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疫病除 ◇

第42章 疫病除 ◇

◎昏倒,剖析心跡◎

晏桑枝並不傻,她相反很明白。

別人對待自己的特殊,哪怕不用心,只用眼睛都能發現。

她或許有點心動,可也看得過於清楚。

不合適。

好比她要翻山越嶺,只想要一雙能夠陪她走完全程都不壞的鞋子,不管是否平庸,只要足夠合腳,足夠耐勞。

可擺在她面前的,是一雙很華麗的鞋子,甚至連內里都是精緻的。晏桑枝不用試都知道,這會很舒服,甚至很讓人心動,還會在心底問自己,要不就選這雙吧?

哪怕後面出現問題,都可以磨合的,可以解決的。

但哪怕再心動她都知道,不適合。

此夜的風很好,沒有那麼凜冽,只是兩個人聊完后,都各懷心思,誰也沒有再開口。

好似這真的是閑聊,隨口聊完也不會往心裏去。

晏桑枝仰頭看天,這麼好的晚上居然沒有星子,她覺得有點失落,並且這種失落的情緒越來越重。

手抓住欄杆邊緣,她想,也許還是有點難過,畢竟華美的鞋子少有。

但很快,她收起這種多餘的情緒。

守的屋子裏發出哭嚎聲和拍門聲,“大夫,大夫,我的孩子要不行了!救人救救我的兒啊!”

晏桑枝和謝行安趕緊跑過去,心裏卻沉下去,這間屋是他們診脈的,沒有人比他們更知道發病的是誰。

進屋藉著燈火一看,是今早那個眼皮都垂下來的孩子,他半靠在他娘身上,弓起背咳嗽,喘氣若有若無。

晏桑枝去摸他的脈,低垂着頭好半天沒動。

最後她幾乎是忍着哭腔出聲,“移到另外的屋子去。”

誰都明白這話的意義,她娘哭喊着磕頭,只想求他們救救他,可是陽氣已盡,誰也救不了。

在那個晚上,他們送走了一個剛過完五歲生辰的孩子。這個孩子很乖,沒有哭鬧,就這麼靜悄悄地離開了。

他們給蓋了一塊青綠的布,他娘說,孩子喜歡這個色。

此後幾日,陸陸續續有人離開,連最先進去的幾個大夫,也有人走了。

不過四日,大家的話越來越少,人也消瘦地很多。後來,謝行安說,這些人,官府給找了一片好地,埋在山谷里,是個朝陽會有花開的地方。

死去的人眾人都很難過,可更要在意還活着的。

那些換洗下來的衣物全都燒毀了,屋子裏叫葯燃起的煙熏了不知幾遍,能喝葯后,院子裏全是方葯的苦味,二十幾隻爐子一同燒着。

到第九日時,病情已經趨於穩定,好似他們真的控制住一場瘟疫,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那背後是多少條人命。

九日死了將近一半多的人,從夜晚拉人出去,到不分白天黑夜,也正因為如此,病症才沒有蔓延開。

傳到外院,也沒有人高興,卻派了新的大夫過來接手,等病情大半都消除后,官府和藥行都會有封賞。晏桑枝他們功成身退,從後門離開去旁邊的院子安置。

要待上三日,主要是看有沒有染病,若有癥狀,總不能放出去害人。

藥行這邊安排還算妥當,每間的屋子乾淨有泡好的水壺且是軟被,晏桑枝本來是被單獨安排在最旁邊,四處沒有其他屋子。

卻被謝行安阻止,原因很正當,萬一發病卻無人發病該如何,所以把晏桑枝安排在最前面,另一間就是他的房間。

臨進門前,謝行安呼了口氣道:“這麼多日,終於可以好好歇歇了。”

晏桑枝沒回話。她今日起來就覺得頭昏腦脹的,強撐着時還好。現下一放鬆,頭脹得要裂開來,眼神落到地上,一片模糊,腿軟。

等謝行安回過頭時,晏桑枝半閉着眼,手往前無意識地亂抓,人卻往後倒去。他驚得連氣也沒敢喘,三步的距離硬被他大跨步地邁過,攬住晏桑枝的胳膊。

卻被她的頭撞得往後踉蹌,順勢扶住她的頭坐到地上,再看懷裏的晏桑枝,人已經完全暈過去了,嘴唇蒼白。

謝行安立馬去摸額頭,鬆了口氣,沒發高熱,他的心跳得很快,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將晏桑枝先平穩地放到地上,把脈要緊。

若真的是傷寒,耽誤一刻,病就會重一分。更何況他無比清楚晏桑枝的身子情況,僥倖能熬過這樣烈的傷寒,只怕半條命去了。

短短的半刻鐘,哪怕他手上很穩,額頭卻除了不少細密的汗水,哪怕診到是死症時,都沒有現在來的慌亂。

等能收回手,他癱坐在地上,幸得保佑,不是傷寒,勞累過度。

這一條長走廊沒有人,其他大夫早就累得歇下了,謝行安不怕別人看見,但怕別人說閑話。

請了樓下兩個女使將晏桑枝扶到床上去,沒有進門,聲音沙啞地道:“還要勞煩兩位女使幫小娘子換身衣衫,最好擦擦脖子和臉。這幾日在這裏照料一番,等會兒拿了葯也請女使幫忙喂下。”

