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化鬼玄師的未亡人 15
這隻怪物比特處部的人想的要堅強,滿匣的驅魔彈打在他的身上,只是讓他加速了想要逃離的心。
顧行持咒走步屏蔽外界,以免引起市民恐慌,特處部的人按照八卦佈陣,守在特定的位置以免怪物從陣中逃脫。
黑貓代替雙靈佔了一個位置,粗壯的尾巴搖晃,幽綠色的瞳孔縮成細線,肉墊下鋒利的爪子在夜裏閃爍着寒光。
雙靈得了空閑則是快速把何聽帶離陣中,以免怪物借她的身讓他們受到掣肘。
把何聽放在車上后,雙靈立刻打電話到分區求援。
警力打擊從來不玩什麼一對一,要爭取最多的力量,做到最少的傷亡。
怪物發出了尖嘯聲,在小區周圍的大部分人沒有察覺到異樣,但卻有一些孩子受到驚嚇大哭,雙靈忍着耳鳴感,下車守在了陣的邊緣部分。
怪物叫成這樣,應該是陳訊出手了。
和雙靈預料的一致,寸頭軍哥站在怪物的不遠處,手掌正在不斷地滴血。
天生純陽體對陰氣有着絕對克制,更別說陳訊年少時就參軍,極強的意志力和軍威的加持,讓他的血液成為利器。
在顧行柳葉掃眼后,陳訊看見了這次要對付的敵人,朝着怪物逼近,將血液滴在他的頭顱上。
但場面怪異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怪物的頭顱和四肢都努力的想要向陣口突進,但那具不屬於他的軀幹,卻朝着截然相反的地方挪動,讓怪物一時之間陷入了自我僵持。
被斬斷了頭顱和四肢的屬於成年男人的軀幹,即使失去了可以讓它移動的支撐力,也在竭力依靠緩慢的蠕動,朝着它所想去的方向前進。
軀幹上依舊有着人類生前穿的衣物,只是被大面積的磨損,覆蓋著各類臟污,有一處布條掛在腰邊,細微的移動痕迹表明了軀體的努力。
陳訊不由得有些震撼,看着站在那個方向的青年,青年的面龐在夜色下呈現毫無血色的蒼白,甚至近乎於鬼氣纏身的青白,下一刻他的軀體裏湧出大量的白霧,讓陳訊不由得厲聲喊了一句‘小心’。
那是下意識提醒同伴警戒的呼聲,來源於對危險的直覺,即使他知道林織是同陣營的人,但剎那間的情緒力壓了理智。
即使死亡都無法阻擋血肉爬向愛人的可怖執念,和被這種執念纏繞的人類,和以往需要對付的鬼怪有什麼區別?
大家被陳訊的聲音弄的有些應激,下意識對怪物進行了攻擊,塗抹了陳訊血液的硃砂黃符覆蓋在怪物的頭顱上,燃起陽火,也在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那蔓延的白霧。
陳訊沉默一瞬,看見濃霧覆蓋住怪物,也便沒再開口。
林織看着連清的鬼氣腐蝕怪物的肢體,沒有向前靠近,並非是他不在意連清的軀幹,而是有鬼正親昵地貼在他的背後,如同那些陰霧一般纏繞着他的身體,林織甚至能感覺到連清傳來的歡喜的情緒。
——看,我的身體回來了。
他似乎在這麼說。
遭遇多重傷害的怪物似乎再難忍受,打算放棄自己得到的容器。
他的頭顱從不合身的軀幹里脫離,並非是被齊齊斬斷那樣,在頭顱下拖拽着黏噠噠的近乎於腐肉的東西,那幼小的四肢也彷彿從頭的連接處一起被他拖了出來,成為粘稠血肉的一部分。
“是聻的肉塊。”
林織認得頭顱之下的血肉組織,當初他在洞葬群的棺材上看見的就是這種東西。
特處部的人變幻了陣型,雙靈喊的支援也到了,她給彈匣補充了子彈進入陣中,黑貓朝着怪物的方向撲去,各種克制陰物的東西落在怪物身上,將物理精神雙重超度進行到底。
林織沒有參與追捕,連清的鬼力就算再強,也會受到那些克制物的影響。
他將連清的軀幹抱起,搬到了後備箱。
如果是他的車,他自然不介意放在副駕駛……嗯,放在車後座,放在副駕駛恐怕會嚇到無辜群眾。
和沒有腐壞的頭顱一樣,連清的軀幹也呈現活着時候的模樣,所以從視覺效果上讓人有一種他被分屍的不適感,因為沒有四肢觸感也格外詭異。
林織倒沒覺得可怕,只是覺得太髒了,稍後需要進行清洗,衣服也要換掉。
和脖子上的切口一樣,四肢的切口都很整齊,不過相比胳膊,連清的兩條腿都些許部分保留在軀幹上,自然而然,兩腿之間的東西也在。
這在林織的預估內,畢竟坐標只有六個點,如果重點部分也成了零件,那就是七個點。
如果真的是那樣,林織可能會笑很久。
林織合上車的後備箱,聽見了不遠處一聲略顯沉悶的炸響。
這響動的範圍似乎不在局限於虛幻的層面,在路邊散步和路過的人群,紛紛朝着聲源的地方看,隱隱有要靠近的趨勢。
經驗豐富的工作人員們從路邊的車上下來,拉起了路障,表示地下井出現了塌陷,建議市民們不要靠近,以免出現危險。
