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4 百年庄府
風蕭蕭、雪簌簌。
庄府內、正廳前,哀嚎聲聲。
高牆上、迴廊里,人影憧憧,。
另有數十個凶漢堵在廳前,打頭的三人獸皮短襖面目猙獰。
“庄老頭,拿錢買命天經地義,你去道上打聽打聽,咱四平山寨也是開山堂講信義的。“
“呸!土匪哪有什麼信義可言,爹……“
話音未落,一聲槍響。
庄老太爺見老兒子倒斃,一口血噴出,白須盡染,茫然四顧,不禁滿腔悲恨。
百年莊家,毀於今夜。
城中守備,無人來援。
交與不交都是死,與其如此,為何便宜這幫天殺的匪寇!
一個滿臉橫肉的土匪緊盯着披頭散髮的李婉如,手中的駁殼槍一點,道:“大哥,這娘們長得忒俊,歸我了。“
“老三,正事要緊。”領頭大哥言罷,側頭問另一人,“老二,人都對上了?”
四平山寨第二把交椅的劉一刀習慣性一眯眼,幾步上前將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從人群中拽了出來,“出城那波不用咱們操心,少了喜順的兒子春明,別的都對的上,只庄瀚菁的崽子有點拿不準。“
老三上下看了幾眼,“肯定是,不然咋穿這麼好,這是我從好多書的屋子裏抓到的,當時還在寫字呢,不能有錯。”
“聽說莊家三管事有一個兒子,年歲和身形與庄瀚菁的兒子相近,可別漏了眼。”居中的領頭大哥說著話,目光遊離於庄老太爺與老管家慶福之間。
老三回想片刻,大大咧咧道:“我記起了,當時屋裏還有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崽子,哭得我心煩就一槍打爛了嘴,早見閻王了。大哥,我的準頭你還信不過?“
領頭大哥眼珠一轉,陰笑道:“這次攻下後門你是首功,那女人賞你了。”
老三聞言大喜,也不理會大哥為何改變主意,上前將李婉如拖出人群,一旁的兩個婦人哭嚎拉拽,抬手就是兩槍。
李婉如拚命掙扎哭喊,老三似色中餓鬼攬腰掐臀,淫詞穢語不斷,突然“哎呦!”一聲,卻是被李婉如撓傷,心頭火起,抬手將其拍暈在地。
“臭娘們,給我捆了,完事後帶回山寨,看我怎麼收拾你!”
老三的這番作為,領頭大哥與劉一刀都未阻止,反藉此觀察莊家眾人的反應。
此時,男孩掙脫撲向李婉如,嘴裏喊道:“娘,你怎麼啦?快醒醒,我是靜安呀,我怕。”
劉一刀此人行事謹慎奸滑,抓起男孩雙手仔細瞧了瞧,十指修長、膚白細嫩,朝領頭大哥點點頭,心中的懷疑方去。
拽起渾身發抖的男孩,連扇幾個耳光,男孩護面大哭,嘴角溢出血來。
“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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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你唯一的重孫子,錢貨可沒有人命重要,你說是吧。”
劉一刀接過領頭大哥的話頭,一邊把大刀橫擔在男孩膝蓋處,一邊陰冷地威脅:“再不說,我就先斷他雙腿,再斷雙手,讓你眼睜睜看他活活痛死!”
庄老太爺怒斥道:“我莊家與你們無仇無怨,連婦孺都要趕盡殺絕,真不怕天道輪迴嗎?”一旁的老管家慶福垂頭無聲,雙手微微顫抖。
領頭大哥單腳踩着石墩放聲狂笑,“這世道,今天不知明天事,老天爺早特么閉眼了,我敬你莊家為人,只要你交出來,我就給你莊家留個種。”
庄老太爺白須微顫、面色青紫,身體晃了晃,道:“好,老夫便賭一回!我庄文亭一生無愧於心,就用莊家百年積累換這孩子一命。好孩子,那地方你知道,去年夏天的事還記得嗎?說吧,太爺爺不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男孩的目光滑過慶福老管家,語帶哭腔的對劉一刀道:“別殺我,我說,我也是玩耍時無意間發現的,在後院池塘里。”
劉一刀眯着眼,獰笑問道:“你可是寶貝疙瘩,家裏准你下水玩?”