等女使點頭應下后,他才去樓下讓人把藥材給拿過來,坐在那裏煎藥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害怕了。

從來沒有在行醫這件事上害怕過,他現下居然坐下時手會抖,腦子裏有瞬間閃過,真要是染病了該如何。

他想不出來。

煎藥時也心不在焉的,最後火快熄了才回過神,等葯涼一些端着葯上去,好聲好氣地請女使幫忙喂葯,全喝完后,他提起的心才漸漸落下。

這一日他也沒有休息,時不時去瞟一眼,直到晚間時聽見晏桑枝清醒后,心才徹底放下去。

很想去瞧一眼,可他請兩個女使徹夜守着,只能作罷。

夜裏也睡得不安穩,終於睡下時卻做了一個夢,夢見白日時他診脈,診出晏桑枝的脈是死症,一下子驚醒,背後起了層冷汗。

披了層衣裳打開窗透氣,沒想到隔壁的窗戶也被打開,晏桑枝睡了那麼久,喝了葯好些后睡不着就出來吹吹風。

聽見聲響后探頭出去,見是謝行安,她聲音還帶着些疲憊,“白日多謝你。”

“不用說這種話,身子好些了吧?”

謝行安看到她鬆口氣,告訴自己夢是假的。

“好些了,這幾日太累,驟然鬆懈下來才會這般。回去后好好調養些就沒事了。”

晏桑枝不想倒在最後一步上,她想回家,這麼多時日沒見麥冬和麥芽,他們指不定得怕成什麼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謝行安喃喃自語。

兩個人都睡不下,就站在窗口前閑聊,謝行安又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試探性地問了句,“你上次說,日後要找人入贅,是真情實意且沒有再轉圜的餘地嗎?”

晏桑枝乍聽聞這句話,心裏湧上股莫名的想法,她雙唇緊閉,低頭去看底下的樹木,良久才“嗯”了一聲。

她說:“我有一雙弟妹,總不能不管。”

“可以有別的方法。”

“可是我不想,謝郎君,你不想讓他們去過寄人籬下的生活。我呢,更適合市井,富貴人家的門檻太高了,我自認為攀不上,也不想。”

晏桑枝的語氣很委婉,但她說出口時,心裏也並不太舒服。

“什麼算富貴人家?”

謝行安又問,他很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她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好比謝郎君這樣的門第,對於我來說,算是能見到最富貴的了。”

沒人再說了,話已經挑開到這份上,再說下去兩個人只怕不用見面了。

謝行安捏着窗欞的檯子,骨節發白,他望着今晚的明月,落下的光那麼清冷,跟晏桑枝的嘴和心一樣冷。

從前他要是被人隱晦地三番兩次拒絕,只怕當場甩臉子走來,又不是非她不可。

可他好像真的很喜歡,也從來沒有為一個人這樣心動過。

明月之所以迷人,是因為亮起時的光從來沒有偏向任何一人。

一晚沒睡,謝行安想了一晚上,他告訴自己,之前說的太過於隱晦,他不會甘心的,除非挑開說明。

要是明月跟倒映在水裏一般,他也不會一直試圖撈月。

與他的想法不同,晏桑枝更多的是堵得慌,所以這三日一直都留在屋子裏,女使幫忙送飯,連門都沒有出過。

一直到了可以出門回家時,晏桑枝硬着頭皮出去,正碰上謝行安走出來,他的神色十分自然,跟以前一樣。

“小娘子,我讓謝七送你回去,這些日子針灸有點耽誤了,明日就過來吧。至於我,最近怕是忙得很,葯膳只能讓謝七過來拿了。”

他說話的語氣跟平常沒有差別,好似兩人從來沒有說過那些話。

“啊,好,好,”晏桑枝有點遲鈍,“那到時候我早上做了讓他過來拿吧,謝郎君這病再吃幾日葯膳便能好了。”

“嗯,上車吧。”

“好。”

兩人的對話很簡潔。

直到坐到車子上時,晏桑枝感覺渾身都有點難受,她把所有的難受都歸於太累了,回去休息好就會沒事。

等馬車在晏家門口停下,她趕緊拎着東西下來,道了聲謝后就往門口走。

原以為大門應當是關着的,但是卻大敞着,阿春和麥芽坐在門檻上,一直盯着過路的人,神情憔悴不少。

直到晏桑枝站到她們面前,兩個人才回過神來。麥芽揉揉眼睛,看清楚是阿姐后,沒有撲上來,而是站在那,雙眼通紅,眼淚一顆顆從面頰滑落。

她喊阿姐都是哽咽,帶着哭腔的。

晏桑枝也站着,想往前卻好似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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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葯膳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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