走。”路一秋一瞪眼，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朝門口走去，“真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姐。”
倒不是路半夏不願意老姐在這邊多待一會兒，只是他知道路一秋還有很多事要做，她的工作忙碌到路半夏難以想像。
老姐之所以每隔兩周都會來一次這邊，只是為了確認自己還是活着的。
路半夏不想耽誤她的時間。
路一秋穿好高跟鞋，拎起手包，正要推門，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扭頭開口：“對了，我要沒記錯，離咱倆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個月。”
路半夏一愣，接着點點頭。
“加油吧。”路一秋略帶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推門瀟洒離去，樓道里回蕩着高跟鞋清脆的聲響。
路半夏撓了撓頭，腦袋裏一團亂麻。
他想了想，轉身回到卧室，緩緩推開門。
房間裏，韓笙老老實實坐在床邊，怔怔地目視前方。
黃昏的光透過窗戶打在她的側臉，那張面孔精緻得像是人偶，完美卻沒有生氣，只讓人覺得美得有些不真實。
看到路半夏進屋，韓笙側過臉，表情忽然生動了起來。
人偶變成了女孩。
“剛才那個是我姐。”
“嗯。”韓笙用力點了點頭，“她很好看。”
“是嗎，大概吧。”路半夏聳聳肩。
“這個好軟。”韓笙按了按床墊，“你睡在這裏嗎？”
“這個叫床墊，裏面是彈簧。”
韓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指着路半夏書架上那一排手辦：“這些小人是什麼？玩具嗎？”
“差不多。”
“為什麼她們都穿的這麼少？”
“……天太熱了，涼快。”
韓笙將信將疑地抿了抿嘴唇，看了眼自己光着的大腿，接着望向窗外。
“那些是什麼？”她指着遠處林立的高樓。
“就是房子。不過跟你們那個時候比，高了不少。”
韓笙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窗外的高樓。夕陽下，大廈的玻璃反射着或明或暗的光，映在她的眼中。
她沒有再開口，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
而路半夏看着她，像是看着一隻誤入城市的野鹿。
不安，好奇，迷惑。
七百年前的這裏，又是什麼樣的呢？路半夏下意識地想到。
一陣安靜。
“你……你打算在這兒待多久？”路半夏猶豫了下，還是開口。
韓笙歪了歪腦袋，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沒辦法收留你，抱歉。不過你可以先在我這兒待幾天，我會儘快幫你找到去處的。”路半夏決定攤牌。
他已經在心裏想好了各種理由，比如人妖殊途，比如家裏太小，比如自己只是個窮學生，比如自己只想好好寫書，比如自己是個色鬼是個惡棍——雖然他大概連韓笙一根手指頭都鬥不過。
可韓笙什麼都沒問，只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忽然黯淡了下來。
她低下頭，輕輕攥着衣角，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路半夏扯了扯頭髮，走到電腦前拉開座椅，一言不發坐下。
遠處的高樓遮擋住最後一縷陽光，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有厚重的雲層飄來，天色暗了下來。
他對着電腦屏幕，桌面還停留在碼字的界面，路半夏想要繼續敲擊鍵盤，卻發現自己滿腦子都是韓笙的事情，根本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雖然已經做了保證，可韓笙到底要怎麼安置？
送到警察局？肯定不行，先不說她異於常人的體質，單單是黑戶這一件事就夠路半夏解釋半天，要是被人發現實情，韓笙沒準兒真被送到什麼實驗室了。
交給自己老姐？那怎麼跟她解釋？再說她天天那麼忙，哪有時間照看這麼個“古代友人”。
老爹老媽？算了吧，要他們看到自己帶回去個漂亮姑娘，別說是妖怪，就是外星人那兩位也得逼着自己成親。
朋友倒是可以。
可惜路半夏沒什麼靠譜的朋友，至於異性朋友……
那沒事了。
路半夏越想越煩，索性放棄碼字，而是重新看了一遍昨天熬夜寫下的東西。
“寫的什麼**玩意兒。”看完后，他忍不住罵道。
窗外應景地傳來一陣沉悶雷聲。
片刻之後，豆大的雨點拍打在窗戶上，很快便是大雨傾盆，鋪天蓋地的雨幕將城市籠罩，天也黑了。
夏天的天，總是變得很快。
路半夏抬手從抽屜里摸出一包煙，可尷尬地發現已經空了。
他回頭，正要跟韓笙打個招呼，去超市一趟。
