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今晚不回去了

寒暄在繼續，誇讚也在繼續，當然也會有一些不一樣的聲音，比如一位大嬸誇讚道：“現在的年輕人哪，真的是比我們上一輩強多了，我們家老二，幾年前高中畢業以後就去了廣州，這幾年也出息了，上次打電話他跟我們說，他每天上下班坐的車呀，直幾個億呢，還有專職司機，可厲害了！”

姜大海接着道：“你說那是地鐵吧，我們這兒還真沒有，哈哈。”

姜小凡對這些並不在意，他的主要心思一直在哥哥身上，可是從到家到現在，他始終沒瞧出來姜亦凡有哪裏不正常。

姜小凡在路上交代過，所以，夏雨寒也在偷偷觀察這哥哥和嫂嫂，他們二人看上去挺親密的，也挺和諧。

吃午飯的時候，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其樂融融，非常愉快，尤其是姜大海和袁書華，那高興勁兒，那自豪感，甭提了。

尤其是姜大海，還特意小酌了兩杯，姜亦凡回去得開車，不能喝；夏雨寒說自己有點累，回去的時候讓姜小凡開車，所以姜小凡也沒喝。

吃完飯的時候，夏雨寒讓姜小凡看了一張截圖，姜小凡一看就明白了，原來姜亦凡的那輛帕薩特是從租車公司租的。

是的，那輛車的確是姜亦凡租的，一天好幾百呢，甚至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懷疑過，這輛寶馬是不是也是租的？當他注意到車內個性化的內飾，以及車尾處非主流的標語，他否定了自己的懷疑。

看來，小凡真的長出息了，哥哥為你感到高興。

江小凡看完照片以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有說有笑的，順着話茬他自然而然地問道：“對了，嫂子，你的傷恢復得怎樣了？”

嫂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反應了過來：“你說那件事兒啊，早好了，放心吧。”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好的挺快呀，這才幾天？”

“呃，其實，還沒有完全好，還需要定期複查呢，只能說現在情況穩定。”

“哦，那也不錯了，當時做手術的時候是全麻嗎？幾天後拆線的？”

這句話把這位嫂子給問住了，姜小凡也明白這麼問有些不禮貌，但為了弄清楚真相，管不了那麼多了。

姜亦凡提前給她交代過一些事兒，她也都記住了，但這種細節她哪裏會知道，場面一時之間變得尷尬起來，姜亦凡趕緊批評他：“小凡，這是你嫂子的私隱，你咋能隨便問呢。”

夏雨寒也趕緊跟着打圓場，嫂子很識趣，借坡下驢，趕緊把尷尬給打破了，心裏面卻抱怨着：這家人怎麼這麼奇怪呢。

姜小凡找機會把姜亦凡拉倒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兄弟倆肩並肩坐着，姜亦凡點燃一支煙，姜小凡就那麼干坐着。

一支煙快抽完的時候，姜小凡開口了：“車子，哪兒來的？”

姜亦凡坦白道：“租的。”

頓了頓，姜小凡接着問道：“嫂子呢？”

姜亦凡繼續坦白：“也是租的。”

然後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直到一支煙燃完了，姜亦凡把煙屁股狠狠地扔在地上，再用腳後跟踩滅，姜小凡明白，哥哥這並非是給他使性子，而是對生活的憎恨。

踩滅煙屁股以後，姜亦凡湊過來，懶着姜小凡的肩膀，沉聲道：“在股市裡，我賠了不少錢，但你放心，我一定會贏回來的！”

姜亦凡在不經意間用了一個“贏”字，但姜小凡沒多想，在某種程度上，炒股就有賭的成分，這麼說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姜亦凡接着道：“在我贏回來之前，肯定會有一段艱苦的日子，但這種艱苦不能被爸媽知道，不能被鄉親們知道，所以，我還是得把場面撐起來，我從小駕駛村裏的榜樣，我接受不了那種形象破滅后的落差。

家裏的積蓄都被我買房用了，近年來我也沒少問你要錢，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但是，小凡，請你放心，我一定會有光芒四射的那一天，到時候我不會忘了你。”

從小到大，姜亦凡一直是姜小凡的偶像，是姜小凡人生路上的一座燈塔，更是他心靈深處的一座豐碑，但就在這一刻，這座豐碑突然崩塌了。

“哥，我承認你很聰明，智商也不低，在人生的各個階段里都是佼佼者，但是，我們也必須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們都是普通人。

