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團圓飯
每年大年三十的晚上都要吃一頓團圓飯，今年李旭川母親和妮子、旭霞，早早在廚房裏準備年夜飯。做了一盤洋芋丸子、一盤酸菜粉條、一盤子韭菜炒雞蛋、一碗燴豆腐、一盤子炒豬肉、一盤子涼拌胡蘿蔔絲、一盤咸白菜、一盤拌蘿蔔乾，想湊十個菜卻湊不出了，李旭川母親不甘心，說今年是特殊的一年，必須湊夠，她們煮了幾個洋芋切成片，上面撒了點白糖也算了一道，最後又切了兩個蘋果擺在盤子裏也算了一道菜，十道菜總算是全了。等李旭陽他們貼上對聯，接來紙，一家人就坐在炕上圍着炕桌吃飯，李旭川母親坐上席，依次是李旭陽、妮子、李旭平、藺小蘭、李旭亮、李旭川、李旭霞、玲玲、樂樂、小三子，十幾個人圍在一起說說笑笑十分熱鬧，李旭川母親心裏十分高興，不停給妮子和藺小蘭夾菜。妮子和藺小蘭都臉紅紅的顯得有點拘束。李旭陽說：“媽，都是大人了，讓自己夾吧！”
“你吃你的，她倆可是我們家的功臣，媽我可稀罕着呢！去年還是我們孤兒寡母，今年就添了兩個媳婦，三個孫子，你爸地下有知，不知道該有多高興。還有啊，今年我們再也不用到外面去要飯了，想想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奔頭。”
“明年又有十幾畝地種，估計以後再也不用外出要飯了吧！”
“大哥，只要川道人還寄養牲口，挨餓是不會了，何況每家每戶又都增加的十幾畝地，如果沒有天災，應該夠養活人。”
“旭亮，八爺去世了不知道這學堂還辦不？小蘭，你也要把玲玲送去念書呢，你和旭平兩個養活一家人應該沒有問題，讓孩子讀讀書，將來有好處。”
“婆，我媽說明年就讓我上學去。”玲玲一臉的高興。
“看把你高興得。”李旭川母親輕輕摸了一下玲玲的頭髮，心想，我明年興許也就抱孫子了，想到這，她偷偷看了一眼妮子的肚子，平平的和剛嫁過時好像一樣。
“媽，有德厚在呢，再說家家現在不用再愁吃的了，大家一起請個先生的能力還是有的。”
“這樣就好。”
飯吃了有小一半，藺小蘭想說什麼卻沒有說，李旭川母親給她夾了一塊肉說：“小蘭，你和旭平吃一點了就帶上孩子回去，大過年的四娘一個人在家，惹村裡人說閑話。你們能來，我們就很高興了，年過完了，有時間大家一起再坐。”
藺小蘭感激地點了點頭，就讓玲玲姐弟三個給李旭川母親、李旭陽、李旭亮、李旭川、李旭霞磕頭拜年。李旭川和李旭霞在那裏直笑，李旭霞問：“玲玲和我年齡差不多，還給我磕頭？”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起來。
藺小蘭和李旭平回到家裏，藺小蘭從廚房裏端出早就做好的飯，一盤炒豆腐、一碗燴粉條、一盤子燉羊肉、一盤子素丸子，就和李從良母親、李旭平、三個孩子坐在一起吃飯。李從良母親看着藺小蘭說：“你們到愛花家去，管我幹什麼，我是沒人要的人。”
藺小蘭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陪着。李從良母親獨自流了一會淚就早早躺在炕旮旯睡了。藺小蘭和李旭平只得把飯桌搬到廂房裏和孩子一起守夜。
藺小蘭和李旭平走了以後，李旭陽說：“媽，是誰叫她們娘母來的？”
“我叫的，原想初一或初二他們就來了，沒想到今晚他們能來，你不要對小蘭有成見了，小蘭絕非無情無義之人，再說了，旭平那樣子，如果不是小蘭，這一輩子能討到媳婦？再說了，
