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化鬼玄師的未亡人 14
晚上林織依舊睡在了主卧里,在精力不足的情況下早早歇息。
陰氣纏身容易多夢,今日也不例外。
林織的夢依舊混亂古怪,在現實里算得上是荒誕的事情在夢裏卻無比順利成章。
林織甚至夢到了他和連清的婚禮,特處部的那些人紛紛來恭賀,連他先前見過的回頭客汪明亮、以及他撞了紅艷煞的好友徐苓春和徐苓春的丈夫都來了。
黑貓三叔如人一般獨佔一個座位,雙靈一邊給它喂吃的一邊祝他們新婚快樂。
他穿着白色西裝,眼前是垂眸看着他的連清。
司儀似乎說完了長長的祝詞,場面進入到了互相交換戒指的環節。
和一般的鑽戒不同,這是一對銀色男士對戒。
上面雕刻着荊棘與花,花紋精美繁複。
連清的表情格外認真,專註地為他戴上了婚戒,隨後期待地伸出了他的手。
林織笑着為他戴上,戒指在光下閃爍着光澤。
睡醒后,林織想到夢裏的內容,忍不住低頭笑,不是覺得幸福甜蜜,而是單純被逗笑。
他不太看重這些儀式,也沒有幸福一定要外露的想法,對於他來說可能在做/愛后的某個清晨,愛人拿着戒指向他求婚,都比在這種儀式上交換戒指來的記憶深刻。
林織的性格算不上張楊,甚至有着慣性藏匿某些信息的內斂。
睡意徹底消失,林織按了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準備起身洗漱,卻感覺到了手指上輕微的異物感。
他抬起左手,才發現無名指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紙雕的戒指,和夢裏的樣式如出一轍。
林織在光下看了一會兒,用手轉動了一圈紙雕戒指,打開了放置着連清手指的盒子,果然,這根斷指上也有一樣的物件。
戒指?連清為什麼突然送這個?
如果連清有着完整的屬於他自身的記憶,應該知道他所說都是謊言,他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里,相愛自然也是無稽之談。
那麼他想起了不屬於他這個碎片的記憶?
還是說他其實什麼都沒有想起來,只是覺得他們是戀人,所以應該有戒指,所以夢裏才會出現那場奇怪的婚禮?
從最初的接觸來看,連清確實對他沒有一點懷疑,甚至十分自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畢竟這個世界因為他還未見到他的執念所以才繼續運轉,林織笑着輕嘆,將盒子蓋上,取下了手上的戒指放在了口袋裏。
他要去洗漱,紙雕會被弄濕。
01暗自搖頭,做鬼就是這點不好,送的東西都是紙紮的,沒辦法,誰叫主人沒有陪葬品呢。
主人的錢都在哪?哦,都在宿主手上,那沒事了。
洗漱好后林織簡單吃了點東西,開始收拾背包。
車票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兒雙靈會來接他。
這一次的目的地是偏南方的瓊島,他們要去機場。
雙靈還是幾天前差不多的打扮,短袖短褲,懷裏抱着黑貓。
黑貓似乎發現了他身上的異狀,微微弓起身體。
雙靈邊給貓順毛邊說:“林哥,那邊熱的很,紫外線很強,你帶沒帶防晒霜?”
林織搖了搖頭,雙靈道:“我帶了兩支,到時候借你一個,林哥你這麼白角質層看起來也很薄,別被晒傷了。”
林織沒有推辭,笑道:“好,謝謝。”
這一次出發的人員不止有雙靈,還有另外兩個特處部的工作人員,兩個都是男人,一個穿着棉質t恤穿着大褲衩,看起來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自我介紹叫顧行,另一個叫陳訊,坐卧的姿態像是軍人。
陳訊的身上有一種林織不太喜歡的氣息,不是陰邪,恰巧是因為太正派。
從一路的交談里林織得知陳訊和雙靈他們不同,他沒有陰陽眼,卻是天生克制邪祟的純陽之體,為了避免行動出意外,部門特地將陳訊借調參與這次瓊島之行。
他們乘坐的不是普通航班,車子到了地方就能起飛。
顧行補眠陳訊話少,在這種氛圍下雙靈也不說話,林織安靜地在手機上處理着事情。
和金店那邊溝通好后,林織關掉了手機。
紙雕的戒指他自然是沒再戴上,和連清的斷指放在了一起。
窗外碧空無垠,飛機飛過留下痕迹。
“何醫生,你在發什麼呆?”