可房間裏已經空空蕩蕩，不見了女孩的蹤影。
路半夏一愣，接着起身推開房門。
客廳是空的。隔壁房間是空的，廚房和衛生間都是空的。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韓笙就這麼悄無聲息地不見了，就像她出現時候一樣。
路半夏站在客廳，看着焦黑的櫃腳和牆上的菜刀，想了想，接着走到冰箱前。
他深吸一口氣，接着拉開冰箱門。
空空蕩蕩。
“唉。”
路半夏長出一口氣，如果韓笙就這麼消失的話，倒是省了他不少事情。
本來就是不該出現在他的世界的人，就當一場意外的邂逅，也沒什麼不好。
生活總要有些插曲，驚喜或是驚嚇，在所難免。
可不知為什麼，路半夏的心裏卻毫無解脫的感覺，反倒覺得有些憋悶，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緣故。
“可惜了我那件衣服，我還蠻喜歡的。”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接着拿上雨傘，打開家門。
老式的樓道里瀰漫著雨後特有的潮濕味道，樓外的雨聲越來越清晰，路半夏踩着有些濕滑的台階，來到樓下。
帶着雨珠的風鋪面而來，路半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撐傘正要往超市出發。
就在這時，他的餘光忽然掃到樓道口堆放垃圾的箱子旁，那團蜷縮起來的影子。
路半夏愣住了。
那是蹲在角落的韓笙。
大雨打濕了她濃密的頭髮，韓笙背靠着牆，雙手環扣着小腿，就這麼仰着臉看向天空，幾縷濕透的髮絲粘在她的臉頰上。
女孩的臉很美，那雙眼睛映着樓道昏黃的燈光，似乎被雨水盪起了漣漪。
她渾身都濕透了，像是只被淋濕的貓。可她的表情卻那麼專註那麼認真，彷彿想記住每一滴雨的位置。
路半夏嘴唇動了動，接着一言不發走到韓笙身旁，把傘擋在她的頭頂。
終於注意到路半夏，韓笙側過臉，咧嘴露出乾淨的笑。
“你怎麼在這兒？我還以為你走了。”
“下雨了。”
“所以呢？”
“我喜歡下雨。”韓笙的回答依舊很簡潔。
她眼睛裏的欣喜不是假的，路半夏看得出來。
於是他想了想，默默把傘從女孩頭頂挪開。
韓笙仰着臉，盯着天空。路半夏低着頭，看着韓笙。
“我之後還能見到你嗎？”韓笙忽然問。
路半夏一愣，接着點點頭：“大概吧。”
“好。”韓笙點了點頭。
“為什麼非得是我呢？”
“我就是來找你的。”韓笙抿了抿嘴唇，“而且我也不知道去哪。我不知道這兒是哪，我也不認識別人。我回不去了。”
路半夏一愣。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姑娘是從七百年前來到這裏的。
對路半夏而言再平常不過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在她看來應該陌生又詭異。
她又想去哪呢，她又能去哪呢。
路半夏想像了下，如果自己突然失去了記憶，隻身出現在七百年前，腦袋裏只記得自己要找一個人。
他找到了，大概也哪都不願意去。
理智和情感開始在路半夏腦海里交鋒。
如果硬是要收留韓笙，從感性上路半夏倒談不上有多抵觸。現在最關鍵是，路半夏真的養不起多出來的一張嘴。
沒辦法，人窮志氣短，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路半夏只是個學生，他沒辦法腆着臉每個月管家裏要一筆莫名其妙的經費。
就在他糾結不已的時候，兜里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他摸出一看，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銀行卡里，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千五百塊錢。
就在路半夏疑惑的時候，一條短訊緊隨其後。
“別虧待人家姑娘，這是每個月的友情贊助，用在刀刃上。要是敢買煙你就死定了。ps.要是真能有個這麼漂亮的弟媳婦，當姑媽倒也不是不行。”
短訊的落款，是自己熟悉的名字。
“老姐啊老姐，你可真會挑時候。”
路半夏苦笑一聲，接着蹲下身來，平視着韓笙。
“好吧，你贏了。”他朝韓笙無奈笑了笑，“你可以先待在我這兒。”
韓笙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
“我是不是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路半夏忽然想起來這件極為重要的事，“我叫路半夏，道路的路，半夏就是中藥里的那個半夏。”
“路半夏。”韓笙重複着他的名字，接着笑了起來，“我叫韓笙。”
“嗯，韓笙，笙簫的笙。”
路半夏起身，朝韓笙點了點頭，接着開口：
“走，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