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是我
熟悉的聲音傳進她耳朵,孟妍怔了幾秒,匆忙掛了電話。
但某人好像很執着,又打了一次。
許勁知坐在酒吧旁邊的台階上,左手拿着手機,聽着裏面的嘟嘟聲。
另只手裏拿了個打火機摁一下松一下,百無聊賴,看着打火機上竄出的火苗有一瞬的失神。
他十八歲的生日願望還沒有許,現在後悔了,還能不能補一個。
孟妍盯着屏幕上那串數字看了很久,還是接了。
她沉默着不說話,許勁知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電話通了,開口聲音啞的不行,“孟妍。”
她沒應,他又叫了聲她的名字,“孟妍。”
孟妍舉着電話貼近耳朵,他感冒像是又加重了,聲音沙啞聽着讓人心軟。
喜歡這個東西最沒道理,現在心軟的是她,最後吃苦的也只會是她。
她沉沉呼出口氣,換上那副鐵石心腸,“不說我掛了。”
許勁知微低下頭,自嘲般勾了勾嘴角,鼻腔里哼笑了聲,“你到底什麼是騙我的。”
他像是喝酒喝得神經質了,八年前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還撿出來說。
就因為她消失的前一天晚上湊近他耳邊說了句悄悄話,她說許勁知,我騙你的。
沒頭沒尾,卻讓他念念不能忘。
許勁知隔着手機一句話,讓兩人記憶都回到離別的那個晚上。
時間過去這麼久,她其實也記不清了,就記得自己和他吃了碗餛飩,一碗要蔥,一碗不要,回去的路上跟他說要走了,不回來了,又怕離別的場面太傷感自己忍不住想哭,她哭起來很醜,不想讓他記得,於是匆忙改口說,許勁知,我騙你的。
她記得她明明故作大方地進了那扇深紅色的大門,又忍不住退出去看。那天少年立在燈下高瘦挺拔的背影,是她悄悄偷看他的,最後一眼。
孟妍握了握手機,光是想想眼睛裏就起了水霧,她稍抬頭往上看,努力穩下情緒,故作冷靜說,“我忘了,不記得。”
許勁知剛想說話,又止不住一陣咳嗽,他分不清是酒勁兒還是感冒,又或者兩者摻和在一起,胸口沉悶,難受的很,“孟妍,你什麼是騙我的,哪句是騙我的,怎麼就是騙我的,你說清楚。”
許勁知拿着電話,固執地要向她問個明白,他聲音不大,一句話說到最後,啞的快讓人聽不清。
孟妍垂在身側的手攥了攥衣角,停頓了一小會兒,還是答非所問,“前段時間畫展上我看到的那個人,是你吧。”
雖然是個問句,但她說的篤定,就算他隔得遠,戴口罩,她也不會看錯。
曾經在腦海中日日夜夜仔細描摹過的眉眼,她怎會認錯。
他默了一瞬,應了聲,“是我。”
“咱們也算山水一程,各自安好。”孟妍咬了下唇,才忍住嗓音里的哽咽,“你問我從前什麼是騙你的,我也記不得了。”
她說完這幾句話,沒給彼此任何迴旋的餘地,也怕自己忍不住哽咽出聲,急忙掛了電話。
這一次,落荒而逃的依舊是她。
他堅持不懈打了第三次電話,孟妍點了關機,她不敢再接了。
她把手機放得老遠,坐在沙發上看着跑來跑去的“建國”發獃,他現在問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呢。
孟妍沒接許勁知的電話,又過了半個小時,外面有人敲門。
她在門內顯示器上瞧了眼,是許勁知,她不接電話,他就追到門口,她今天要是不開這個門,他就有種不罷休的架勢。
他又何曾這樣執着過。
孟妍想了想,還是把門開了。
站在門外的男人渾身酒氣,低頭垂頸,此刻門忽然開了,他才抬起眼,墨色的眸子細細看着她,一瞬不移。
孟妍猜他醉了,幫他指了下,“你走錯了,左邊才是你家。”
她不閃不躲,言辭冷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當真是瘋了,他嘴裏念着她說的話,忽然微垂下眼,淡笑了聲,“山水一程,各自安好,孟妍,你倒是當真瀟洒。”
她手握着門把,看着他說,“許勁知,你醉了。”
他點了點頭,“是,我醉了。”
許勁知在門口站了三兩分鐘,就往自己那邊兒去了。
孟妍看他醉的厲害,臉色也很差,她的鐵石心腸終究沒撐過一晚上就失了效,忍不住讓宋詩瑤托秦遠來一趟,算她再心軟一次。
秦遠正巧在接宋詩瑤下班,剛接到人,倆人一傳話,就一起過來了,他之前就知道許勁知房門密碼,都不需要問。
秦遠進去沒五分鐘就出來了,路過這邊來問了句,“喝了酒能吃退燒藥嗎?”
