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蘇紅栗正對着茶杯練習,冷不丁聽到譏刺,心臟猛烈地顫動。片刻的失神,漣水術失誤,手中草葉化為清水,濺落回茶杯中,弄得滿桌水漬。

明明差點就成功,現在卻功虧一簣。

蘇紅栗失落地緊咬嘴唇,她根本不用抬頭去看,都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盧禾瑋瞧她施術失敗,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他朝同伴使個眼色,語調陰陽怪氣:“說什麼呢,還是你們不會來事兒,多跟人家學着點,只要哄好葯長老,元神花是野草,考核也能通過。”

“那是,我們辛辛苦苦考試,有些人走後門就進了!”

蘇紅栗悶聲道:“我沒走後門,是葯長老當初對我說,只要挑出秀水草,就能進蓮華宗……”

“入門考核都是統一標準,到你就換另一套,還說你沒走後門?做人別死皮不要臉啊!”

周遭氣氛瞬間緊繃,蘇紅栗臉龐漲得通紅,她感覺屋裏極度安靜,好似沒人察覺這一切,又覺得四周異樣嘈雜,弟子們都在偷看自己,甚至私下議論她的身份。

蘇紅栗出生在瓊蓮十二島的偏僻小島,那座島嶼上少有修士,都是一些務農的凡人。她家境貧寒,根本沒錢到蓮峰山報名考核,恰巧碰到來島上雲遊的葯長老,這才由於靈草知識被破格錄取。

盧禾瑋不知從何得知此事,便開始處處針對她,說農夫女兒想修仙,簡直是痴心妄想。他家世顯赫,父親是十二島主之一,還聚集一群世家子弟,在學堂里橫行霸道、肆無忌憚。

小釋望着此景,驚訝道:[這鼻涕蟲還挺橫!]

遙想當年,楚並曉帶楚在霜遊玩,盧禾瑋還跟在屁股後面跑,非要讓他們加上自己,鬧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現在,孩子堆里的小弟,莫名就變成霸王。

楚在霜不言,她望着圍堵蘇紅栗的白衣弟子,確信孫大娘是誤會了。修士哪裏比凡人強,拋開靈氣和元神花,部分修士心性還不及普通人,跟強砸烤鴨店的地痞差不多。

騷擾還在繼續,盧禾瑋等人的笑聲刺耳,不是沒人察覺這一插曲,但多數弟子都微微側頭,佯裝沒有看到這一幕,使得蘇紅栗孤立無援。

學堂里分兩派,一派是以斐望淮為首的草根弟子,一派是以盧禾瑋為首的門閥弟子。除了斐望淮外,旁人都不敢惹盧禾瑋,唯恐要被瘋狗狠咬一口。

李荊芥最先看不下去,蹙眉道:“行了,你們要是對考核標準有疑問,為什麼不直接詢問葯長老?還不是欺軟怕硬……”

旁人見他出頭,小聲勸道:“荊芥,別說了,我們去找楚師兄。”

果不其然,李荊芥的話非但沒效果,倒讓盧禾瑋等人越發起勁。

“怎麼?這麼著急幫她說話,難道你也是走後門的?”

“哈哈,沒準他家也種地呢,兩人還搞男耕女織。”

“廢物就是喜歡抱團,你倆元神花都是雜草,說起來確實般配!”

李荊芥的元神花是荊芥,蘇紅栗的元神花是山麻子,皆是山中不起眼的草木,連花蕊都細細小小,看着的確像雜草。

眾所周知,名花更有可能鑄造出強大花境,蓮華宗就以“蓮”聞名,這也是金蓮凝翠震驚四座的緣由。

二人被踩中痛腳,李荊芥攥緊拳頭,蘇紅栗隱忍低頭。無奈對方人多勢眾,他們聽着愈演愈烈的譏笑,只盼漫長的煎熬早日結束。

“有些事從出生那一刻就定好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野草就別想着往上爬。”盧禾瑋瞄見蘇紅栗的發鏈,他冷笑一聲,伸手就去拽,“只有山下的凡人,才把雜草戴頭上,真是土得可以……”

噗啦一聲,水液飛濺!

盧禾瑋剛碰到發鏈,就被憑空甩一臉水,連忙慌張鬆開手。他氣急敗壞地擦臉,抬頭道:“楚在霜,你幹什麼!?”

楚在霜握着茶杯,她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道:“不好意思,我在練習。”

“練習就潑我一臉水?”

“沒辦法,誰讓我是廢物,靠走後門進蓮華宗,漣水術都學不利落。”

李荊芥和蘇紅栗同時一愣,不料她會發聲,竟極具正義感。

楚在霜不似其兄冷硬,面部線條柔和,說話綿綿軟軟,看着人畜無害。她對上一群人,卻絲毫不畏懼,頗有幾分凜然浩氣。

“你還想替他們打抱不平?”盧禾瑋嗤道,“我勸你少管閑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沒有為誰打抱不平,是你的臉阻擋我施術,耽誤我練習的進度,怎麼跟我沒關係?”楚在霜隨意道,“我大人有大量,你現在跪地磕幾個響頭,這事兒就翻篇,不跟你計較了!”

眾人:“???”等等,這台詞好像不太正派?

這是打砸烤鴨店的地痞說過的話,被她依樣畫葫蘆搬來,模仿得惟妙惟肖。她語氣懶洋洋,聽着還挺大度。

“分明是你潑我,居然要我磕頭?”盧禾瑋被她的無恥驚呆,“別以為是掌門之女,你就可以欺人太甚,不過是個三葉初期的廢物——”

“我是三葉初期的廢物怎麼了?有些事從出生那一刻就定好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我爹一直就比你爹強,所以我生來比你高貴,你給我磕頭都是賺了。”

盧禾瑋大怒:“一派胡言,蠻不講理!”

