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窗帘
買那盒百樂眠忘了帶,他這睡不着覺的毛病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大學時候失眠,半夜不好意思打擾室友,他就一個人去陽台坐着,抽煙打遊戲。
時間長了就逐漸養成這種習慣,一睡不着,直接就去陽台玩兒手機。
直到困了為止。
孟妍站在淡綠色的窗帘后,不知道他大晚上是玩什麼遊戲玩這麼入迷。
想叫他一聲,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叫。
許勁知那一把很快打完,他沒開新的一局,先把那支煙抽完,手機擱在腿上,屏幕是遊戲結束的最後一個畫面。
他淡淡呼出口煙,輕微一仰頭,像是在看星星,看了兩眼就沒了耐心,掐滅了煙,重新開了一把遊戲。
孟妍這從小被《安徒生童話》茶毒的腦子,再一次想到了賣火柴的小女孩。
倒霉啊,是從心疼男人開始的。
這話真是一點兒沒錯。
孟妍最終也沒問他大晚上不睡覺在這兒做什麼,他也始終盯着屏幕,連頭都沒側一下。
……
許勁知遊戲打到四點多才睡,早上八點多醒的,醒的時候感覺身體和腦子都昏昏沉沉。
多少因為這段時間工作忙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休個假還天天失眠。他體質算好的,印象里已經有三四年沒生過病了,一時都忘了自己這少爺體質本就不太抗凍,北方十一月的冬天已經大降溫,他沒辦法接受那帶着霉味兒的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將就睡了幾個小時,這會兒八成是有點感冒。
許勁知手背在額頭上搭了下,應該不燒,普通感冒吃不吃藥都能好,懶得管撐一撐就過去了。
許勁知平時就不怎麼在乎形象,這時候更是沒心思打理自己,隨手掂了件厚外套便出門吃早飯,昨天來的時候整條衚衕只有他和一隻骨瘦如柴的大黑狗,沒人看他。
他打火機昨晚放陽台沒拿回去,現在路過看見,順手過去拿上。
孟妍在自己房間草草收拾了東西準備走,她找了一個原本裝電飯鍋的紙箱,把從前關於許勁知的小物件兒都放進去。
外面陽台倏然傳來腳步,還伴隨着幾聲病態的咳嗽。
孟妍在屋裏聽着,心下一緊,他是不是病了。
她手裏抱着的箱子還沒封口,又狠下心腸地想,他病他的,是他要大晚上坐在陽台打遊戲的,與她何干。
她只需要找一卷膠帶把箱子封好帶走,其餘不關她的事。
只可惜膠帶沒找到,聽見他在陽台那邊又咳了兩聲,忍了幾秒,還是伸手拉開了窗帘。
許勁知外面穿了件黑色的外套,一圈毛領子看着很厚實,本來都轉過去準備走了,聽見身後動靜才下意識回頭看。
他看見方格窗戶里淡綠色的窗帘拉開,她站在後面。
四目相對,孟妍叫了他一聲,“喂。”
“……”
於是他順理成章就到了她這邊,在體溫計含進嘴裏那一瞬,許勁知忽然希望自己,要不發個燒?
只可惜他這身體還沒那麼廢,體溫計測出來36.5度,一點兒不燒。
孟妍拿下來看了眼,一本正經道,“哦,那沒事,抗一抗就好了。”
她的瑪麗蘇聖母心泛濫也就到此為止,抱起桌上的箱子說,“我要走了。”
他視線看向她手裏的箱子,“這是……”
孟妍剛才去找體溫計,箱子沒封口,不確定他看到沒,這會兒故意說,“沒用的東西,拿去扔。”
她站在原地,抱着紙箱又看了許勁知一眼,眼神里彷彿寫滿了“還不走嗎?”