我們都不是那種絕世天才，我們只是比村裏的小夥伴聰明一些而已，我們的思想、觀念、格局、眼光，在整個社會中，絕不是第一梯隊的水平，我們只是比別人更加努力的普通人。

所以，在股市裡，我們註定是韭菜，肯定會有更高維度的人和團隊來收割我們，那些經濟規律不是我們努力一點就能參透的。

所以，哥，以後別再玩兒股票了，行嗎？之前的那些錢不用你還，以後咱就規規矩矩地上班，你掙的並不少，你的月薪即使放在一線城市，也算是高收入了。

別想着一步登天，咱就踏踏實實地，一股一個腳印，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我這段時間很忙，這次回來主要就是想跟你聊聊，說說心裏話，你聽我一次，好嗎？”

姜亦凡的眼睛濕潤了，他一把把姜小凡保護，兄弟情義在這一刻，無需多言。

……

回到家中以後，一切又是其樂融融的樣子，夏雨寒和“嫂子”正在跟姜大海和袁書華聊天，把袁書華樂得前俯後仰。

姜小凡兄弟倆回來的時候，臉上也掛着笑容，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袁書華把洗乾淨的水果放到每個人的手裏。

這時候，夏雨寒接了一個電話，掛斷以後，她高興道：“有消息了，轉診能辦，可能會麻煩一些，但是可以操作。”

江小凡“哦”了一聲，但心裏滿是感激，他知道所謂的“麻煩一些”大概是什麼樣子。

而袁書華高興得不要不要的，幾十年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過，在他們親戚圈子裏，袁磊已經是很成功、人脈很廣的人了，他都辦不成的事情，竟然被這位未過門的兒媳婦給辦成了，那種自豪感油然而生。

想到這裏，袁書華突然有些愧疚，娘家嫂子都確診癌症了，心裏肯定難受死了，而他們一家人竟然在這裏歡天喜地，不應該呀。

心理學專業的姜小凡明白，這種關係的確很難產生共情，如果是確診癌症的是不是二舅媽，而是二舅，那麼袁書華肯定就高興不起來了。有些關係，再怎麼親，也親不到哪兒去；有些關係，再怎麼疏，也疏不了太遠。

下午回城的時候，姜大海和袁書華那是依依不捨，袁書華尤其捨不得夏雨寒，不知道內心深處是怎麼樣的，但至少表面上，比親生閨女還要親。

夏雨寒說回去的時候順便去縣醫院辦理轉診手續，袁書華立馬就不挽留了，恨不得現在就把轉診給辦好，那可是百分之二十的錢哪！

……

夏雨寒託人在縣醫院找的關係，是一位副院長，姓黃，據說能在醫保資金嚴重不足的情況下，能把轉診給辦了。

從平安村離開以後，姜小凡和夏雨寒直接驅車前往平陽縣人民醫院，進醫院之前，姜小凡買了兩箱上等的好酒，一想送給黃院長，另一箱留在車上，算是送給夏雨寒父親的禮物。

當然，這只是一份見面禮，今日欠下的人情，夏雨寒會湊機會償還。至於姜小凡欠夏雨寒的情義，一時半會兒是償還不清的。

黃院長在開會，姜小凡和夏雨寒在停車場等候了兩個多小時以後，黃院長終於回來了，一張轉診申請表，簽字，蓋章，幾分鐘就完事兒了。

只要有了黃院長的簽字，再到醫保中心審批蓋章就容易多了，但今天醫保中心已經下班了，只能等明天再辦理。

江小凡把一箱酒放進黃院長座駕的後備箱裏，什麼也沒說，邀請黃院長共進晚餐。黃院長當然是拒絕，表示自己要回家吃飯，孩子老婆都在家裏等着，他們倆就沒再堅持，因為他們明白，黃院長應該是真的厭惡了這樣的晚餐。

離開醫院以後，姜小凡帶着夏雨寒來到了白河邊的一家特色老店，吃的黃燜雞爪鳳尾，味道很是獨特。

白河，可以說是中州市的母親河，自古有之，城傍河而建，隨着城市經濟的發展，如今的白河被建設得像景區一樣美麗。

吃完飯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姜小凡和夏雨寒肩並着肩站立在白河邊上，看着河裏五彩繽紛的遊船，和對岸高樓上的萬家燈火，心中是無限的愜意。

姜小凡開口道：“想不想坐船？”

夏雨寒回過頭，看着姜小凡的側臉，在路燈的照耀下，他的微笑是橘黃色的，嗯，看上去還挺帥的，她莞爾一笑，答道：“想，但是已經很晚了耶！”

“反正明天還得去縣醫保中心蓋章，或者，今晚，咱們就不回去了吧？在平陽縣住一晚，也不錯。”

這時候，他們倆不約而同地看向河對岸的一家七天假日酒店，雖不是平陽縣最高檔的，但也是全國連鎖，口碑還不錯。

這時候，連姜小凡都沒注意到，夏雨寒的臉頰上，閃過一絲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