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萍姐生活的那個原
到了暑假,他便會去距家三十公裡外的外公家玩上幾日。
學校剛一放假,他只需花上四五天時間便能趕完所有假期作業,之後便一直纏着萍姐送他。雖然,這一路上交通很不方便,有時若是趕不上班車,就只能徒步從原下順着小路上原,但他很喜歡姥爺、外公、外婆,喜歡和表哥、表姐整天在一起鬧騰,一年之中只能去上兩次,暑假必須要去。
萍姐家中共有五個孩子,四女一男,她在家裏排行老二。六十年代的農村,在政策還未開始施行之前,村裏的普通人家基本上都會生四到五個孩子,在這個靠勞動生產生存的年代,勞動力是普通家庭生活質量好壞最有力的保證,勞動力多了,工分加在一起便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當熱,這跟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在廣大農村未被徹底根除也有一定原因,畢竟,舊思想里傳宗接代不是件小事,要是一直生女孩,不僅勞動力無法保證,傳宗接代也就成了大問題,於是,一直生,生到六七個的也大有人在,要勞動力,也要那個寶貝蛋子,但人多了自然也會產生各種問題,最主要的便是教育問題,不過,在那會教育並不是一個家庭的主要目標,他們的首要目的是生存,條件好點的的家庭還能解決上學問題,條件差點的只能是儘力解決溫飽。很不幸,萍姐屬於那種比較差的,在這個家裏,上學一直是個大老難問題,他經常聽萍姐講述她和幾個姨上學時的情景,因為沒錢交學費,姊妹五人每次到了開學的第一天,便會在教室外面罰站一天,直到第二天交齊那幾毛錢的欠款,才允許各自回到教室上課,每次說到這裏,萍姐總會習慣性的停頓下來,這時,葉子豪也會明白一些萍姐希望他們好好讀書的原因,是啊!一定要好好念書,而這也是他一直想得到雙百的一個重要原因,每次說罷,萍姐總是無奈的搖搖頭,那會,經常一個饅頭就是一天的伙食,晚上餓的肚子直抽筋,在那個年月,自己沒辦法左右的事太多,各個時代里的人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煩惱。
小時候,她們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老二和老四屬於勤勞型選手,割草喂牛,下地種田,掙工分,樣樣都干,反正苦沒少吃,罪也沒少受,也正因為如此,她們對生活充滿了渴望,一個早早自個去深圳打工,一個讀到了高中,這些孩子長大后,經人介紹都與附近的人成了家,唯獨萍姐自由戀愛嫁得遠。對於他們的教育問題,萍姐從來沒有懈怠過片刻,她希望她的孩子們能走出農村,也許,這也是後半生她唯一的希望。
萍姐的父親從部隊退伍回鄉后,在村裡一直從事村醫工作,但因為那個社會裏固有的男人為主思維,這個四十歲的男人在家裏一切都要以自己為主,於是,在某一天,他放棄了村醫工作,一門心思在家裏養起了牛,給自己當起了老闆,自己的事還是要自己說了算,每天除了放牛,便什麼也不做了,早上會一覺睡到十點鐘,吃過飯,便拉着寶貝牛出門了,在前不久的一天,牛棚里招了賊,一頭養了近三年的公牛,就被犯罪分子神不知鬼不覺的牽走了,為此,他把家裏上上下下都罵了一通,這才平息怒火,從小他們幾個就是在打罵聲中成長的,萍姐母親倒是性格和善,從來也沒有因為什麼事情將火氣撒在孩子們身上。
隨着知識的積累,他們這幫小屁孩漸漸有了各自的宏偉理想,這時,老師們總愛在課堂上提問學生們未來的理想是什麼,每一次,葉子豪都會用堅定而自豪的語氣回答——我要當解放軍,
以前,他只知道軍人可以保家衛國,可以拿把大槍,神氣的了不的,但自從在電視上看到建國周年大閱兵,那吼聲響徹天際,那種戰場裏走出來,滲透到骨子裏的精、氣、神使他一瞬間下定了決心,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去當解放軍,這時的他,常常幻想着自己穿上軍裝的那一刻,立正!敬禮!總在家裏對着鏡子心裏美滋滋的笑着,從此,他便愛上了與軍人有關的一切,總想着小學畢業就可以去實現理想,目的是那樣單純。
一連幾個暑假,他都一直在原上外公家待着,二丫頭似乎對去原上並沒有太感興趣,每到這時,她總愛待在家裏,這會她也有了屬於自己的朋友,天天跟她們在一起孜孜不倦的玩跳繩、扔沙包。