在車裏的何聽也被這聲音弄醒了,腦海里還殘存着怪物的影像,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
等看到車旁邊的美麗青年,她才知道原來剛剛她看見的不是幻覺。
車外的青年拉開了車門,坐在了後座,何聽坐在副駕駛,明明和他有着一層屏障,還是忍不住向前縮了縮。
這個世界似乎變得有些魔幻可怕,身後的青年給她的感覺也過分陰冷。
林織感覺到了她的恐懼,沒有安撫的打算,只是道:“一會兒會有公職人員來向你說明這件事情,不必擔心,你已經安全了。”
何聽聞言身體放鬆了一些,還忍不住掐了掐自己,來確保自己目前是清醒的。
她忍不住摸了摸胳膊,車上似乎也沒有開空調,為什麼溫度這麼低,她穿着短袖,感覺很冷。
她忍不住通過後視鏡去看後座的青年,只看了一眼就觸電般的收回了視線,黑髮雪膚,在夜色里對方簡直就像是故事裏的披着人皮的艷鬼,散發著屍體的陰冷氣息。
何聽低着頭手指無意識亂戳着屏幕,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剛剛她是不是通過後視鏡,看見後面好像有一團影子一樣的東西?
看錯了吧……可能是被嚇到的幻覺。
林織玩着手掌里的紙雕戒指,沒在意他人的異常反應。
冷風正吹拂着他的脖頸,順着衣物的縫隙鑽入脊背。
連清貪婪地嗅聞着愛人身上的氣息,似乎從骨血里沁出的甜香讓人想要將他的肢體吞下細細品嘗。
鬼影頓了一下,連清微微皺眉,鬼的本性真是讓他討厭,他不想傷害林織一分一毫。
隨着肢體逐漸完整,他的記憶和思維都更加接近於他為人的時候。
這也讓他為自己先前略顯愚蠢幼稚的一些行為動作而感到無言,只是奇怪的是,他為什麼還是沒有任何關於林織的記憶?
感覺絕對不會出錯,連清摸着林織的後頸,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可能是因為死亡時受創過重,畢竟他現在還有很多人和事沒有想起來,化鬼時身為人的記憶本就會變得模糊,或許等到他的屍身完整時他就會記起一切。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的死亡與林織相關,所以他的記憶可能會抹去關於林織的一切。
連清自然排除了這種可能性,他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所以他現在看着林織,心裏不免有些愧疚,他們如此相愛,他卻什麼也記不起,於是那種戀慕和渴求越發深重,冰涼的吻落在愛人的頸側,輕咬着他的耳垂。
林織對於耳朵上的冰涼略顯不適,他正欲抬手揮散涼意時,雙靈打開了後車門。
身上的異樣消失,周遭的溫度彷彿回到了人間。
“林哥還好有你,那玩意兒才縮得那麼快,剛剛那一聲響聲是它役使的頭顱爆開的聲音,聻重要的一部分藏在了他的腦子裏。”
雙靈已經不會說“三叔”這種話了,因為剛剛已經提醒了他,那些鬼氣屬於連組長,讓他小心一點不要衝撞林哥,以免厲鬼纏身。
雙靈當然不會做那種事,而且她也覺得連組長不會那樣做,可是到底會不會,她心裏也沒底。
和靈異事件打交道這麼久,身為特處部的員工,她清楚人一旦化鬼之後,就已經脫離了人的範疇了。
鬼不會有人的道德廉恥,也不會分辨什麼是正義邪惡,執念是他們最大的行動力,他們只憑喜好辦事。
“沒想到那隻老鬼死了之後的承載怨念的血肉也有這麼恐怖的力量,它吞了一個人,只用了腦子,身體應該被他吃掉了。”
“它或許對我們的到來有感知,所以才跑的那麼快,在醫院裏,它是遇見了這位靈感比較強的小姐,所以躲在了她的影子裏,如果不是我們來的及時,恐怕她就是第二個被吃掉的對象。”
到時候吞吃了太多血肉的怪物,又會成長為不可控的威脅。
雙靈說這話一點沒有背着人,甚至就是說給人聽的。
何聽被她的話嚇白了臉色,雙靈又立刻進行了安撫。
“何小姐別擔心,現在所有的情況都已經解決了,請你相信我們警方,不過由於你的體質比較特殊,屬於靈感值較強一類人員,我們有兩個方案供你選擇。”
面對捲入靈異事件的普通人,特處部通常選擇封閉對方的記憶,但靈感較高的人群會有一個額外的選擇,那就是成為特處部的員工或者編外人員,不同的崗位有不同的薪水補貼。
雙靈是一個合格的引導員,將利與弊分析的完全。
靈感較高的人員註定了他們相較於普通人碰到靈異事件的概率會大大提高,有時候一些人加入特處部不是為了走進另一扇大門,而是為了自身的安危。