一隻晃動的手喚回了何聽的思緒,她收回看着尾跡雲的視線,對着眼前的護士笑了笑。
兩人隨意笑談了幾句,何聽問道:“中午送來的那個3床病人怎麼樣了?家屬來了沒有?”
因為是最近一場手術,何聽對送來的頭破血流的男人還有印象。
是救護車從廢棄的老院區那邊拉來的,頭顱上的傷口成因有些複雜,有撞擊傷有墜落傷,不過身體素質還算強硬,何聽成功把人救了回來。
何聽記得他也不單單是因為他的傷口,還是因為他受傷的地點,何聽小時候家就住在老院區附近,經常會去那裏玩耍,老院區那片牆承載了她童年的回憶。
可後來老院區那邊出現了恐怖事件,有人持刀在那裏捅死了幾十個人,這件事情出來後來醫院的人都變少了,後來醫院又出現了各式各樣的鬧鬼流言,於是在某一年醫院就關門了。
城市在不斷發展,那片地方卻越發破敗,何聽家也在醫院關門不久后搬離,今天驟然聽到老院區的名字,一下勾起了她的回憶。
關於男人受傷的原因,她倒是沒有多想,一個地方偏僻之後總會有人拿來干見不得光的事,興許那個人惹了什麼人什麼事,就被打成這樣了。
“何醫生你記錯了吧,3床病人昨天就出院了。”
“我是說今天中午送來的那個,頭破了的男性。”
護士疑惑道:“沒有啊,今天中午你沒有手術啊。”
護士不似作偽的神情讓何聽心裏一顫,她表情有些古怪道:“劉姐你跟着我做的,怎麼就忘了?”
“我還沒老年痴獃呢,不信找記錄。”
護士不滿地嘟囔,立刻去翻記錄。
護士找到了記錄,強調道:“看,沒有啊。”
醫院的程序繁瑣嚴謹,別說是一場手術了,連一些耗材都會記錄在案。
何聽不信邪地翻了幾遍,皺着眉去問了跟手術的其他人,那些人也都紛紛詫異,表示沒有印象。
“何醫生,你是不是累出幻覺了?”
“何醫生,不然晚上我們換個班,你好好休息一下。”
何聽不相信那是幻覺,病人的傷口觸感那麼真實,而且她就算是累病了也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吧?
何聽去問了病房其他病人以及病人家屬,聽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怎麼可能?
何聽完全心神不寧,她沒辦法再工作,和同事換了班以後,她有些空茫地離開了醫院。
午後的陽光曬人,她在前方走着,完全沒注意到她身後的影子輕微搖晃,如同血肉蠕動。
與此同時,廢棄的老院區前,隊伍內的氛圍格外緊繃。
林織看着破敗的醫院招牌,神色冰冷。
一個小時前,飛機落地瓊島,在和這裏特處部的人匯合后,他們抵達了目的地,但還有數十分鐘車程時,林織發現代表連清軀幹的定位點消失了。
林織第一時間以為是01出了bug,但01仔細排查后發現地圖沒有出錯。01的權限高於小世界的玄術,沒有人能蒙蔽它,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不知道什麼東西融合了連清的軀幹,於是數據判定這部分肢體不再屬於連清,所以定位消失了。
林織和特處部的人在廢棄醫院裏搜了一個小時,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這裏是存在着很嚴重的陰氣和怨氣,但是沒有連清的軀體。
這次特處部行動的負責人是顧行,但大家卻一致看向了站在門口的青年。
他時常帶着笑意給人感覺溫和的面龐面無表情,身上的氣息不算凌厲霸道,卻讓人看了打心底里發寒。
雙靈硬着頭皮問:“林哥,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她的手指不安地抓緊了貓的毛髮,忍不住想起了某一次行動的遭遇,她當時一個人誤入了穴窟,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有走到她覺得可以鬆口氣的地方,無意識抓到一縷白色的蛛絲后,她才發覺她一直在蛛王的網裏。
