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化鬼玄師的未亡人 16
林織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思量着他到底什麼時候又被拉入了幻覺里。
死去的軀體不會復生,即使用再怎麼通天的手段,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始終不一致。
失去了呼吸的肢體,沒有了血肉的填充變得空洞,自然而然也就不存在什麼生理本能,這是不可違背的自然定律。
“既然是幻覺,那就變得完整一點。”
林織放下了手裏的毛巾,聲音沒什麼起伏。
雖然他的接受能力遠超於常人,但性/癖其實還沒有太超前。
他既不慕殘也不是冰戀愛好者,對眼下這種情況實在沒有什麼興趣。
如果一定要和只有軀幹的殘肢進行生命運動,那他寧願選擇只和零件運動,起碼從視覺效果上來看會好一點。
或許、大概……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浸泡的熱水正在以一種不同尋常的速度變冷,水汽攀爬上浴室的每一個角落,讓空氣變得冰冷潮濕。
在林織的注視下,眼前的軀幹又一次沉入了浴缸底,原本清澈的水流變成了霧海,充斥着不可視的謎團。
伴隨着一聲炸響,剛修過不久的浴室的燈泡又壞了。
身旁傳來若有若無的輕嘆聲,伴隨着一聲解釋。
“磁場不穩時就會這樣。”
連清的聲音略顯清冷,和他的模樣相配。
“……剛剛有嚇到你嗎?對不起,我只是太喜歡你了,你觸碰我的時候,我會控制不住。”
連清現在的力量還不太穩定,剛剛無意識將林織拉入了能量場中,暴露了本性。
鬼聲呢喃,模糊的人形貼着青年的背部,訴說著愛語。
林織瞭然,隨着肢體的進一步完整,連清腦子也更完整了,至少現在不會做出往他水杯里放斷指這種行為。
只是他還是沒有完全想起來,沉浸在“丈夫”這個角色扮演里。
“沒關係,”林織輕笑着回應,重複道,“沒關係。”
他倒不至於被驚嚇,他很喜歡愛人這樣執着熱烈喜歡甚至近乎變態的戀慕,多有趣。
冷濕的衣服黏附在皮膚上的觸感並不好,林織起身從浴缸里走出。
衣物吸收了水分變得厚重,林織沒打算帶着一地的水漬回到卧室,他索性在浴室將衣服脫下,就這麼走向客廳。
客廳的窗帘原本就緊閉着,不用擔心被外人窺伺。
林織到了客廳按了兩下開關,發現壞掉的燈不只浴室一處,幾乎整間房子的燈具都受到了影響。
在月光都透不進的屋子裏,唯一的亮光是供桌前的燭火。
香燭的火光倒映着亡夫的牌位與遺像,也照亮了林織腳邊微微扭曲的影子。
涼意從脊背攀爬到尾椎,徘徊在腰線。
沒有血肉溫度的手掌,如同某種蛇類,緩慢向下入侵。
舌尖勾纏,像是在撥弄着柔軟的冰塊。
“織織。”
厲鬼有些生澀但又很快順暢地念出這個稱謂,像是第一次念出又好像說了千百遍那樣自然。
他伸手圈着林織,在燭光的晃動下,林織的影子也似乎被無形的力量一同束縛,鬼的貪婪與獨佔可以從中窺見些許。
玄關處出擺着一面穿衣鏡,就在供桌的對角位置,可以清晰照出影像。
哪怕光線太過昏暗幽微,它也依舊反射着人間情景。
相較於成年人來說略顯單薄清瘦的身軀,但卻不幹癟,繃緊的腰腹往下似乎匯聚了身上多餘的脂肪,如雪般綿軟。
鏡子是工業化製造出來的產品,如同世間大多數同類一樣,沒有任何靈能,也不會誕生自我意識,自然也就照不出鬼影。
只能倒映着似乎被什麼破開合攏的狹腔,像是雨中**的花。
蔥白的指尖徒勞地握緊了供桌的邊緣,承受着亡夫的索求。
夜太深了,人造燈光代替不了熾烈的陽氣,讓鬼魂們有了些許喘息的餘地。
新死的鬼魂下意識的避着某個區域遊盪,困守的地縛靈卻苦不堪言,只能小心翼翼地躲藏,以免被恐怖的大鬼吞噬。
先前氣息還沒有這麼恐怖,也不知是得了什麼供奉。
若是連清能夠得知他的心聲,一定會回應。
供奉,不錯,就是供奉。
愛人親手雕刻的牌位,常燃的香與燭,以及愛人骨肉生香的美味**。
直到天光破曉之前,不知饜足的鬼魂才停下,滿意結束這次歆享。
青年睡的很沉,模糊的鬼影在床邊駐足許久,並未隨着天亮而消散,而是如同還活着那般,從床的另一邊掀開了被子,與人同眠。
次日,林織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界的光線,讓他一時難以分辨現在是什麼時間點。
不過從電話那一邊徐曉雨略微驚詫他還沒有睡醒的言語來看,時間應該已經不早了。
林織看了手機時間,下午七點,確實很晚了。
“是說關於妺嶺村的事嗎?”
