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意料之外
與席雅切斷聯繫之後，帕克尋暗處藏匿，本是等待集合訊息，卻等來一則sos。
帕克來不及思考，直接視頻通訊。
通訊的另一邊是隊友晃動的畫面，不是奔跑帶來的上下抖動，而是整個人都恐懼到打顫的細密抽動。視頻下方高舉步槍的手臂可以證明，此隊友已經被眼前的畫面震驚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想要逃跑所以有往後退幾步，但又實在是害怕，每一步都挪動地異常艱難。
帕克感覺到了事變，趕緊大聲問道：
“那邊什麼情況？！”
聽到呼喚的隊友並沒有回答，是已經驚恐到言語不能的程度，但指尖顫動了一下，將耳麥的鏡頭對準了眼前寂靜無聲的畫面。
帕克看到，那裏不過是個普通巷子，中等寬度，兩邊人家的門樓佔了許多地方，而就在這感覺上狹小的地方，卻橫七豎八躺着許多身着跟他一樣制服的軀體，除了尚且能分辨的部分一隊成員，還有其他同行部隊，無論完整不完整都沒了生息，四周圍也沒有其餘聲響，恐怕跟自己視頻通話的這位隊友已是存活的最後一人。
緊接着，軀體堆中站起來個竹竿一樣、接近男性身高、長發及腰的女人，不明所以地停頓了好一會兒，突然扭頭看向了隊友這邊，那雙嗜血兇狠的眼眸中流轉着極光，絕美卻是致命的危險！
面對如此真實的威脅，帕克靈光一閃，正要對這僅剩的隊友下命令，一轉角，螢屏竟與現實重合，人已然來到了案發現場。距離科洛大廈不過才兩條街，根本就沒跑出軍方的掌控！
“把槍放下！”
說時遲那時快！帕克一個箭步上去就按下了隊友手中的槍，可謂是用整個上半身的力氣去阻止。來不及解釋任何理由，當著那個女人的面將彈匣拆了個乾淨，而後立刻手把手教隊友投降，雙掌舉過頭掌心向前，向那個女人表示兩人並沒有惡意。
帕克很難去明說這種感覺，條件反射就舉了白旗，如同遇見困獸，比起拼個魚死網破激怒它，更想去馴服它。算不出馴服的成功率，然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如若逃跑，等待他們的只會是來自背後的致命一擊。
停止所有行動，耐心等待，虔誠祈禱，希望這隻炸了毛的怪獸能撫平眉頭，將它的兇狠收起來。不求有多接納他們這些凡人，只求能聽進去他們說的隻言片語。
一分，一秒，彷彿等了幾個世紀，那女人終於舒緩了表情。剛開始帕克還以為是光線不足產生的錯覺，直到那女人肌肉動作都舒展，緩緩轉過身來看着他有一小會兒后，他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雖然眼前這人與照片中女子只有七八分像，主要是太瘦了，照片中只有頭像，從那紅潤的臉、略有笑意的眼以為身高不過一米五六，但眼前這人，拉長的身型應有一米七八，與一般男子平均身高相持平，小家碧玉與病態瘋婦的巨大反差，僅從眉骨到鼻樑再到下頜，勉強找出相似之處。
遂帕克以求饒的語氣問了句：“請問是迦利納小姐嗎？”
眼前女子很明顯地警覺，但帕克沒有放在心上，被一個陌生人知道了真名，又是在被軍方囚禁之後，會有這樣的反應他覺得很正常。
“我們是羅納德·查爾斯博士派來救你的人，我們沒有惡意，這後邊，”帕克指了指科洛大廈的方向，“正在打仗，博士的人撐不了多久，這次的目的就是為了救你出來，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們，儘快跟我們離開這裏！”
女子，即迦利納，已回復理智的清美，思考了一下，表面上沒有表現出拒絕也不是非常樂意，令人感覺這件事情對她而言可有可無，也就是個普通的選擇，無論如何決定對她之後的行程沒有太大影響。
“那就先這樣吧，帶路吧。”
就這麼簡單？
這下讓帕克有些猶豫了，可是又說不上哪裏奇怪，她跟羅納德·查爾斯認識，會答應是正常的事情，還是來救她的，可是她回答的方式，她的神情，明明就讓人覺得她跟那所謂的博士不是很熟，這倆人到底是什麼關係，把帕克搞糊塗了。
——那就先這樣吧——
這句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在回答帕克。
可是人家已經答應了，帕克也只能順着往下走。
“請跟我來。”
聽見話語，看見行動，那位僅剩的隊友卻猶豫着攔了一下帕克，帕克是沒見到剛剛清美出手的樣子，何其殘忍，何其狠辣，一條條人命，在她手裏卻是跟玩兒似的！
無論是那個瘋子博士，他那些唯命是從的部下，還是這個即將加入博士隊伍的連環殺人犯，都讓這位隊友膽戰心驚，繼續下去就意味着日子開始倒數，保不定哪天就給整死了！
“帕克，你真的還要繼續下去嗎？”隊友扯着帕克的胳膊，顫抖着嘴巴問道。
帕克撇過頭，看着這個明明比他要魁梧，現在卻瑟縮成一團的隊友，明白他的恐懼，但沒辦法，他不可以跟他說：如果害怕，可以離開……這樣的話。
“按原計劃行事。”
隊友聞言，肉眼可見迅速奔潰：“這一趟我真的太難受了！被子彈打死，給炸彈炸死都算了，你看這滿地的屍體！看看那邊連人樣都沒了的屍塊！你信她嗎？！那個博士一看就是瘋子，站他旁邊那個人那臉上的疤你看到沒？！我看這女的照片還以為是個學生妹什麼的，這就是個閻羅啊！我們一隊來的時候多少人，現在！現在……”
見帕克越來越嚴肅的臉，越來越冷的表情，隊友張着嘴巴，卻漸漸說不出話來了。