何聽想了想還是選擇了封印記憶,她是一個追求安穩的普通人,今天讓她嚇壞的不是怪物恐怖的模樣,也不是她險些被吃,而是怪物展現在她眼前的可以抹去別人記憶更改現實的能力。
一想到要面對這樣的存在,她就覺得以前的生活特別穩定美好。
雙靈沒有再勸,抱起了一旁的貓。
“來,看着它的眼睛。”
何聽看向黑貓逐漸變圓的瞳孔,神情越發恍惚。
雙靈一邊給貓擦着肉墊,一邊等待着封印結束。
等黑貓低頭舔毛,雙靈對着何聽露出了笑容。
“如果你遇到了危險或者感覺很不對勁的事情,請撥打xxxxxx報警。”
雙靈留下了暗示的種子,好讓對方在察覺到什麼苗頭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求助警方,她剛剛在對方昏迷的時候已經調查了她的身份信息,在醫院那種地方工作的靈感高的人,很容易再次碰到靈異事件。
“現在你可以下車了,今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何聽瞳孔渙散地點頭,拉開了車門下車。
一陣涼風吹過,讓她一個激靈。
她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會兒之後終於想起來自己要幹什麼。
她今天下午有點不舒服,所以和同事換了班,還有一會兒應該去上班了,但她為什麼現在站在朋友的小區門口不遠的地方?
何聽想了一會兒沒想起來,下意識忽略了這種不合理性,決定開車離開。
她沒有事先給朋友打電話發消息,那還是下次有空閑了再來拜訪吧。
回去開車的時候,何聽聽見大家說什麼地下井的崩塌響聲有多麼嚇人。
“我剛剛聽說你們小區門口的路面好像有塌陷的情況,你出行的時候注意安全。”
何聽發完語音,開着車朝着醫院的方向前進,回到了她的日常生活里。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這些超出認知以外的事情,教育之所以讓人不相信這些虛妄,是因為知道他們的人越多,相信他們的人越多,他們的力量就會越強大。”
雙靈摸着黑貓的毛髮,忍不住提醒道:“與鬼同行是很危險的事,即使那是你怎麼樣也無法割捨的存在,但還是要以自己的安危為主。”
林織看着少女鮮活的面龐,對她露出了笑容,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找到了連清的軀幹,他們來瓊島這次的任務就算告一段落。
和上一次的出行速度不同,這一次大家決定速戰速決,連夜將連清的身體運回棺內封印,避免其他詭異力量循着味摸過來。
軀幹被放置在特製的容器里運回了林織和連清的家,顧行打算幫把手把軀幹放入時,被林織阻止了。
“我需要清洗過後再把它放進去,放心,我一個人可以。”
林織沒有過強的潔癖,但也無法忍受連清的軀幹就這麼進棺材。
“那行,我先走了。”
顧行也沒有堅持,更沒有圍觀師哥被分屍的軀幹洗澡的癖好。
他雙手插兜地離開了小區,即使他是玄師,也不由得為這種程度的愛意而感覺到頭皮發麻。
過度的愛戀會讓人產生對不正常事物的抗拒,可在這種沉重里,顧行又不由得有一些感傷。
如果他這樣死後,會有人這樣為他收斂屍身,長候身旁嗎?
顧行連連搖頭,把這種想法揮出腦海,還是別耽誤人家守着鬼了,不對不對,他才不會被分屍,才不會英年早逝。
雖然知道師哥聽不見,顧行還是連忙在心裏找補了一句,師哥我沒有影射你的意思。
他師哥的在天之靈確實沒有聽見,因為他師哥正在美美的和老婆共浴。
連清之前是個體型高大的男人,即使他失去了雙腿,上半身的長度依舊不容忽視。
林織把它衣物扯下,放在了浴缸里,它沒有支撐物,只能沉底。
為了方便清洗,林織穿着衣服進了浴缸,為他的身體塗抹泡沫。
兼具力量感與美感的殘軀,依舊有着活着的時候的柔軟肌膚,只是太冰冷也沒有彈性,讓觸感變成純粹的失活皮肉的滑膩。
清洗到關鍵處,林織不覺得旖旎也沒有為難。
在上個世界魘獸的夢境裏,在他失去對身體的掌控力時,愛人也是這樣一遍遍為他清洗。
人在失去對身體掌控權時,會產生失去尊嚴的羞恥感,林織當時並沒有這樣的情緒,因為他從愛人身上感受到了勝於愛情近乎於親情的情緒,將‘家庭’這個詞具現化。
然而林織忽視了一點,他沒有想法,不代表死人沒有。
冰冷復蘇,浴缸里失去四肢和頭顱的成年男性的軀幹與水中怔愣的美人,構成驚悚詭異的情/色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