以為是安全無害的地方,其實處處是殺機,她當時心裏如墜冰窟渾身僵直的感覺,和此刻如出一轍。
“先在周圍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發生異常時間,晚點我會嘗試用別的手段找他。”
林織一直是個情緒穩定的人,即使此刻心裏充斥着怒火,頭腦卻依舊冷靜。
現在的太陽太大,又有陽氣充足的人在身邊,不太適合與連清溝通。
特處部的人在廢棄院區旁進行了佈置,分散開進行信息搜尋。
這片地方大多荒涼,幾乎沒有可用的監控,只能不停找人打聽。
又走過一戶人家,林織站在背光的樓梯間,忽然有些想抽煙。
他沒有煙癮,但這個時候似乎需要一點尼古丁來平復心緒。
林織脾性並不暴烈,大多數情況下他冷靜到近乎冷漠,對世界的所有人所有事呈現某種‘與我無關’的漠然,所以他會被極端的熱烈與愛意打動,那會讓他感覺到鮮活。
林織很少發怒,即使是不喜歡的人和事,他都不會浪費情緒,那些成為他踏板的失敗者,他也不會因為他們的結局而歡愉。
他從來不是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他的世界只有利益,看人只看能從中榨取幾分好處。
最開始對愛人感興趣,也是因為他符合他的喜好,為他提供了情緒價值。
於是第一次的離開他也沒什麼不舍,對方喜歡他,他把人當按摩/棒也不會愧疚。
可情隨事遷,他已經將人納入了自己的領域。
樓梯傳來腳步聲,是顧行從一戶人家出來了。
男人懶洋洋的,頭髮略長顯得人有些潦草,不太出挑的五官上總是帶着睡不醒的睏倦,只是那雙眼裏偶爾閃爍過的精光,讓人察覺他並不簡單。
顧行問:“來根煙?”
林織點頭,道了聲謝。
他將煙夾在指間,打火機的火焰挑動,他的唇間吐出煙霧。
顧行一邊抽煙一邊說:“也不用太着急,你肯定能找到。”
林織當然清楚,只是不知道顧行為什麼那麼篤定。
顧行見人看他,便道:“你應該不知道,他算是我師哥,你鬼氣纏身,卻又帶着他的珠串,他最忌諱別人碰他的東西,不用想也知道纏着你的鬼是誰。”
顧行撥開擋住眼睛的頭髮,這也是他雖然從沒在連清身邊見過這人,但不懷疑他說的話的原因。
如果這人說的是假話,被連清養了二十多年的菩提串這人戴不了,睡在連清棺材旁不出三天就要暴斃。
可這人還只是不算嚴重的陰氣入體,說明他那位好師哥確實很寶貝這人,還控制着鬼氣不放肆蔓延。
想起從前他畫符還不精通的時候,羨慕師哥畫的好,懷疑是師哥的筆好,偷偷把人毛筆拿了,雖然他又還了回去,但最後得了一支筆和三百張黃符課業的事,讓他徹底明白了師哥的領域性和報復心。
之後師哥家裏出事,因為身體進了佛寺,再相見時人好像越發冷漠,一副無牽無掛的模樣,最後為了復仇兼具普度眾生而死,也一點不讓他驚訝。
只是天才的逝世總是讓人唏噓,顧行以為按照連清的性格,應該早就魂歸天地,沒想到他竟然因執念化鬼,既然如此,他一定會讓他對象找到他的身體。
出於好意,顧行還是提醒了一下:“你最好去寺廟或者道觀待一段時間,等到身體好點再和他接觸,不過這樣來回拉扯對你的身體也不好,你自己掂量掂量。”
顧行是不打算提驅鬼這件事,人家小情侶願意他又何必插手,雖然最重要的是他打不過連清,人活着的時候都那麼變態了,死了還得了。
還是人的時候起碼能溝通,死都死了就沒法交流了,那他可能真的要英年早逝。
“多謝你的建議。”
林織掐滅了煙,繼續去打聽消息。
他的手指摸着觸感溫潤的珠串,心情好了一點,是因為顧行說的話,卻不是因為那句‘肯定能找到’,而是來源於他不必言明,熟悉連清的人從細節里知道連清對他的愛意。