“沒錯,你裝好行李,一會兒在貓咖見。你感冒了嗎?不如一會兒來我這吃兩顆膠囊吧。”
徐曉雨聽見了林織厚重的鼻音,提出了建議。
“好的,謝謝。”
林織沒有推辭,一律應了。
徐曉雨的膠囊當然不是普通的膠囊,她上一次給人喂的膠囊裏面就是符灰。
林織伸了個懶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身體,起身洗漱。
燈沒有來得及讓人來修,林織用手機自帶的電源進了盥洗室。
這種光源讓他的面龐更加蒼白,顯得鬼氣森森。
身體又變差了一些,不過好在這件事應該可以很快就解決,但願那個方法奏效。
林織對於假孕沒有任何抵觸,畢竟之前在成為妖狐的那個世界裏面就來過一回。
只要不是真的生子,他就可以接受,對於他來說,生子不僅僅是身份轉換和自我性別認知問題,而是他並不歡迎孩子的到來。
他知道自己沒有一個健康的家庭教育氛圍,他也算不上是一個健全的人,當他知道自己喜歡男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想過後代問題。
林織也沒打算儲存容器很久,從連清的筆記來看,容器最多維持十個月,而他不會在這裏待這麼久。
目前重要的頭顱和軀幹已經找到,這才花費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剩下的四肢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洗漱好后,林織帶上裝好東西的背包,拿着車鑰匙出門。
他先找了家粥店填飽肚子,再開車去往貓咖。
找到停車位后,他背着包推開了門。
雙靈坐在吧枱裏面,黑貓趴在他的手邊。
這場景和他們初見時大差不差,雙靈抬起頭對林織招了招手。
“林哥,聽說你這次和雨姐去出秘密任務,一路順風哦。”
雙靈是個對世界具有好奇心的人,但是她知道什麼該好奇什麼不該好奇,身為公職人員,她當然不會對秘密任務有過多的想法。
林織彎唇:“借你吉言。”
隨着他的走近,黑貓明顯變得緊繃。
“三叔,沒事,來吃東西。”
雙靈把貓抱在懷裏順毛,笑眯眯地低哄。
徐曉雨從二樓下來,目光落在林織身上時頓了一下,咬着一根煙想點,最終還是沒按下打火機。
她把煙放進煙盒裏,又從另外一個口袋裏掏出藥盒,給林織倒了兩顆。
“吃的時候可能會有點不舒服,但是半個小時以後身體狀況就會好一些。”
“謝謝。”
林織接過,和水服用了。
他至少要保證抵達妺嶺村前身體扛得住,這種膠囊只是驅散他身體的陰氣,不會對他身旁的鬼魂造成威脅。
徐曉雨看着他發黑的印堂,咬牙說了句“這叫什麼事”。
如果是一般的鬼魂,哪怕拼出命她也會保證公民的安全,可這是連清,是她最看重的搭檔最好的上司,面對心甘情願的林織,她要怎麼做?
顧行讓她不要多管閑事,可她總不能看着人死啊。
於是在出發去往深山老林的路上,她還是沒忍住進行提醒。
“找個時間空檔,把他的身體放回部里吧,你一直和他待着,身體會變得很差。”
徐曉雨話音剛落,就感覺眼前一花,下意識踩了急剎。
車子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徐曉雨皺着眉下車查看。
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
徐曉雨回了車上,手指略微顫抖地點了一根煙,然後狠狠錘了一下方向盤。
“鬼遮眼,你真的瘋了,我就說了一句話,你就這樣警告我?”
徐曉雨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她心裏連清的形象越光輝,她就越難接受這種反差。
連清怎麼能變成害人的鬼,而且他害的還是他最愛的人。
徐曉雨看着後座的林織,說:“總有一天你會被他害死的,你知道吧?”
鬼愛人的方式,就是帶着人一起死。
不是深仇大恨,所以他們不會用極端的方式展開血腥的報復。
他們只會瘋狂的纏着黏着,如影隨形,看着他們被陰氣環繞,病氣纏身,然後永遠在一起。
林織並不驚慌,那雙天生帶笑的柔軟眼眸依舊平靜,他靠坐在座椅上,那是一個十分放鬆的姿勢。
“我知道你的好意,不過不用擔心。”
“這麼說可能有些狂妄,但遇見他之前,我的**基本得到了滿足,生與死的界限在我這裏十分模糊。”
“他不是我活着的意義,但遇見他之後,我的確覺得活着更有意義。”
“所以,這樣就好。”
青年笑的和煦,徐曉雨明白,這是他在委婉地提醒她不必插手。
徐曉雨深吸了一口煙,沉默地發動了車。
開車之前她沒忍住通過後視鏡,又看了安靜坐在後座的青年一眼。
他的眼眸含笑,身上瀰漫的氣息卻猶如暗淵。
一時之間徐曉雨有些分不清,他和連清到底誰在吞噬誰。
又或者說,他們早已緊緊纏繞,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