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剋的對決
起初,台下場內雙方的騰騰殺氣和劍拔弩張之氣勢還能吸引得台上看客為之注目,但在看慣了無數的刀光劍影后,尋常的那些大同小異的招數已不能再讓眾人提起興趣,只有偶爾才爆發出一陣叫好的喝彩,打破這緘默寡言的看台。
這次大會的看點顯然早已明確,振奮人心的場面和無數的歡呼雀躍,只有在那些早已被寄予厚望的熱門選手身上,才能看得到,而對其他的選手來說,不過是走個過場,無人在意。
午後的陽光斜照在高高矮矮的密集人群上,把他們的影子慢慢由短拉長,人們的臉上明暗交錯不斷變化着,一會兒被曬得瞳孔中閃着金燦燦的光,一會兒他們的臉龐又被身旁人的投影所覆蓋,失去了形貌。
但是沒有人會時刻花費心思感受這緩慢的變化,就像沒有人時刻會關心場下比賽那樣。
“來了來了!”
“醒醒!別睡了,有好戲看了。”
“這就是那個學院裏名氣不小的傢伙嗎,怎麼長得和我想像中的不符啊?”
……
周遭突然開始熱鬧涌動起來的人群頓時把正在夢境門檻徘徊的塗澤猛地拉回現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塗澤定睛望去,只見一道熟悉的倩影已縱身躍下。
“在下柳茵言,久聞小姐芳名,還望不吝賜教。”一身淺綠的女子輕輕張開她那對薄薄卻不失潤澤的唇瓣,雅緻的面容隨和地舒展開來,淺笑迷人且溫柔有禮地上前拱手作揖道。
一頭烏髮別緻柔順地盤於腦後,給那張臉蛋修飾得越發楚楚動人,猶如一株出水蓮花。白里透着幾分紅色的面頰正如那粉白的蓮瓣,微風拂過她耳畔的幾縷髮絲,好似蜻蜓立於荷尖一般,靜中有動,為這番美人美景點綴了幾分情致。
“她就是柳家的那個柳茵言啊!今日一見果真是如人所說,柔柔弱弱的。沒想到咱們衛門整天練的都是舞刀弄槍的,竟然還有這麼溫柔的女生。”
“切莫以貌取人,這柳姑娘雖看着一副‘繞指柔’的模樣,但聽聞平日裏成績十分優異,也是這次入圍的有望人選,實力自然是不容小覷,待會的對決肯定能讓咱們大飽眼福了。”
“不過有這麼個美人在面前,只怕是誰也會憐香惜玉,手下留情幾分吧。”
“那你可得擦亮眼睛,好好看看對手是誰了。”
人群中正你一言我一語地傳着閑話,但塗澤的目光卻並沒有停駐在那位柳姑娘身上。能令眾人如此興奮不已,顯然對面那位也脫不開關係。
“在下鐵亦柔,呃……剛才你說的那個什麼什麼叫來着?”鐵亦柔伸出右拳,與對方輕輕一碰。“哎呀忘了,反正多說無益,來吧,開干就是了。”
“那就……承讓了。”柳茵言望着手背上剛剛新碰出來的紅印子,獃獃地說道。
雙方後退至場地兩旁,四目相對,彼此凌厲的眼神對射在一起,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彷彿一道無形的牆,將戰台甚至整個賽場割裂開來,一分為二。
“對決開始。”隨着一旁的裁判員手臂一揮,小小的旗幟將二人間的屏障打破,一紅一綠兩道身影頃刻間極速飛射而出。
“當!”青色的鐵扇與閃着寒光的寶劍碰撞在一起,響聲震耳,迸發出陣陣火花。二人開始將各自身上的靈力調動運轉開來,兩股強勁的氣息開始逐漸迅速充斥兩人全身,最終模糊了身形輪廓,二人被包裹其中,化為了一紅一綠的兩股氣團。
“刷——”一襲綠衣如光影般閃過,刮出撕裂耳膜的疾聲,這是風屬性給持有者帶來的獨特速度提升。柳茵言已發起進攻,手中兩把合攏的鐵扇如利刃般迅猛刺去,雙刃走過,萬刃留痕,千百道刀光斷斷續續地落於一身,激發出陣陣的能量波動。
而被包圍其中的紅方,面對着這來自四面八方的刀雨,卻毫無懼意,任其刺來。
“哼,雕蟲小技。”鐵亦柔輕嘆出一股鼻息,“金尊化體——”一層金色透明的光甲隨着話音而起,發出着一種奪目耀眼的光澤,如同第二層皮膚一般,迅速地覆蓋、遍佈她的全身。
對方的攻擊來勢洶洶,但砍在她的肉身上卻好似柳條細枝抽過一般,並未對其造成半點傷害,氣勢磅礴,打出無數四濺的火花,但只是中看不中用。
“這是金屬性技能,使用者全身猶如金石護體,刀槍不入無可奈何。任敵速度再快我自巋然不動,柳家那個再耗力肉搏也是無用的。”看客之中傳來解析的聲音。
“啊?那豈不是無敵。那還比什麼?”