閆姥爺這一年已有九十二歲高齡,這個年紀的他看待事物已是另一種境界,遇事不急不躁,年紀雖大,但走路依然穩如泰山,眼不花,腦子不糊塗,在他的院子裏栽滿了各類花草,每天,這位老人都要花上大量時間為它們澆水、施肥,看到哪塊不順眼便會抄起剪子左剪剪、右剪剪,然後再仔細端詳,滿意的點點頭,在這座小院裏,讓這位老人最引以為傲的便是那株中原紫色牡丹,六十年前它被移栽到這塊,之後便一直再未曾移動過,老人們總說,這東西旺財,不能隨便移動,即便是要移動,也必須挑一個好的日子,這樣,才能將財守住,更別說分株了,財怎麼能輕易分給別人呢,萍姐每次看到這顆牡丹,便會想起他們小時候的種種往事,在那一瞬間,它已不再單純的是株牡丹花了,閆姥爺對它最為上心,修剪、施肥都要仔仔細細的操作,從來沒有過半點馬虎,每到冬季下雪天,他總會叮囑娃娃們不要將雪掃到牡丹下去,叮囑歸叮囑,大多數時間他還是會自己親自動手,一直至後來走不動為止,前幾日,他已經答應將那幾盆養了好幾年的吊蘭給重孫子帶回家去,這讓葉子豪激動了很久,日日期盼着帶它們回去,每天早上,閆姥爺打理過這些花草后都要領着他去集市買油糕和豆腐腦吃,這位老人很喜歡這個小孫子,帶他到處轉悠也不會覺得累,除此之外,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會坐是他自己的那把藤椅上看報紙,抽水煙,那是一種在大竹煙筒裏面灌上水的裝置,一吸便會“呼嘍呼嘍”直響,隨後便是一縷青煙。有時,葉子豪從身邊經過,伸出小手,他總會給上幾張毛票讓他拿去買零食吃。
日頭快下山了,閆姥爺坐在藤椅上看着這幫小子嬉戲打鬧,今日他的重孫子扮演警察,用紙槍追着幾個村裡娃娃到處跑,打的不亦樂乎,兒子拽着那倔強的老黃牛往牛棚里走,隨手將煙鍋在牆上磕了磕,兒媳婦在灶房忙着燒火做飯,時不時傳來一陣切菜聲,這一刻,夕陽下形成了一副這世上最美的畫面。
假期的部分時間裏,他還會去不遠處的大姨家待上幾日,那裏有表哥姐可以陪他一起玩,表哥這年剛上四年級,學習成績一般,表姐比他大兩歲,剛參加中考,這對錶哥姐性格開朗大方,很會帶動小娃娃們玩的興趣。
大姨家裏,前院子很是寬敞,右側栽着一棵石榴樹,枝幹曲曲折折的向上爬了大約有七八米高,樹體蒼老而又充滿了韌勁,左側有一顆百年皂角樹,底部的樹枝自然垂下來,伴隨着微風搖曳,別有一番田園風味,樹下有一方石磨,是原先老一輩人用來磨豆子用的,已經閑置了很久,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安置,只能繼續放在它原來的這塊地方,不過,與頭上這顆皂角樹倒是相照應着形成了一處愜意風景,不時,還會有一兩隻畫眉從樹上跳下來打鬧,再嘰嘰喳喳的飛回樹上,一排矮個子橘樹自然形成了一面牆來,這橘子在北方只能結出一顆顆綠豆子,刺倒是長的老長咯,在後院,大姨夫栽着棗樹,因為不受陽,每年結的果子並不算多,但從來也沒捨得將它砍掉,他總說要將棗樹移到前院去,但一直也沒見動靜,可能是因為太忙,沒時間去操心這個傢伙吧,大姨夫平時在工地勞作,屬於大工,跟着施工隊到處跑着接生意,每到暑期,一見到大姨夫,他總是黑黝黝的,同時,表哥還在後院養了幾十隻鴿子,表姐養了十幾隻兔子,兔子眼睛又大又圓,大耳朵垂在兩邊,很是惹人喜愛。姐弟倆很喜歡這個聽話的表弟,每次葉子豪來,都會受到他們的熱情款待,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可勁往出招呼,平時表哥會教他滾鐵環、打彈弓,表姐則教他扔沙包、踢毽子,天氣熱的時候,也經常把他領到小賣鋪,推開冰櫃讓他在裏面隨便挑,最有趣的還是帶着他去河道里抓小魚和摸螃蟹。
在這原上,有溝道的地方便有溪流,大多都是從地下冒出來的泉水,在這些地方,蝦米、螃蟹、小魚特別多常見,有沙子的地方有蝦米,有石頭的地方有螃蟹,有水潭的地方有小魚兒,蝦米和沙子混在一起,不好清理,螃蟹總愛在石頭間的夾縫裏躲着,小魚兒們警惕性最高,見人就跑,人剛走開,又會出來嬉戲,這已是一種既定的規律,只是隨着季節不同,溝裏面有的東西也不盡相同而已,這對哥姐有他們自己的一套抓魚法子,遇到水淺的地方就直接堵水,用瓶子在裏面順勢撈,如果遇到水深的地方,就要放大招了,用準備好的草繩綁着竹籃子放入水中,稍等片刻,突然往外一拉,總會有所收穫,不過也都只是些小魚、小蝦而已,從來沒有見過比較大的傢伙。這時他們還不知道,外面的人釣魚已經用上了一種叫魚竿的工具,不僅效率高,而且高雅,雖然他們見過別人用的所謂魚竿,但也只是竹竿上綁上風箏線罷了,在村裡孩子們稱自己這種捕魚方式叫做撈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