你們是弟兄，要和和氣氣，互相幫助，面子能值幾個錢？”
“媽……”
李旭陽還想說，妮子輕輕拉了他一下，他就沒有再說。
大家又都坐着說了一會話，李旭川母親就讓李旭陽和妮子也回家去。
李旭陽回到家，心裏還是對藺小蘭母子三人的到來感到不理解，妮子說：“媽說得是有道理的，你當哥的如果看不起你弟，誰還能看得起？”
“好好好，你和媽都說得對，我以後改，行吧！”說完就拉着妮子鑽進被窩裏，脫掉衣服親熱了起來。
李旭川和李旭霞跑到院子裏玩鞭炮去了，李旭川母親壓低聲說：“旭亮，你和藺家丫頭怎麼樣了？現在我就操心你了。”
“媽，你聽誰諞的傳？你能不能別問，每年的三十晚上你都要念這道經，你麻煩不？”
“你看你，一說你就跟我急，我看得出，你和那丫頭都有意思，一家有女百家求嗎，要不趁正月讓你磨坊爺去問問？”
“媽，春蘭家啥情況，我家啥情況？他爸要一心一意給春蘭找個楊鎮的人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千萬別去問啊，你要是背着我去問，我可翻臉呢。”
“你這孩子，這不在家裏說閑話嗎。”
“等旭川和旭霞學業有個眉眼了，我再考慮，不要再亂說啊！”
“等他們兩個學好了，你都多大了？再說旭川過幾年也到結婚的年紀了，能學出個什麼樣？如今，八爺又去世了，學堂會變成什麼樣，誰能說得清？終身大事是大事，不能耽擱，春蘭家不問，那就問問其他人家。”
“媽，我都說了，我還不考慮，現在大哥結婚了，傳宗接代的事有人繼承就行了。你看現在家裏外債一大堆，你呢年紀又大了，旭川和旭霞又小，我一結婚，這個家怎麼過？”
李旭亮知道母親很固執，說服不了，乾脆回屋睡覺去了。
李旭亮母親隔着窗罵道：“死犟！”
藺春蘭父親很喜歡在守夜的時候喝酒，對着一盤子涼拌三絲就能喝一個半斤一斤的，微醺微醉的時候就要把藺春蘭兄妹叫在眼前講人生的道理，說一句打一個酒嗝，說一句打一個酒嗝，說著說著人就睡著了，藺春蘭兄妹每年就站在那裏等他睡覺。今年，藺春蘭父親大約喝了有半斤，眼神有點飄，頭靠在炕牆上看着藺春蘭說：“春蘭，聽說你和李家老三在談對象？旭亮是個好孩子，懂事又勤快，如果在其他村我舉雙手贊成，可在藺家檯子就不行，我不能讓我的女兒在這裏受一輩子的苦，你必須要嫁到楊鎮，以後和老三保持距離，姑娘家名聲很重要，春蘭聽見了沒有？”
“爸，你怎麼就肯定在楊鎮能過上好日子？讓我和一個傻子過一輩子就是好日子？旭亮哥有本事，將來不愁過不了好日子，我就喜歡跟他在一起，別人愛怎麼說，讓說去。”
“你個死丫頭，你還反了你。”說著跳下炕就要去打，藺春蘭撒腿就跑，躲到水磨背後偷偷地哭。
藺春蘭的父親搖搖晃晃滿院子找棍子，藺春蘭母親攔在大門口說：“大過年的能不能消停一會，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藝人，是坐上席的人，在藺家檯子也是個人物，你年三十像個瘋子一樣，也不怕丟人？”
藺春蘭父親一聽，氣呼呼地回到屋裏又喝起酒來。
“小春，走，趕緊找人。”藺春蘭母親和藺春蘭哥就在村子裏到處找藺春蘭。
年三十晚上的村子格外寧靜，家家戶戶的人都圍坐在一起守夜。藺春蘭在水磨的背後看着李旭亮家的院門發獃，她看到妮子和李旭陽親親熱熱走了出來，看到李旭川和李旭霞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就是不見李旭亮的身影。她失落又難過，靠在水磨旁看着夜空獨自發獃。