“全身化甲需要耗費巨大靈力,她撐不了多久的,何況這招只能防守,靠挨打是贏不了的。”
“金屬性是嗎?就讓我用這熊熊烈火幫你試試純度吧。”面對眼前易守難攻的對方,柳茵言並未面露難色,只見她蓄力於掌心,朝地面奮力一擊,巨大的反作用力將其推至半空之中。
“風火輪轉——”柳茵言攤開雙扇,在胸前一通亂舞,凝聚出一團微微的氣窩,而周圍的風力也開始以那團氣窩為核心,如迅流疾波一般紛紛碰撞、交匯到一起,直至裹挾成一股氣流,最終形成了一團巨大的旋渦狀龍捲風,將二人包裹起來。
“火來!”柳茵言語音一落,身上發出的綠色氣息匯聚於扇面,隨後一把燃燒着綠色火焰的“火扇”被丟出,整個旋渦頃刻間如被引燃了導線的火藥一般,一圈一圈地燃燒起來,形成了一個火焰旋渦。
在團團烈火的包圍中,鐵亦柔終於靈力不支,身上的金色光體也慢慢地像煙霧一般消散開來,她此刻只能俯身跪地,來抵抗眼前這巨大的風力、火力的雙重煎熬。
“結束了!”柳茵言眼中鋒利的目光像一隻鷹隼一般,趁着對手此刻處於下風的時機,俯身下墜,並將漩渦中的風火凝聚成一副鑽頭之狀,朝着地面逼迫刺去。
那凜冽的“風鑽”聲越逼越近,馬上便要近至眼前。面對近身在前的對手,鐵亦柔猛地抬起頭來,臉色並不是眾人料想之中的疲憊之態,而是一抹得意的笑。“中計了哦。”
“什麼?”明烈的火焰將她聞聲后猛然失色的表情映照得格外清晰。
剛才被風激揚起的無數塵埃不知何時偷偷匯聚起來,此刻已包圍在那團“風鑽”的四周,形成了一片迷濛的沙土塵暴。無數的泥土砂礫從四面八方越聚越多,不斷向內壓縮着空間,細小的塵埃緊密地排列、凝聚在一起,像無數條細微的塵埃鎖鏈,將對手層層束縛住。
“呃——”柳茵言終於意識到此刻是自投羅網,但已經於事無補,只感覺彷彿深陷泥潭一般,自己的身體每行動一步,都會迎來無數的反向阻力阻礙着自己。她只能像一隻落入蛛網的飛蛾一般,使出全身的力氣掙扎、反抗着,但每反抗一下,又會有更多的蛛網纏身,惡性循環。
一段時間后,那漫天飛舞的塵土之中的綠色氣息也越來越弱,由最初的奪目的極光漸漸弱化成閃爍明滅的螢火,孱弱無比,最後和那團龍捲風一樣完全消散,靜謐無聲。
而場上只剩下鐵亦柔,和那一尊被包裹起來的“泥俑”。
“還不宣判嗎?小心待會死翹翹了。”鐵亦柔厲聲喝道。
退居場外的裁判官聞聲一震,立刻舉起旗幟示意道;“因對手明顯無破解能力,我宣佈,選手鐵亦柔勝出!”
