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嶺村,因村后的嶺高峻偉岸又長而得名。這長嶺長得望不到起止,頂上可以馳馬。頂上樹木蔥蓊茂盛、奇花異果,可以暢遊興懷。有詩證之:
長嶺奇形世上稀,
如同長榜與屏帷。
村居朝晚炊煙起,
更似游龍天際飛。
詩句尾的“更似游龍天際飛”一點不假。而且,這長嶺游龍不想飛都不成。在長嶺的南面和北面都是聳入雲端的山嶺,不飛就面臨著不止似北山塘里的那條黑龍,而是一條群山合圍的籠中龍。這從長嶺之東的北岩左側伸出的觸角,頂向長嶺的姿勢就可以明了(儘管有卧牛望月詩讚:“巧樣生來像卧牛,仰天望月賞春秋。村居濃酒當饈暖,直到山前逐水歐。”但北岩處寧可從左肩下,消納前方一塘經龍身於長嶺西南山麓而出的水而在所不惜),只有奮力向前才有生機。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村中那棵村民喜於在它底下納涼和話家常的幾百年的老榕樹,它那茁壯的橫式主幹也是跟着長嶺的走勢,拚命的朝東北方向生長。
長嶺村人,居住在長嶺南面的坡地上。嶺坡明亮,能容房屋百間,人口數千。
坡前田垌寬闊,對面山腳有小溝渠,時有水流。
田垌從東北向西南一字橫過,溝渠左倒右,水出龍灣祠方向。
長嶺村以種水稻、玉米為主,木茹為輔,荔枝、龍眼這些花果又次些,但長嶺村人喜歡種桃樹。村裡村外,村對面蜿蜒的峰巒與山腳全種的是桃樹。每當春暖花開,宛如錦繡一般。難怪有詩讚道:
不種桐樹不種麻,
園林處處見桃花。
春光輝映花成錦,
題小校源豈敢誇。
縱觀整個長嶺村山形,似足一隻鼓滿了氣的長方形口袋。若從西南方向的潭頭嶺和東北方向的墓坪嶺兩頭一封,再加上村南面羅列的山嶺處來個正面攻擊,保准來個瓮中捉鱉,插翅難飛。然也正是這樣的地貌,如不是三面合圍,只要在潭頭嶺、墓坪嶺等的某一處有動情,紮根在這裏的人們都能從容的天馬行空。
梁寂溪在龍灣祠旁洞口,看到一條大蟒蛇慌亂心悸,直到進入長嶺村村頭,胸口仍怦怦的跳動。儘管他闖蕩江湖良久,還是覺得此行當小心。是以眼觀認路,耳聽八方,一步一個腳印的唱喏慢移。
“醫疑難雜症,鐵打扭傷……”
梁寂溪舉着華佗再世幡,一邊吆喝,一邊搖動鈴鐺。
長嶺村的房屋,除卻梁遇家那座上五下三的房屋周正些外,其餘的都是些雜亂無章的房子。要不屋角向出大路,要不飛頂捅出路中。就是門口也是亂天的向,有朝南、朝東、朝西南不等。不過,儘管村裡房屋是星羅棋佈,細究之也若顯錯落有致。只是從茅草頂的陳舊,泥漿牆的崩塌,可見村人生活的艱辛。且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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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建在坡地上,人從下而上勾頭彎腰,從上而下兩腳朝前頭仰后傾斜着慢慢走,出出入入的耕作、趕圩是多麼苦楚的事情。
村人對一個江湖郎中的到來,老嫗深藏於菠蘿臉上的眼睛,僅是斜斜的睨了一下,老翁嘛,一般就是撇嘴了。在他們心裏,賣狗皮膏藥的江湖郎中,大都是騙子。就是朱文公寫了:“幾載相扶籍瘦筇,一針還覺有奇功。出門放杖兒童笑,不是從前勃?翁。”的詩,也不一樣要追那個為他治病的郎中!這是對老得成精的人而言,對於那些個不諳世事的頑童,村裡來了一個行醫的郎中,好象是來了一個賣貨郎,那就是跟左跟右前呼後擁,似乎有糖吃。至於村裏的青壯年,如梁岳英、韋時鶴、梁星、韋增合和韋世萬等,就不是這樣看待來村的江湖郎中。因他們心底里的一些事,往往心照不宣。似江湖郎中啦、賣貨郎啦、補鑊匠啦、收廢舊佬啦等等的陌生人來村,許多時候給他們帶來外面的信息,或是一些心懷不鬼的人,來收集資源。
梁寂溪的鈴聲由遠而近。而隨着他的鈴聲和腳步的深入,他身上被注視的形形式式目光也越來越多,多得他的身體冷熱參半:地下王矮虎?縣裏黃狗團?或……
鈴聲近到村中老榕樹的時候,正爬在老榕樹上的小天,咚的一聲從上面跳下來。可由於他太過激動,落地時左手碰着了地面上暴露的樹根,痛得他哎喲的一聲叫之後,右手掌緊緊地抓住左手腕,臉上眼睛、鼻子和嘴巴拉扯成一塊。
“小天!你怎麼啦?”
