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魁魁格

夜深了。

或者說，黑暗變得更深沉了。

本就漆黑一片的地表層，也到了萬物入夢的時間，這個殘酷貧瘠的世界裏的居民終於結束了一天辛苦的勞作，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簡陋的住所，躺在地上或者石板上，暗自慶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整個世界一片靜謐，連平時連綿不絕的悠悠蟲鳴也漸漸靜了下來。儘管如影隨形的酷熱依舊，但一天拚命的勞作之後，此時片刻的寧靜顯得格外彌足珍貴。

離大金字塔數十公里處的一個簡陋的宿營地里，如雷般的鼾聲此起彼伏。一群男人橫七豎八的躺在用枝葉搭就的簡陋帳篷下呼呼大睡。從穿着來看，這顯然是一群正在行軍的士兵，雖然他們的盔甲殘破不堪，但竟然人手一把粗鐵劍，這可是“泥民”中少見的珍貴武器。仔細看去，他們每個人的右臂上都刺有暗紅色的火焰刺青。

教團“騎士”，他們正是勞倫特派往聖鍾鎮探查情報的斥候。

血腥內戰後，正兒八經的騎士老爺們早就在黑暗的地表層絕了跡，更不用提有權力冊封騎士的領主和國王了。泥民們稱他們為“騎士”只是出於對光之王的尊敬。他們既沒有塗過聖膏，也沒有坐騎和侍從，更不用提自己的封地和子民了。他們只是一群為了不餓死而獻身神明的漢子。同樣是為了混口飯吃而握起屠刀，光榮的騎士或是卑劣的盜賊，在這個黑暗混沌世界裏，又有什麼區別呢？

呼嚕聲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突兀的腸鳴。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原本一座看上去一動不動的小山丘突然動了起來，一雙比黑暗更黑的巨目在黑暗中眨了眨，一個龐然大物伸着懶腰站了起來。

真是一個怪物！他足足有三米多高，身上的皮膚如同黑夜一樣漆黑，一身異常發達的肌肉讓人望而生畏，巨大的頭顱上五官像是開會似的擠在一起，兩顆粗粗的獠牙粗暴的頂開下唇露在外面，顯得可怖極了。他揉揉肚子，扶着身旁一柄像大樹一樣長的巨大標槍站穩身子，又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腸鳴聲，顯然，他的肚子餓了。

“你醒了，魁魁格？”蹲坐在一棵躺倒的大樹上放哨的騎士隊長布勞恩停下手頭的雕刻着的手藝活，對巨人說道。

看來巨人的名字叫做“魁魁格”。

巨人摸着肚子咧開大嘴笑了笑，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後像敲鼓一樣“啪！啪！”大聲拍着自己的肚皮。果然，他真的肚子餓了。

“祭司們給咱們準備的補給好像還有不少，你瞧，我這裏有新鮮魚肉，還有上次剩下的一點點鹿肉乾。大塊頭，你都吃了吧！”布勞恩解開自己身旁的行囊，掏出了用樹葉仔細包好的一大包食物，放在了巨人的大手上。本來很大的包裹，在他手上顯得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粽子。

魁魁格捏住捆住食物的麻繩，用兩隻粗壯的大手指把它拎在鼻子前，用力嗅了嗅，然後皺着眉頭拚命搖了搖頭，又把食物還給了布勞恩。

“漏（肉），噁心。魁魁格，不吃。”巨人帶着巨大的喉音，彷彿咆哮一般吞吞吐吐的說。他不怎麼會說通用語。

“真該死，真不知道勞倫特從哪兒找到的你這個吃素的食人魔。”布勞恩抱怨道，指了指另一個方向：“那你去營地另一頭看看，鍋里說不定還有剩的粥。”

巨人又咧嘴笑了笑，他本身就擠在一起的五官顯得更加滑稽可笑了。他邊拍着肚子，邊小心翼翼地經過地下橫七豎八熟睡的隊友身邊。

布勞恩膽戰心驚的看着他，生怕他不小心把哪個倒霉傢伙的腸子踩出來。

營地的另一頭，早已熄滅的營火上架着一口大銅鍋，鍋里里還有半鍋稀粥，魁魁格一把抓過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仰着脖子咕嘟咕嚕喝了個底朝天，然後伸出大舌頭，準備貪婪的舔乾淨鍋底。

“嘿！注意衛生！把臉從鍋里拿出來！我可不想在早餐里吃到你的鼻屎！”布勞恩忙不迭的喊住了他，可巨人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他呱唧呱唧的舔食着鍋底剩下的米粒，發出滿足的嘆息。

突然，巨人的動作停了下來，彷彿聽見了什麼聲響。他輕輕把鍋放在在地下，然後雙手着地，像狗一樣弓着身子慢慢向身後的布勞恩那裏退去。

“怎麼了？大塊頭？”布勞恩疑惑地看着他，魁魁格連忙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噤聲。魁魁格退回他身旁，抄起了他那一把巨大的標槍，嚴陣以待的向著一個方向指了指。布勞恩望向他指的方向，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那裏有什麼嗎？”布勞恩抄起一根地下的樹枝，準備丟過去看看動靜，卻被魁魁格一把抓住了手腕。巨人比劃着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突然，他聽到地面傳來一陣有規律的震動聲。一片黑暗之中，六個圓圓的巨大光圈從樹梢上露出來，彷彿飄在半空中的巨大燈籠，向著他們前行相反的方向行進。沿途的樹木應聲而倒。布勞恩起初沒有搞清楚那是什麼東西，然後驚恐地意識到那是怪物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它的身形，但如果它的眼睛比周圍的大樹還要高，可想而知那傢伙至少有接近十五米。

“6隻眼睛的怪物，媽的，那該不會……是一隻大蜘蛛？”

魁魁格嚴肅地點點頭，怪物好像急匆匆的要去趕什麼地方，沒有注意到躲在樹葉帳篷下熟睡的這群士兵。當它走進的時候，八隻毛茸茸的巨腿彷彿頂天立地般魁梧，震得地面嗡嗡作響。魁魁格用大手壓住布勞恩的頭，兩人躲在那顆倒下的巨木後面，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直到眼睜睜看着那個巨大怪物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森林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