“破!”隨着鐵亦柔的話音一落,束縛土繭的靈力被去除,塵土如流沙一般四散傾灑開來,在空中揚起灰塵。
“咳咳……”柳茵言的身影也重新顯現,應聲倒地劇烈咳嗽起來。
鐵亦柔闊步上前,伸出手去將對方慢慢攙扶起來:“打得很過癮,多謝。”
“不敢當,雖是火金相剋……但你卻能力挽狂瀾,我技不如人,輸了確實是情理之中,多謝賜教。”柳茵言點頭致意,雖是灰頭土臉卻依舊輕聲細語地回復道。
“精彩!果然還是強者的打鬥才好看!”
“這次大會果然卧虎藏龍啊。”
“這美人受傷可真是讓人格外心疼啊。”
“柳家的真是時運不濟呀,若是碰上別人說不定還能憐香惜玉一些,可惜也就止步於此了。”
……
面對此情此景,人群中頓時激蕩出熱烈的反響。
“老大太帥了!”一眾追隨者迎上前去,像一團亂蜂一般跟在剛剛退場歸來的鐵亦柔身後,歡呼雀躍着。
“小意思小意思啦,我都沒下重手。唉呀,誰讓美女之間總是惺惺相惜呢。”鐵亦柔連聲擺手附和道。
“是嘛?那剛才場上當眾做‘叫花雞’的那個是誰呀?”塗澤湊到身前,語氣中幾分挑逗的意味
“你小子,還敢拿我打趣,上午的事還沒要你好看呢。”塗澤被一把拽過耳朵,接受着那遲來的蹂躪,五官扭曲的臉蛋被那一雙鐵手揉面似的擰來擰去,從對方那雄厚的手勁中絲毫沒感受到一點戰後的疲乏。
“嗯?你懷裏揣着啥呢?”
“啊,這是……小小賀禮不成敬意!據說還有美容養顏,柔嫩肌膚的功效哦。”塗澤面帶微笑一臉赤誠地借花獻給了面前這尊巨佛。
“哪有送花帶盆送的?土氣死了。”嘴上萬分嫌棄的話音還未落,鐵亦柔已將其雙手捧到面前端詳一番,隨後一把薅掉了那枝頭上稀稀拉拉地掛着的幾顆果子,扔到嘴中。“花雖然丑了點,果子倒挺解渴的,還算有點用處嘛。”
“呃——”塗澤突然蜷屈着身子,手捂小腹,似有不適的樣子。
“幹嘛?訛人啊!我捏的是臉你捂肚子幹嘛。”
“唔,我感覺身子裏……那股莫名的氣息……又要……壞事了。”塗澤運轉氣息開始調整,這並不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困擾。塗澤自己也不知道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存在自己體內的,並且隨着自己的成長,它也變得更加清晰、躁動起來。
去年今日,也是在對決的緊要關頭,體內的氣息突發異動,一種力量在體內四處衝撞,導致自己一時靈力失控,不僅沒能挫敗敵手,還誤傷了若干的看台觀眾,最終被認定學藝不精,違反規則遭到淘汰,唏噓退場。
“嗡——”塗澤口袋裏的玉牌突然浮在空中併發出異光,這顯然準備迎戰的信號。
“不會吧,他娘的,怎麼偏偏又是這倒霉的時候……”
塗澤勉強遏制住痛意,毅然縱身躍下。
“不管今日如何節外生枝,這一年的苦練勤學,這一年的冷眼折辱,這一年的心酸痛苦,絕不能就這麼白白作罷!”閉上雙眼,過往種種再度浮現於腦海,塗澤緊握的雙拳不禁微微顫動,剛剛因吃痛冒出的冷汗滑過眉宇旁突起的青筋。他只感覺此時有一股怒氣直衝腦門,壓得他如魚刺更喉一般難受,只能靠胸腔的劇烈起伏才能排解幾分。
此時此刻,塗澤突然對自己的身體變得十分敏感,不止胸膛中那“咚咚”的心跳聲,就連每一根毛孔的豎起和血液的迴流,自己似乎都能感受到,素日裏那些細微的感覺當下都好像被放大了無數倍一樣。
鎮定些許,塗澤睜眸看去,當那張臉的全貌慢慢映入眼帘后,他才清晰地發覺到,原來更在喉頭的,是自己那顆吊起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