“從你看到招聘信息，出現在那個地下工事的時候，你就已經半截入土了，每一步都是在拚命，我們活下去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把這位姑娘送回羅納德·查爾斯手裏，中間出任何差錯結局都是死。你說逃跑？你也看到了那個博士有多少部下，而出現在這裏的，既不是那樣的打扮，也不是那樣的規矩，說明他的親信兵幾乎都沒有參加這次的營救，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隊友愣了好久，腦子裏反反覆復回蕩着：我死定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見帕克問自己，隨便回了句：“他們……跑了？”
帕克推開隊友拉住自己的手：“說明這些親信兵都躲在暗處，等着我們不聽指揮逃跑，就給我們致命一擊，殺人滅口。”
這下聽明白了，隊友心涼透。
看出兩人矛盾，聽明白矛盾根源，一旁的清美冷眼拔出嵌入嘴角的項鏈，抿了抿嘴將血液就着唾液吞下，卡扣處的紅色晶體小了許多，卡扣也隨之夾緊，整個紅色淹沒其中：“如果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如今就不會站在這裏。既是沒有回頭路，又何必存在僥倖心理，覺得能逃。”
這也是清美對自己的諫言。
原本就驚魂未定的隊友聽見清美說話，大驚失色：“你會說話？！”隨後發現清美是一臉淡定與無所謂地站在一片殷紅之中，心底陡升一股怒意，大概是看着清美這人比剛剛正常許多，竟有膽量對着她叫囂，“你！你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你這個殺人犯，你倒是看看你的腳下！看看你都做了什麼？！你個怪物……他們都是人啊！你都沒有一點兒膽戰心寒的嗎？！你剛剛還……還……那樣子折磨他們……就算沒有回頭路，但現在，他們連未來都沒了……你還能說這樣的話，你還能說出人話……你根本就不是人！你就是個青面獠牙的怪物！”
之後，這位隊友還呢喃了許多，都是些難聽的話。帕克在一旁聽着才是膽戰心驚，他死死盯着清美，看着她低下頭去審視自己剛剛造成的場景，屍山血海中屹立着的毫無波瀾的儈子手，身着碗口大紅花印染的囚服，讓人以為她才是倖存者。
沒有武器，怎麼殺人……
想清楚后，帕克脊背發涼，這個連嘴角都滴答着朱紅的女人，手裏並沒有像樣的武器，要說能把人傷成這樣，不是那種齊人高的大砍刀根本做不到，聯想到她如枯枝的十指，帕克大氣都不敢喘，胸襟里已是汗濕一片。
“我不會對我沒有記住的事情感到愧疚。”
等待許久，竟是等來清美這樣的話。
事實上清美的具體意思是，在紅色晶體的影響下，她會去做當下她想做的事情，這眼前的所有，還有那些死去的軍官，都是她所為，並且也是她的目的，但也正是因為紅色晶體的影響，她的動作與思維都快了許多，以至於很多情節在恢複本性后都記不住，既然已經達到了目的，那些痛苦與慘叫又都記不得了，也就沒辦法產生更大的情緒。
只是奪人性命這種事，清美也不是這些日子才開始干，做多了也就麻木了，對於“弒”，不過等同於“釋”，沒什麼不好的。而仔細想想，如此殘忍的手法，比起那些軍官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她記得，會厭惡自己的暴虐嗎……
清美會自己默默地去思考，卻不會與人訴說太多，呈現出來的效果，就是她麻木不仁，她殘暴無道，她嗜殺成性，她是魔鬼，是妖怪，為世所不容的異類。
帕克對此算是見慣不怪，這樣的人比比皆是，只不過親眼目睹，依舊震撼，但要說有多接受不了，那倒沒有，他現在只想完成任務，原本計劃以迦利納作人質要挾羅納德·查爾斯，現在看來，僅能完成任務……
可是隊友卻開始瘋魔，大聲質問道：“不記得就可以脫罪了嗎？！你這樣的怪物，那個瘋子居然還說要我們來解救你！我們到底是來救你的？還是來餵飽你的？！”
【餵飽……】
這麼明顯的提示了，帕克能不懂？看着這一地殘缺，連防彈衣也被撕地零碎，清美一身關鍵部位都血跡斑斑，如若仔細看，還能發現一些掛壁殘渣，就像是，剛剛學會自己吃飯的小兒，搞得這滿目狼藉。
對這樣的話，清美不為所動，不知該說心如止水，還是冷血無情，對這樣的事，她無動於衷。
而這位受驚過度的隊友還在罵，從剛剛的怕得要死，到現在發現多罵幾句清美也不會有任何舉動，他的內心嘶吼着、發泄着，想着逞口舌之快，將自己一直以來的壓力釋放掉。
“像你這樣噁心的東西為什麼能有這樣的待遇？！你就應該在那行刑台上被亂槍打死！他們都是我同鄉的兄弟啊！你這個骯髒！令人作嘔！人面獸心的婊子——！”
【砰——！】
忽而，一聲槍響帶走了吵鬧，原本因這狂吠嗡嗡作響的巷子瞬間安靜，天色隨之越來越暗，冷風穿過街巷撲面，原本跳動不安的心臟冷卻。
“迦利納小姐，上路吧。”
帕克面不改色收起依舊發燙的槍。
“你……”清美本想問帕克名姓，可空中劃過的戰機告訴她，時間已到，遂只能應允，“那就帶路吧。”
聞言，帕克起步往前走，然沒走兩步，耳麥傳來提示音，那個不小心許下的承諾，此時到來。
“嘿，帕克，我是席雅，我還活着，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