“不用下水,在池塘邊的那座假山裡,我記得有一道門,為這,我還被太爺爺罰寫了一百篇大字呢。”
劉一刀聞言大喜,衝著領頭大哥道:“大哥,我同老三去瞧瞧。”
見大哥點頭,急拽起男孩朝後院奔去。
庄老太爺不舍地看了眼血泊中的老兒子,對身旁的老管家慘然一笑,道:“慶福,你我相伴數十載,辛苦你了。”言罷,直挺挺朝後倒地,面色紫金、氣息全無。
慶福蹲下身,微抖着手合上庄老太爺圓瞪的雙眼,輕聲道:“老爺,慶福此生不悔。“站起身全力向領頭大哥衝去,拼着一身槍傷終至面前,不管不顧抱住歹人,一口咬下半截耳朵強吞入腹。
領頭大哥痛呼出聲,衝著慶福就是一梭子,狂怒道:“全殺了,一個不留!“
槍聲過後,廳前屍身橫斜,血流一地。
劉一刀幾人一路快行來到假山內某處,石門設計很是精巧,與山石好似一體,門側有一處不起眼的凸起,按下后石門自開。
劉一刀為人姦猾,讓老三進去探路,自己抓住男孩守在門外。
忽聽老三驚喜狂呼,“發了發了,好多金子!”
劉一刀探頭一瞧,內里有一石梯盤旋向下,藉著火把的光亮,已能看清石梯那頭被老三撬開的一口木箱,整齊碼放的全是金條,不由粗氣急喘、血往上涌。
男孩用力掙扎,劉一刀反手便是一刀,衝著裏面道:“老三,你守好這裏,我去請大哥。”
說罷,拔腿朝外走,通道狹窄只通一人,覺得地上的男孩礙眼擋道,遂拎起人走出假山,隨手丟入早晨被炸開的池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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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稀月冷,風卷殘雪。
破曉時分,城南庄府的大火才漸漸熄滅。
庄府四周,遠遠的站着許多平頭百姓低聲議論,見有穿官衣的走近,紛紛噤聲。
離此不遠處的一堵矮牆后,春明死死抱住庄靜安。
當夜。
丹江城醫院斜對面一處拐角。
春明探頭觀察醫院四周不見異樣,回頭對庄靜安道:“小少爺,三叔送柳師傅去的就是這家醫院。”
見平日活潑的皮猴變得沉默,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竟漸生血色,回想白天打聽到的消息,不由心中悲憤萬分,知道自己如今重任在肩,強作鎮定。
伸手緊了緊庄靜安不合身的舊棉襖,沉聲道:“小少爺,咱們得想辦法逃出城,三叔這裏估計……,不管怎樣都要看一眼。“
提到三叔不由想到爹,春明眼眶一紅,扭頭忍淚。
“三叔管着府里的外事應酬,他肯定知道的比咱們多,有三叔在,不管是去江南虞城找你外公求援,還是逃出城都比咱們亂撞的強。小少爺,你在這裏等着,我進去看看。“
庄靜安鬆開緊拽春明衣角的手,聲音黯啞道:“好。“
春明走了兩步,回頭道:“如果,如果我半個鐘頭沒出來,小少爺就不要再等了,想辦法活着。“說罷,不再看庄靜安,低腰潛行來到圍牆外,一個縱身翻牆入內。
等到月隱,等到日出,等到再次夜色降臨。
庄靜安等了春明整整一天,懷裏的燒餅早就啃完,但他不想離開這裏,萬一春明出來找不見自己怎麼辦?
自記事起,春明和春奉就在了,春明像哥哥,萬事都護着自己,春奉似弟弟,一同上學,一同挨罰,還有總板著臉的喜順叔、愛耍嘴皮子的仲平叔、會帶零嘴給自己的季安叔,還有教自己背書寫字的太爺爺、常被太爺爺罵的爺爺、打自己屁股的父親、香香暖暖的母親……
九歲的庄靜安想不明白,一夜之間,這些人都消失不見了,好像這世上他們從沒來過。
街對面的醫院似一隻凶獸,鐵門像一張吃人的大嘴,把他唯一所剩的親人春明吞了進去,連骨頭都不捨得吐出來。
日升日落,又過了兩天。
庄靜安終於確定,春明不會再從那裏走出來了,也不會再有人沉聲喊自己“小少爺“了,他要離開這裏,照春明的話說:活着!
庄靜安不是啥也不知的公子哥,往日裏,常攛掇春明帶自己和春奉出去玩耍,太爺爺又愛領着自己見人議事,事後還會笑問幾句,耳聞目染之下也識得幾分人情世故、街頭經濟。
典當錦服得來的錢,春明哥哥換了件舊祅給自己,買了吃的已不剩什麼了,要想活下去,必須得有錢,可自己不足九歲,能幹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