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洛寧回去時特地挑了一條僻靜無人的小路。重錦寺雖是皇家寺院,可也有顧不到的地方。

這條路上全是灰塵,青石板的裂紋密密麻麻,縫中依稀還能看出去年落葉的葉泥。一時間只能聽到洛寧輕盈的腳步聲。

“哎呦!”

洛寧心思不在走路上,也沒注意到狹窄的小道上忽然竄出個人來,兩人硬撞上了,那個小沙彌忍不住叫了一聲,又立刻捂住了嘴。

“你是誰?”小沙彌壓低了聲音問道:“這裏輕易不讓人通行的。”

洛寧覺得有些好笑,她在重錦寺那麼多年,這條路沒走過萬遍也要又有上千次了,怎麼成了不能走的路了?

小沙彌見洛寧沒說話,只當這人也是不小心走進來的,焦急地說道:“前面有條岔路口,你快從那兒離開吧,被別人看到了,咱們都活不了呢。”

洛寧心底升騰出奇怪之感,但也先點了點頭,側過身去讓小沙彌跑過去。

見小沙彌的身影越來越遠,洛寧放輕了腳步,朝着小道盡頭走去,她小時候是來過這裏的,這裏有座廢棄了很久的屋子,裏面什麼都沒有,空空蕩蕩的不說,還陰森森的,沒什麼好玩的,離她的小院也不近,所以洛寧沒有再來過。

可如今看來,這座小院難道暗藏玄機嗎?

洛寧推開小院的門,裏面雖然還是陰森的,但洛寧大開着門,能看出屋裏已經乾淨整潔多了,看起來是有人一直精心打掃着。

洛寧心裏的謎團越來越大,勾起了她隱藏許久的好奇心,她雙手按着牆壁,屋裏既然什麼都沒有,那就必然會有機關了。

她摸索了一會兒,終於摸到一塊兒活動的牆壁,洛寧用力按了按,牆壁慢慢地朝里移動着,露出一個只容一人通過的門來,從裏面透出一點光亮,吸引着洛寧走進去。

允盛再次出現在宇文炎身邊,低聲說道:“郡主已經進去了。”

宇文炎正坐在床邊陪着睡着的洛平夏,聽到這句話時並不驚訝,平靜地說道:“鴻蓮一直這麼聽霖王妃的話。”

“皇上可要親自去看看?”

宇文炎凝視着洛平夏安穩的睡顏,搖了搖頭:“霖王妃那人,素日裏悶聲不響,可確實有幾分才能,她既然要讓洛寧看到,那就看到吧。”

“皇上不好奇是什麼嗎?”允盛頗有些驚訝地問道:“您一直在找尋霖王妃身上的秘密,如今正是好機會。”

“朕已經不需要了。”宇文炎俯下身,在洛平夏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目光里溢滿柔情。

他只願與面前的人相守一生,再不管其他的了。

南陽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洛寧回來,臉上帶了焦急之色,知言立刻派人去找,可侍女小廝還沒出門,就見洛寧失魂落魄的回來。

知言快步上前問道:“郡主怎麼了?”

洛寧勉強掛起笑,腳步虛浮,聲音也彷彿漂浮在空中一樣有氣無力:“路程遠了些,我沒了力氣,難以去向父母親請安了......”

“快扶郡主回房。”知言招來兩個侍女,眼瞧着洛寧回了廂房,才去回了南陽。

洛寧貼床便睡,連衣裳鞋子都未脫,侍女正要替她褪下衣衫時,南陽得知了消息推門進來,揮退了屋中所有人,親自服侍着洛寧,掖好被角,看着洛寧沉沉地睡去,南陽臉上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憂傷。

她終究無法和自己的女兒親近了嗎?

洛寧睡了很久,久到南陽都請了太醫來把脈,害怕洛寧是昏了過去。

“郡主殿下是被夢魘鎮住了,微臣施兩針就好。”鬍子花白的老太醫令慢悠悠地說道,他年齡已經大了,行動不便,但醫術高超,因此南陽在錦繡不在時,只能請老太醫令來瞧。

長長的銀針刺進洛寧的頭裏,在燭火下泛着冰冷的光。

夜幕遮住太陽,黑壓壓的天空下橫屍遍野,血流成河,雲醫族潔白的長袍被鮮血浸染,最後一任族長的頭顱被一個黑衣人提着,雙目大睜着,死前的眼神里滿是絕望。

黑衣人朝着遠方看去,那是壬鬼山,是靈族所在的地方,雲醫族從誕生起就是靈族的守門人,如今雲醫族已被滅族,靈族最後一道屏障就在眼前,黑衣人卻停止了前進。

他在等着,靈族五識通明,如此濃重的血腥味,他不信她聞不見。

他在等她自己出來,等她臣服。

可他註定要失望了。

洛寧在牆壁上看到的最後一幅畫,不是靈族滅亡,魔族封印,也不是人族三分,妖族避世,而是一個嬰兒,孤獨的躺在壬鬼山腳下。

她的頭忽然極痛,硬生生地痛醒了過來。

第一眼看到的,是南陽擔憂的眼神和溫暖的燭火。

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從洛寧心底湧出,她抱住南陽,緊緊地抱住了她。

南陽驚訝了一瞬,手臂卻不受控制地也抱住了洛寧。

老太醫令在宮中幾十年,早就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好本領,他很想快速地離開,但畢竟是一把老骨頭了,再怎麼快,在旁人眼裏也是慢的,最後還是知言幫他收拾好銀針,兩人退了出去。