她明眸善睞,天真無邪道:“這不是你的邏輯,為什麼你要生氣?”

明明是對方的原話,她只是學他的行徑,他就暴跳如雷起來。

“我哪裏招惹你了?何必為他們做到這步?”盧禾瑋顧慮她身份,他強壓怒火,低聲提醒道,“我們好歹認識的時間更長。”

“你搶了我的威風,讓我心裏很不爽。以前是我不在學堂,以後只要我在這裏,拿家世壓人的只能是我。”楚在霜將大拇指翹向自己,又一掃盧禾瑋及其同夥,“你們要麼做我小弟,要麼現在就地解散,沒有別的拉幫結派!”

她神態單純不做作,聲音如黃鶯般婉轉動聽,說出的話卻犀利得可以。

“島主的兒子很牛嗎?對不起,那我攤牌了,我爹是肅停雲,你爹只配給我爹提鞋——”

“胡說八道!”

盧禾瑋聽楚在霜語氣欠揍,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揮拳向她猛撲過去,看着來勢洶洶。他修為已有三葉後期,在弟子中位列第二,一時間無人能擋!

蘇紅栗驚道:“小心!”

李荊芥連忙起身,想要伸手阻截,無奈晚了半拍:“完了——”

咚!

重拳並未砸向血肉之軀,反而被銀質扇骨一攔,發出沉悶的聲響。電光火石間,楚在霜懷中飛出淡綠蝴蝶,有一白衣背影擋在她身前,挺拔巍峨如茫茫雪山,所到之處攜陣陣冷風。

他黑潤的眼眸如深潭,單手持扇、以扇為劍,筆直扇柄散發寒光,一擊就將對方挑飛,笑容透出涼意:“差不多行了。”

盧禾瑋一拳落空,反被擊得倒退兩步,恨聲道:“斐望淮!”

不知何時,斐望淮歸來,制止住混亂。他方才領完東西,找借口先回學堂,本想繼續探究她的元神花,誰料還未進屋就聽見爭執聲。

淡綠色蝴蝶時上時下,仍圍着楚在霜打轉,在空中翩翩起舞,像夜裏的螢火蟲。

旁人不知蝴蝶底細,斐望淮卻一清二楚。那是楚並曉靈氣所鑄,倘若沒能及時趕到,綠蝴蝶就代為出手,定能保她安然無恙。

斐望淮環顧一圈:“除了正常切磋外,同門不能私下鬥毆,否則就是觸犯門規。”

“你少來楚師兄那一套,真把自己當授課師兄?”盧禾瑋卻不買賬,他瞪向楚在霜,“怎麼不問是誰先挑釁?”

楚在霜自始至終就沒慌過,她破罐破摔往書案上一癱,如黏糊糊的糯米糕,左搖右晃地拱火:“我就是廢物爛人,你有本事打我啊,你打我一下試試——”

斐望淮目睹她耍無賴:“?”

是他不懂仙門風氣,還是未來仙尊就這?

盧禾瑋見她囂張,不由更氣惱,作勢往前沖:“你們都聽見了吧?究竟是誰在挑釁!?”

斐望淮側步一擋,他持扇隔開二人,索性做和事佬,淡聲道:“算了算了,還是孩子。”

他被捅個對穿,不也忍而不發?

楚在霜從斐望淮身後探頭,她竟還朝對方做鬼臉:“略略略。”

盧禾瑋暴怒。

同伴們看他失控,唯恐事情鬧大,趕忙小聲附和:“對呀,禾瑋,她還是掌門的孩子,你可千萬不要衝動!”

“要是再不收手,一會兒楚師兄回來,我們真沒法……”

說曹操曹操到,話還沒有說完,學堂外就傳來冰冷徹骨的男聲:“你們在做什麼?”

“楚師兄。”眾人皆是一驚。

楚並曉眉頭緊皺、滿臉肅然,他收到綠蝶消息,大步走到屋裏,又掃視一圈混亂場面,沉聲道:“既然穿上芸水袍,就該謹言慎行、約己清心,現在是修鍊時間,卻在學堂里大鬧,有違蓮華宗門規。”

這番話平靜無波、不緊不慢,卻叫弟子們心頭畏怯。誰都知道楚師兄恪守戒律,不但自己過苦行修的生活,而且眼裏摻不得沙子,對旁人也一視同仁、分外嚴格。

他面色冷酷:“誰是帶頭鬧事的?”

屋內無人回答,大氣都不敢出。

弟子們用眼神偷偷交流,恨不得將腦袋埋土裏,生怕惹火燒身。

楚並曉作為授課師兄,從眾人神態中解讀出真相,點名道:“楚在霜,盧禾瑋。”

楚在霜緩慢站起,盧禾瑋拳頭緊握,他們從人群中走出來。

“學堂是窮理盡性的地方,並不是尋釁滋事的場所,你們二人停學一月,到靜默石領罰思過。”

盧禾瑋眼瞳微顫:“楚師兄,沒必要停學一月吧,這也太……”

楚在霜雙眼發亮,歡呼道:“這也太正確了!”

斐望淮:“……”

好你個楚並曉,擺什麼嚴厲臉,這叫什麼領罰,對她明明是領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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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跟我相愛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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