宋詩瑤進門也沒多一會兒,忽然被這麼一問,也不太確定,“不能吧。”
孟妍剛從冰箱裏拿了瓶酸奶,蓋子打開,聽着門口二人的對話。
事實證明人心軟無度。
她當時還不太清楚,這種感覺準確說叫心疼。
半小時后,宋詩瑤拿着兩樣飯盒,叫秦遠出來拿。
“什麼?粥?”秦遠開門見她站門口,瞎猜了兩句。
接過來這飯盒看着跟外賣盒子一樣,就是沒包裝袋,也沒貼條兒。
宋詩瑤嘆了聲說,“孟妍做的。”
孟妍平時不忙,喜歡自己做一些東西,做多了不好保存,就買了很多這種一次性的飯盒。
秦遠看了眼那頭緊閉的門,他這個局外人看得清,比誰都急,“你說這倆人能不能痛痛快快說句話,看得我都憋悶死了。”
……
許勁知喝了酒不能吃藥,但他看着跟沒事兒人一樣,除了偶爾咳嗽兩聲,真看不出這是又醉又病的。
秦遠來都來了,就沒回去,在這兒睡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往外走說去買退燒藥。
“別麻煩了。”許勁知也是剛醒,敞着腿坐在沙發上,微弓着身,亂髮遮眼,他看了眼秦遠說,“我這燒都退了。”
秦遠在門口鞋都穿上了,聽見這話又折回來,半信半疑還伸手探了一下,確實退了。
不得不說,平時多鍛煉還是身體好。
許勁知往跟前看了看,記不得昨天手機放哪了,“幾點了。”
秦遠剛看過表,答得很快,“七點半。”
許勁知稍微醒了醒神就站起身,秦遠看他這是要準備出去,隨口問了句,“去幹什麼?”
他還在四處找手機,隨口道,“上班。”
秦遠一時語塞,卷王竟在我身邊,知道勸不住,也不說別的,“昨天晚上那粥,我放冰箱裏了,我幫你熱一下,吃了再走。”
“我去外面買現成的不就得了。”許勁知總算從一個角落把手機拎起來,過去摁了下還沒電了。
秦遠話到嘴邊又不能說,只得十八般武藝全用上,“我勸你最好還是吃了,不然你會後悔的。”
許勁知不再說,吃就吃唄,等微波爐熱好了端出來,味道確實還不錯。
秦遠這些年沒有早上吃飯的習慣,只偶爾吃吃,拿了瓶水在旁邊看着他,忽然問,“你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還惦記她。”
許勁知抬眸看他眼,也不否認,“是。”
秦遠性子急,添油加醋給他製造緊迫感,“那你倒是主動追啊,我聽宋詩瑤說現在追她的人可是排着隊等的,說不準就被誰趁虛而入了。”
“你以為我不想。”許勁知拿勺子在碗裏打圈,不緊不慢,“我每次見她,話說不到十句,她就明裡暗裏趕我走。”
秦遠視線落在這份粥上,有些話宋詩瑤交代過不讓說,他也不好點的太明白,“那也不能放棄,主動點。”
許勁知沒有抬頭,秦遠又補了句,“就憑我和宋詩瑤在一起五年沒鬧過分手,信我一回。”
雖然是句有力的證明,但許勁知聽着莫名扎心。
秦遠和宋詩瑤五年膩膩歪歪沒分過手,人比人真是,比的讓人直想嘆氣。
許勁知吃完這碗粥,忽然就請了假,說生病了,去不了。
孟妍半上午出的門,出去買菜,許勁知站在電梯口,穿得整整齊齊,不知道是準備進電梯還是剛出來,或者是守株待兔。
一層兩戶,他早上下去買了感冒藥,然後就在這兒等,宋詩瑤已經去上班還跟他打過招呼,現在聽見聲音,只能是她。
許勁知側了側身,視線朝這邊看過來,等人走到電梯口,他開口說,“對不起,昨天,喝多了。”
他喝酒不斷片兒,昨天發生的事他現在全都記得,像個小孩欲求不滿,幼稚得很,要是清醒時候他也絕對問不出那些矯情到不行的話。
孟妍昨晚開門,酒氣竄入鼻息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喝了多少,對於他電話里執着的問題,她此刻才給了答案,“當時我說我要走了,又預感到離別太傷感,所以,才說騙你的。”
就這麼簡單。
許勁知神情微怔,電梯門在跟前叮的一聲打開。
二人乘電梯下樓,她往旁邊農貿市場走,許勁知兩手插兜跟在後面,像個貼身保鏢。
許勁知果真跟她進了市場,他像是有話想說,憋了一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看着她去買的攤位,他也都買一點,最後買了兩兜子菜回去,沒一樣會做的。
他的廚藝僅限於泡麵放個荷包蛋,散了和完整的幾率五五開。
電視打開,是前段時間青年藝術家展的採訪視頻,許勁知手裏掰了根芹菜,尋思這玩意兒能怎麼吃。
聽着電視機里各種採訪,直到畫面切換到《山水一程》,記者說這畫本來叫《薔薇少女》,后改名為《山水一程》。
他抬起頭瞧了眼,孟妍在鏡頭前,落落大方,“《山水一程》,此畫以紀念我一廂情願的單戀。”
許勁知盯着屏幕,空曠的屋子裏只聽見他低聲說了句,“是不是一廂情願,我證明給你看。”
他喜歡薔薇,從始至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