“是鴻蓮對你怎麼了?告訴母親。”南陽頗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欣喜的,洛寧終於肯跟她親近一些。

“不是,母親,我做噩夢了。”洛寧喃喃地說道:“是個很可怕的噩夢。”

“不怕不怕,今晚母親陪着你睡。”南陽拍着洛寧的背,簡直用盡了南陽畢生的溫柔。

洛寧嗯了一聲,縮回了被子裏,閉上眼睛,眼角未乾的淚粘住了睫毛,南陽洗了熱帕子,一點點將洛寧的臉擦乾淨,又倒了一杯熱水,扶着昏昏沉沉的洛寧喝下去才躺在了洛寧身邊。

門窗關的緊閉,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音,除了兩人均勻的呼吸聲外,再沒有響動。

南陽欣喜的睡不着,但也對洛寧的突然轉變感到奇怪,她明日是要去查查原因的,但今晚,是她們母女兩個最親密的一晚。

她雖無緣親生子女,卻也得了洛寧這個天賜的女兒,足以慰藉,足以讓她體會母親這個身份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院子中時,洛寧就醒了過來,她伸了伸手,卻驟然停在了半空中。

南陽身上只蓋了被子的一角,上半身還倚在床頭上,看起來並不舒服,睡得也並不安穩,可她就這樣熬了一夜。

洛寧忽然有了些心酸,她在現代時,只要做了噩夢,媽媽就會用她溫暖的手掌摸着她的頭,十幾年未見,她已經對媽媽的面容有些模糊了,但那來自生身母親的包容和關懷,她永遠不會忘記。

她知道她與南陽並沒有血緣關係,她也從未把南陽當成她的媽媽,可眼下,她依稀從南陽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母愛。

洛寧差點又落下淚來,她用力抽了下鼻子,驚醒了南陽。

南陽看向洛寧時已經逐漸有了對子女的愛意,她輕聲說道:“快些起吧,今晨是要去祈福的。”

而此時知言的聲音也恰到好處的從門外傳來:“長公主殿下,郡主殿下出寢吧。”

“進來。”南陽起身整理好皺了的衣衫,她的髮髻也鬆散了。

洛寧坐在床邊,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辛苦母親了。”

“無事,”南陽笑着說道:“寧兒睡得安穩才好。”

知言正帶着侍女候在簾外,低着頭,卻把洛寧和南陽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下不禁也覺得感慨,長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之間並不像正常母女那般知心親近,可能也與郡主殿下自小不生長在長公主殿下膝下有關,但如今看起來,長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的關係好似近了許多。

這對於服侍長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十幾年的知言來說,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

洛寧一隻手攙扶着南陽,一隻手擺開帘子,兩人低聲交談着的樣子,讓偷偷看一眼的小侍女們不禁感嘆母女血脈相連,此話不錯。

南陽回了她的廂房后,知言咧着嘴笑得開心,給洛寧梳發時說道:“昨日長公主殿下很是擔心郡主呢。”

洛寧沒有再像往日一般聽到這種話就皺起眉頭,這次反而嗯了一聲。

知言的臉上簡直是笑開了花,侍女們拿了四套衣服,洛寧瞧了幾眼,都是些厚重的衣服,她搖了搖頭說道:“換件薄一點的,素凈一些的。”

侍女們小心翼翼地看向知言,郡主殿下身體不好,若是因為穿了薄衣傷風了,她們幾個頭都不夠砍的呀。

知言明白洛寧的意思,對着侍女們說:“聽殿下的。”

“是。”

南陽見洛寧身着一襲淡青色單件宮裝,裙角綉着幾朵蓮花,也沒有外披紗衣,頭髮簡單一梳,用檀木簪子挽住,未佩戴任何首飾,也不曾着粉黛,點了點頭。

“雖然素了點,但這正應該是禮佛的尊重。”南陽知道自己的女兒向來遵規守距,並不需要她太過操心。

洛寧住的院子離重錦寺正殿並不近,兩人到時,已有不少人站在殿中了,可殿中都屏息納氣,不聞一聲,滿着壓抑。

太皇太后眯着眼,滿是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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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寧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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