調查的過程並不順利,大多數人說沒發生什麼事情,有一些人說知道,卻說的完全不沾邊的事,但也有少數幾個說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
顧行:“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帶走了它,但帶走它的玩意力量很強,竟然可以蒙蔽人的感知,少數聽到了聲音的人都是靈感較強的人,沒有被影響。”
能對一定範圍內的人和事物造成影響,這已經不是普通的鬼怪可以做到的事情。
懷着謹慎的心,大家從救護車的線索出發,去往離老院區最近的醫院,並且調查了沿路的監控。
如他們所料,不久之前的監控都出現了一些問題。
不是沒有錄到,就是損壞或者重複或者模糊,即使是現代科技的超清鏡頭,也無法捕捉到詭異的磁場力量。
天漸漸黑了下去,路邊的燈柱亮起。
何聽從客廳走到廚房,飯已經熟了,她準備炒菜。
她早就想好了晚上要吃什麼,炒個青椒肉絲,再煮個菠菜豬肝湯。
可她進廚房的時候,卻發現她放在碗裏泡出血水的豬肝不見了,連之前切好腌制的肉絲也都不見了,籃子裏的青椒和菠菜還在,表明她確實買過菜。
何聽有些空茫地站在廚房裏,又一次對現實產生了強烈的違和感。
她彎腰打開櫥櫃,發現自己確實少了一個大碗和一個盤子,就是她用來泡豬肝和腌肉的兩個碗碟。
不是她的問題,她根本就沒有出現幻覺。
何聽沒辦法在廚房站下去了,她越想越害怕,想到那個不存在的患者,心裏更是恐慌。
她打開了客廳所有的裝飾燈,坐立不安了一會兒之後,她決定去朋友家住一晚上。
她急匆匆地拿着鑰匙跑出門,連燈也顧不上關,自然也就沒看見她的身後不自然存在的陰影。
何聽關上了車門,發動了車子。
她心裏不安,自然也就沒有發現,她的背後正跟着一輛車。
下午的時候林織他們就查到了醫院,發現了醫院監控被干擾過,但線索也就斷在了這裏。
直到黃昏降臨,斷指為林織指路。
他們原本的目的地並不是前面那輛車,只是在兩車擦過的空檔,斷指突兀地轉變了指向,明眼人都能發現不對勁。
何聽的朋友住在九公裡外,她沒把車開進地下車庫,在外邊找了個車位停,鎖了車門后往裏走。
突然出現的幾個人把她嚇了一跳,身上蹲着一隻黑貓的少女對她安撫性笑了笑,然後亮出了警察的證件。
“你好小姐,你可能牽扯進了某個案子裏,我們需要你跟着我們回局裏調查。”
少女的旁邊是個穿着大褲衩滿臉困意的男人,另一邊是個好看到彷彿明星來走秀的青年,三個人的畫風極其割裂,讓少女手上的警官證都顯得兒戲。
不過後邊一個寸頭軍哥和其他幾個便衣似的大漢,又顯得情況很可靠。
何聽剛準備點頭,就見眼前人都變得緊繃。
睡不醒的男人睜開了眼,手裏出現一張黃符,在他的念咒聲下在空中燃燒。少女則是拔出了槍,其他人也嚴陣以待。
何聽感覺不對勁,忍不住跟着回頭,看見了畢生最為驚恐的一幕。
她的影子無比臃腫,從裏面爬出了一個怪物。
中午那個病人的頭顱下是明顯不合尺寸的身軀,而這具身軀也沒有合適的四肢,明明是成年男人的身體,手腳卻像幾歲的小孩,如同萎縮的怪異肉突。
何聽尖叫聲都發不出來,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雙靈立刻把人扶住,與此同時她聽見了林織的聲音。
“槍給我。”
雙靈下意識地遵從,把槍拋給了林織。
下一瞬間,驅邪子彈精準打中了怪物的頭顱。
握着槍的青年並沒有停手,連開了數槍,避開了男人的軀體,打在了怪物的頭和手腳上。
“從他的身體裏離開。”
從屬於我的身體裏離開。
那不是純粹的愛情獨佔欲,摻雜了不容置喙的主人姿態,來源於林織並不正常的身體潔癖催生的掌控欲。
在維護愛人的身體之外,他也在維護他的所有物。
在我愛上你時,我是你軀體的第二支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