李旭亮睡在炕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一閉眼全是藺春蘭的樣子，他像一張鋸子，情感把他往藺春蘭身邊拉，現實又把他往回扯，來來回回，心裏滿是細碎的情感。母親的話其實都是對的，歲月能容幾個等待，自己也不小了，藺春蘭也不小了，旭川和旭霞的學業的確也是一個未知。再說，藺春蘭父親絕對是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的，就算藺春蘭衝破一切阻攔和自己走在了一起，可自己給藺春蘭能給予怎麼樣的生活呢？顯然也是一個未知，但有一點又是十分肯定的，藺春蘭哪怕是嫁給那個曹家的傻兒子，在物質上絕對比他李旭陽要強百倍。還有一點也是十分肯定的，藺春蘭沒有出嫁前，他李旭陽心裏容不下任何一個女人，就算他能容下，也不一定能找到，就算是找到了，結婚了，那麼母親和旭川、旭霞誰來照顧？大哥、二哥和自己都有了家，都有了自己的難處，以母親的性格絕不會忍心讓兒子為難，最後苦的是母親、旭川和旭霞。
思前想後，他才明白，他以前那些要讓藺春蘭幸福的念頭其實是因為怕失去而強加的借口，現在他覺得他真的要失去了，他把頭捂在被子裏暗自哭泣。
藺春蘭望着夜空，夜空中只有幾顆星星在閃爍，她在找哪顆是牽牛星，哪顆又是織女星，銀河茫茫卻只有兩顆星是相愛的，他們一定很孤單吧！一年一度七七鵲橋相會，何其短暫，又何其幸福啊。這響水河不過丈余，卻讓兩個相愛的人如隔天涯，這人生，又是何其悲啊！想到這裏，她暗自啜泣。
藺春蘭母親在村裡子轉了幾圈沒有找到藺春蘭，心急如焚，她知道年三十的晚上女兒不可能到別人家去，但她還是來到了李旭亮家門前，往院子裏探頭看了看，沒有聽到藺春蘭的聲音，又退了出來。“這孩子不會幹什麼傻事吧？”想到這，她心裏一驚，越想越害怕，就沿着響水河往南找，到水磨的背後她看到藺春蘭一個人在那裏哭泣，藺春蘭母親沒有說話，她站在一棵楊樹的背後靜靜看着藺春蘭。
藺春蘭緩緩站起來，嘆了口氣，準備回家，一轉身看到樹後母親。她沒有理會，徑直往家裏走去。藺春蘭母親緊緊跟在身後，在過橋的時候，緊步向前在身後抓住了藺春蘭的胳膊。藺春蘭看了一眼母親，“噗嗤”一聲笑了，說：“怕我跳河啊？這大冬天的，都是冰。”
藺春蘭母親笑着說：“我是走累了，讓你扶一下。”
藺春蘭母女回到家的時候，藺春蘭父親在炕上已是鼾聲四起，早就睡著了。藺春蘭母親狠狠瞪了一眼說：“心真夠大的。”正說著，藺春蘭的哥哥藺小春急匆匆從門裏走了進來，一看藺春蘭回家了就沒再說什麼。
正月初二，李旭亮到藺德厚家送紙，說起學堂的事，藺德厚說：“父親去世之前曹老先生給我父親說過，他會一直在藺家檯子當先生的，並且，從明年起不再收一分錢，只給他一口飯就行。”
“曹老先生也是性情中人啊！”
“看似迂腐，實則學富五車、深明大義，我父親看人一直是很準的。”
“八爺寬厚仁慈，是藺家檯子百年一遇的賢者，他一走村子感覺失去了主心骨。”
“我心裏也是空落落的，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一離開父親，我覺得自己一點主意都沒有了。”
“怎麼會，星星跟着月亮走，多多少少會沾點光。”
“聽曹老先生說，旭川很是認真，也許會是藺家檯子的秀才，你當哥的要多扶持他。”
“只要他學，我當哥的肯定會盡全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