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葵家的房子，上三下三，青磚白瓦，僅次於梁遇的上五下三。但，鳥小臟腑全。大門、天井、正廳和庭院，那是有模有樣。庭院廚房、農具房、禽畜房、桃樹、石磨、瓜棚，應有盡有，倍顯鄉村氣息。廚房門口左側的古銅色水缸，小天都沒有它高。小天每次舀水，總要踩着小凳子才購得着。若裝滿水，足足五擔不止。
村榕樹距離秋葵家，也就幾步之遙，梁星抱着小天跨開大步，僅幾個起落便登堂入室到了庭院。秋葵帶路，梁寂溪挑着行當，自然慢了些。
天德的口碑問題，梁岳英、韋增合等都沒有跟着。只有幾個平時與小天要好的玩伴，尾后相隨。不過，駐足不前的人群中，卻有一雙狡猾的眼睛目送着他們。這人不是別個，就是天德的跟屁蟲，滿臉天坑的花豹。
梁星抱着小天，直奔水缸。不過，他到了水缸前幾步，卻懸崖勒馬般停了下來。
水缸里滿滿的一缸水，清澈見底。在梁星的眼裏，這缸里的水是油，不是水。這刻突然見之，不敢靠近，更不敢有非份之想。因這裏面，如在雨季期間，天上無根水、屋檐水，用爛鑊爛缽爛瓦收集，還能應付。到了冬季，特別是旱霜天，一村人就不得不到老井裏挑水。按天德的規定，一擔老井的水一枚銅板、一厘貨幣計，這缸水去老井裏挑，花豹得收五枚銅板和五厘；假設按實物來兌，一個雞蛋及一根刀柄粗，兩尺長的生木茹來算，得五個雞蛋和五根木茹。他家半個月，也只能有五擔老井水的量。如天霸、天威他們家，裝老井溢出到田外的濁水，兩擔也要一隻雞蛋或一根木茹。村人也想到數公裡外的龍灣祠小溪去挑，但天下烏邪一般黑。這，也是大大一個數千人口的長嶺村，只有天德一家能養得起生雞的原由。
小天家的生雞（公雞），是一隻牆頭雞。每天晚上，它不鑽雞籠，只管飛上高高牆頭歇斯底里的報更叫囂。血紅的雞冠，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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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鋒利的木鋸，黃澄澄的羽毛，彷彿一團燃燒中的臘燭，腳跟那隻后傾尖尖硬硬的第四足，猶如一枚即插即見紅的鋼針。發起瘋來的那刻，走家躥戶，霸王硬上弓般追着母雞打氣。每每這個時候，眉骨朝前，眼睛深陷，扁鼻闊嘴的天德，就微微嘴笑，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不知利害的梁星，招呼也不打就闖入領地，一貫唯我獨尊的生雞，那能忍受得了！只見它突然眼睛血紅，張開翅膀，展開利爪，就從梁星的後背直撲而上，嘴腳同舉。梁星正在沉浸於水缸里的水，無暇過及生雞會偷襲，着了重重的一嘴頸骨。因在梁星的潛意識裏，小天家的生雞再凶，他抱着跌傷的小天進來，不看僧面看佛面，總不至於連小主人的面也不給。一則農夫與蛇的故事，瞬間填滿梁星的腦海。出於條件反射，他左手抱着小天，騰出右手，一個後轉一百八十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勁抓向這隻囂橫的生雞。
生雞不同於母雞。母雞叮人，在一記成功之後，若不是為了保護幼崽，一般會遠遠退去。而生雞呢，它首戰告捷會跳下來，重新發威再上。當梁星向它發起攻擊時，它早已跳落在地面上，抻長它那水桶般粗的頸，豎起頸鬃那鐵刺般的毛，身體挫低，雙翼狂張，咯咯叫着蓄勢待發。
“雞牯！”正在這關鍵時刻，秋葵進入看到這情景，高聲斷喝。
雞，也就這個德性。它不怕小主人，卻怕大主人。不過，它聽到主人斷喝之後，雖說停止了對入侵者的施暴，但仍保持着戰鬥狀態。
秋葵快速走到梁星身邊，查看傷情。梁星這時，才順勢反手購向後頸骨。他這一模不得了，粗糙的手指上，全是殷紅的血。
秋葵一臉的愧疚，抬腳就踢向了還在裝腔作勢的生雞。不曾想這惱人的生雞，認為它沒有錯，只是往後退幾步而已。秋葵火起，去牆角抄起一根手腕般粗的木棍，就要去揍它。只是她剛起步，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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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到小天那痛苦的表情，才想起真正的目的。
“梁星大哥，快去關大門！”
“……哦！”梁星反應過來后，也不記得頸背的痛，就實行之。在他心裏，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你叮我出血，那我就剝你的皮。再說，這也是為你家小主人的傷情着想。而且也是你家女主人的命令，怪不得我梁星。
關門打狗，不，關起門來捉雞。那情節，沒有狗急跳牆，唯有雞飛塵揚。
梁星這一番反客為主，剛才那生雞的囂張氣焰，一掃全無。但，它也不是待宰的羔羊。幾次逃不脫梁星的追拿時，竟反轉身軀，逆着梁星飛來。
菜園裏的稻草人，頭、身、頸，不知着過梁星多少次黑虎偷心和手削，就是飛向空中，那兩隻木柄腳，也逃不出梁星的手心。小天家的生雞，也就那麼幾斤重。儘管它是活的，當它躍向梁星的頭頂時，仍是被梁星抓了個整着。
蛇的命脈在七寸，雞的死穴那就一雙腳了。它的雙腳被梁星抓住，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唯有扑打雙翼和勾頭向上的份了。而秋葵，也不失時機地前來抓定它撲騰的翅膀，讓它動彈不得。
生雞雖凶，但在小天那裏，卻是一個伴。頭更二更三更，聽着它啼鳴。黎明時分，等着它來催醒。朝早傍晚，撒一地的玉米粒，看和等着它啄。特別是對待母雞那咕咕叫的情愫，及追配母雞那份穿街過巷的精神，無不是他生活中的樂趣。現在，看着它被生擒活捉，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是他手上有傷，去不得阻止，只有乾瞪眼！
不知死活的生雞，前一分鐘還趾高氣揚，下一秒就被剝皮。不過，它的皮在梁寂溪的剝皮刀的作用下，很快就與多種中草藥混雜在一起，成了小主人治傷的藥引，發揮着應有的效能。只是，它魂魄出竅，到了奈河橋喝孟婆湯的時刻，要多喝幾口，忘記此番恩仇才是上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