許勁知不是那沒眼力的,慢悠悠站了起來,看着孟妍關窗出門,拔掉臨時電卡,直到樓下深紅色的大門落了鎖,他站在門外看着她抱着箱子走遠,沒有再跟。
按理說,別人的東西未經允許,他不該看的。
當時許勁知站在木桌前,餘光掃過箱子裏那些雜七雜八的零碎之物,其中有一張他的照片。
一邊從小養成的規矩告訴他不能隨便看,一邊不知道什麼神秘力量驅使着他伸手,鬼使神差把那張照片拿起來。
地點是二中籃球場,他在照片里是一個運球的動態,周圍這些人一圈兒看過去,陳祁也在,他總共也就跟這人打過一次球,想記不得也難。
他潦草看過一眼,把照片重新放回箱子裏之前隨手翻到了背面。
後面有一行褪色的黑色筆跡,少年熱烈如風,肩負萬丈光芒。
……
孟妍當天就回了上海,那整箱子東西到家放在卧室桌子底下,沒再打開過。
許勁知沒走,在芝麻衚衕住了幾天,這一片兒人少的都挺凄涼,他在二樓走到頂頭的那個位置,能看見她家院子裏的葡萄架已經枯了,是完全救不活的狀態。
不過幸好,有活下來的一部分,她原本放在窗檯外面那幾盆小綠植,留下也是枯死的命運,他當年瞧見,就都帶走了,現在養的還不錯,有幾個甚至換了大號的花盆。
休假六天,他便是住到第六天才走的,人忙慣了不能閑下來,忽然一閑,感覺整個人都很頹,一點精神頭都找不到,不如早點回去上班。
孟妍在第七天的早晨,洗臉,護膚,聽着門口響動朝那邊兒喊,“詩瑤,待會兒你把你的指紋錄入一下,下班晚的話我就不等你了。”
宋詩瑤最近不知道找了個什麼工作,工資很高,但加班晚也是真的晚,好幾次晚上孟妍這個“閑人”都沒忍住在沙發上睡著了。
宋詩瑤在門口應了句,“好。”
她換了運動服出門晨跑,也不經常跑,一周大概跑個三次。
孟妍剛進電梯,左邊那戶門就開了,許勁知戴了個鴨舌帽走出來,一貫黑衣黑褲,全身上下挑不出靚麗顏色。
他似是還沒好利索,往這兒走着偏頭咳了兩聲,她從武堯走的那天跟他說抗一抗就好了,是故意那麼說的,看樣子他還真是一口葯都沒吃,就生抗。
他抬腳邁進電梯,不緊不慢打了聲招呼,“早。”
有人開了話茬,孟妍也隨口提了句,“你的畫裱好了,連畫帶框,一共三千。”
現在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插畫師,平時也沒人找她畫這種……人體。
如果等將來她真的成名,她的畫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他隨手摁了電梯關門鍵,就像一場簡單交易那樣,清了清嗓子說,“支付寶還是什麼。”
“支付寶。”孟妍看着逐層下降的電梯,拿出手機點開了收款碼。
只有兩人的電梯裏,一交一付,趕在電梯開門前完成了這個交易。
孟妍捫心自問,她在這個男人面前表現出來的淡定,多少是裝出來的,年少喜歡,哪那麼容易忘。
出了單元樓孟妍把手機收起來,嘴裏那句“再見”轉了幾圈,出口的瞬間換成了另外一句,“先走了。”
……
今天晚上許勁知他們團隊的能源項目通過,為了犒勞他們這些人前段時間的努力,組長請客辦了場慶功宴。
平時這種場合叫許勁知誰都叫不動,今天他倒是準點到了。
大智出門前特意打扮了一番,頭髮也去理髮店吹了個造型,眼鏡一摘,看着還真帥氣不少。
大智進來看見許勁知坐在角落,第一眼還以為看錯了,多看了兩眼才伸手打招呼,“哥,來了。”
“嗯,閑着也是閑着。”許勁知說話間大智已經到了跟前。
許勁知平時比較低調,團隊這些人里沒幾個知道他隱形富二代的這個身份。
都只覺得他工作挺拼的。
大智平時很少收拾這麼精緻,難得一回,忍不住跟他炫耀,“哥,看我這衣服,女朋友買的,怎麼樣。”
許勁知偏頭看了眼,唇邊閑閑噙着抹笑,“比你買的好。”
女朋友給買的衣服,穿上都自帶一種小情侶膩膩歪歪的幸福感。
他腦子裏忽然就想起曾幾何時,有個姑娘送了他一件NBA的球衣。
白色的,數字是8。
她都沒見過他穿上那件球衣是什麼樣兒就走了。
夜間酒場中,思緒像是滾落的毛線團,忽然有人揪住一端毛線頭,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在她箱子裏看見的那張照片時不時就出現在他腦子裏,她到底從什麼時候就喜歡他的。
他讀書那會兒還真就榆木腦袋,完全沒往這方面想,偶爾想過那麼兩次,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一向喝酒有度的許勁知,今晚難得放縱,不小心喝多了酒。
但他這人將“人模人樣”這四個字貫徹到位,就算醉酒也不會顯得失態,步子走得很穩,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醉了。
散場之後許勁知沒急着打車,站在酒吧門口翻着手機通訊錄,找出上次只撥了五秒的那串號碼,抱着試試看的心態,又撥了一遍。
孟妍在家剛喂完貓,看見一個陌生號打了進來。
她隨手點了接聽,也沒說話。
就這麼安靜了三五秒,那頭的聲音低低沉沉透着啞意,通過聽筒傳過來。
“孟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