小天,是天德小老婆秋葵生的兒子。他七八歲光景,一向傲慢,目空一切。
正在庭院餵雞的秋葵,聞得小天在門外的痛苦叫聲,大聲呼喝的同時,如野狼般飛跑着出來。她一路跑一路叫,兩手晃動,微厚的衣裳也裹不住胸部那懸空瓜棚的震蕩,拋起拽落,拋起又拽落,甚是壯觀。她一到老榕樹下,看見小天右手抓緊左手腕,臉上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知是小天頑皮在樹上聽到江湖郎中的鈴聲想下來看熱鬧,不慎從樹上掉下來摔着了。她一邊叫着小天一邊抱起他就要迴轉家裏,但她走了幾步卻呆在原地不走了。心說:抱小天回家有什麼用呢?小天的父親天德去縣城給她買花布和胭脂,及到黃狗團他老表梁遇處走動不在家,再說就算在家他又不是郎中,而平時只備有一些鐵打藥酒起什麼作用。小天是跌爆了手,還是跌骨折完全不知曉。既然村裏有江湖郎中來,何不此時趁機請他看看。至於有無真才實學,或是江湖騙子,事急馬行田管不了那麼多。
時近中午,老榕樹下仍有許多村民在那裏聚集,其中就有鼻準頭豐厚的梁星。
梁寂溪的鈴鐺聲,小天跌落後的叫喚聲和秋葵飛奔而來抱起他的聲勢一下子湊在一起,人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個個都如一根木棍般拄杵在那裏一動不動。說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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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中聽的話,就算能動也未必肯去幫助,因天德有權有勢就罷了,還和縣裏的黃狗團隊長梁遇混得稔熟。且聽人傳說,他還把村裡梁星他們去石牆坳截擊鬼子的事透露給梁遇知道。當然,這只是表面現象,同是村裡人抬頭不見低頭見,關鍵時刻還是得相幫。
“郎中。快些來這裏!”最先回過神的梁星向正朝老榕樹處走來的梁寂溪搖手打招呼。
得米!梁寂溪心裏一聲歡呼。不是他渴望長嶺村以傷痛來迎接他,而是他能以救死扶傷的姿態踏進長嶺村的土地。再說,醫者之心,本就為了減去人們的身上病痛,而行走於江湖。且做江湖郎中就得有江湖郎中的樣子,不然不辜負了一身行頭和自己出色的醫學技術。
梁寂溪的救死扶傷之心真的能與白求恩媲美,只見他加快腳步,在一群孩子的蜂擁下,幾個起步就到了小天的跟前。他不看梁星,也不看抱着小天的秋葵,一雙明亮的眼睛只在小天的臉上、身上搜索。
小天雖說是一個富戶人家的孩子,但他承襲着地方上強悍的品格,竟能忍受着身體中的痛楚沒有哭出聲來。當梁寂溪輕輕移開他抓在左手腕上的右手,慢慢地捻摁他的左手腕時,才哼出了聲。
經梁寂溪的仔細檢查,從小天手腕吊喃喃和五個小手指的活動狀況,肯定小天的手腕中有一條骨頭斷裂了。他說得趕快駁骨,若拖得時間太長那就不好辦了。
郎中的話在此時不亞於聖旨。秋葵在這節骨眼上已是六神無主,郎中說醫就醫,沒半點遲疑。梁星看幾眼梁寂溪之後,由於心裏有疑團也順驢下坡。他要看看梁寂溪是不是真正的郎中,又或者是郎中之外有沒有別的身份。
老榕樹根下發生了事情,村民奔走相告,很快就在樹下圍成了一個大圈,把梁寂溪圍在了中心。顴骨高崇的梁岳英來了,鼻至嘴角法令線明顯的韋增合也來了,還有眼睛靈醒的梁廷毓也來了呢。梁岳英他們也似梁星一樣,靜靜地看着梁寂溪給小天治傷。整個老榕樹下鴉雀無聲,人們的呼吸輕微聲都能聽得真切。雙雙眼睛都定定地看着,被他們圍在中間的梁寂溪和小天。
梁寂溪動作麻利地從器具箱裏拿兩塊幾寸長的小木板和兩根布條,將小木板上下放到小天的手腕上,然後用布條綁牢。待這道工序完結后,他問誰是小孩的家人。秋葵說她是。這樣梁寂溪就問家裏有無生雞?他要用生雞的皮來給小天駁骨。秋葵說有。梁寂溪又問村裏有沒有清凈的井水?這時候的梁星看到這郎中行為舉止和談吐間透着正直的韻味及對醫道有些道行,搶先回答:
“有。不但有,還是永不涸竭的地下井水,說得確切一些我們村頭老井的井水,清凈、清涼、清甜中還帶着神秘呢。”
第三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