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自由騎士
早上站在白薔薇宮的陽台上,艾薇雅看到了皇帝的隊伍進城,金色甲胄的龍騎士團舉着代表皇家的紅白旗幟率先出現在艾薇雅的眼中,為首的一人沒有戴頭盔,似乎是一個大背頭,距離太遠加上朦朧的晨霧,艾薇雅看得不是很清楚,她還是迎接皇帝的鼓點聲給吵醒的。
今天和明天會有持續兩天的表演賽,除了一些家族勇士們的摔跤表演,一些為皇帝而來的表演團和吟遊詩人們會表演精彩的節目,而皇帝也會在今天的表演賽上出席。
也就是看了這麼一出熱鬧,艾薇雅在早飯後便帶着埃米在馬廄收拾威爾斯的馬。如果可以,她都是十分樂意找個理由避開那種大規模社交場合的。羅爾本來也過來幫忙,不過艾薇雅打發他去市場買些大麥和雞蛋,這是艾薇雅獨到的喂馬方式,就這馬廄里的草料可養不出壯碩的戰馬,養馬和騎馬這也算是她來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埃米問道「為什麼殿下要親自來喂馬?這種粗活交給我們這些僕從就好了。」
「你不懂親力親為的樂趣。」艾薇雅仔仔細細的將馬毛刷上粘的馬毛拽下來。
埃米那確實不太懂幹活兒能有什麼樂趣,要是能像殿下平時那樣優哉游哉的過日子,她能開心死。
在埃米去鏟馬糞的當口,艾薇雅提着空水桶去外頭的清水池打水,可能是因為害怕馬廄污染水源,馬廄附近壓根就沒有能打清水的地兒,得往前走些距離,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蹲在不遠處看了艾薇雅好一陣子,終於是向她走了過來,男孩問道「需要幫忙嗎?」
男孩穿得並不好,棉布的圓領工衫比自己手裏洗馬忙活了半天的這雙白手套還要黑,以往這種衣服大都是工匠們穿的,所以叫工衫,他們不窮,但也算不上有錢。
此時的艾薇雅穿着幹活的麻衣帶着黑色的圍腰,早起也沒過多打理的頭髮披散着,帶着污漬的臉頰,看上去的確很像養馬匠的姑娘。
艾薇雅自然不會拒絕有人能幫自己把這桶水提回馬廄,她欣然同意了。
在男孩接過水桶的時候,艾薇雅他的手上滿是老繭,再看看這個體格,指不定是個鐵匠,艾薇雅心想。
男孩說道「這麼重的水桶,怎麼讓你一個小姑娘來提?」
「沒什麼的,就當鍛煉身體。」艾薇雅笑道。
男孩竟然一臉的同情「那幫傢伙也就是欺負新人的本事,我叫約克,約克·史密斯」
「蘇希。」艾薇雅隨口說了一個名字,男孩如此自信的說出他那個標準的鐵匠姓氏,她當然是不願意擺明身份讓他感到難受。艾薇雅一向如此,可能是來自地球的緣故,她對階級待遇這種東西沒太大興趣,也因為這一點,奧尼爾和喬伊斯才敢那麼肆無忌憚的跟自己打趣玩。
約克表示很高興認識她,並直言自己是自由騎士。
這讓艾薇雅有些好奇了「自由騎士不是應該都待在城外?而今天表演賽,多半不會進城才對。」
約克解釋說「我就住在城中的旅館裏,離這裏不遠。」
「那麼貴的地方?」艾薇雅有些驚訝,帝國比武期間,各大旅館幾乎都提供給權貴也不夠,自由騎士本質就是一個沒什麼身份的傭兵,他得付多少錢才能租到一間屋子?有這條件,誰當自由騎士啊!
約克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是運氣好,有位大人物樂意給我提供資助,如果我能奪得前十名,他還會給我更多錢。」
「這一點,我還是很有信心的。」大男孩自豪的仰起頭,好像是在向艾薇雅炫耀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艾薇雅潑了盆冷水。
帝國比武聚集了帝國上下絕大多數的精英,而權貴門下的騎士們更是個個強悍無比,他們侍奉與這個世界的上層社會,打出生時就是被當做戰士來培養的。他們無論從飲食還是日常訓練上,都遠超這幫自由騎士,即便你擁有同他們一樣的裝備,也比不了他們那健碩的體魄和豐富的經驗。
「我可沒說大話!」男孩反駁道。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在訓練。
兩人已經到了馬廄門口,艾薇雅懶得與他多解釋什麼,既然他這麼自信,那就讓現實教會他階級差距不是努力就能打破的這個事實。
兩人道別後不久,羅爾扛着大麥和一筐雞蛋回來了,不過他後腳就跟來的,是一位皇宮裏的侍從。
侍從的牛皮靴子沒有踏進髒兮兮的馬廄,他就站在門口,高聲道「那位是艾薇雅·溫莎·費利克斯?」
艾薇雅走到這位高傲的侍從面前「我就是。」
「皇帝陛下召見,在白薔薇宮的覲見室。」侍從繼續說道「是我帶路,還是您自己去?」
「帶路。」艾薇雅脫下手套和圍腰,她沒打算換衣服。
埃米知道昨晚皇子萊曼的事,她有些擔心。但艾薇雅讓她跟羅爾把馬喂好,雞蛋煮熟了攪碎與大麥一起摻進草料里,別忘了加水。
皇宮的覲見室比艾薇雅以前見過的任何一座都要寬大且華麗,光線透過七彩的琉璃照射在王座上,聖神感和壓迫感陡增。
艾薇雅進來時,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只留了王座前一塊不大的空地,整個覲見室都充滿了嗡嗡的議論聲。
這裏的很多人艾薇雅都在昨晚的舞會上見過,父親和兩位哥哥自然也在,他們正對着並排而坐的皇帝與皇后,絲特芬妮抱着自己的白貓站在皇帝的右側,萊曼則站在皇后的左側。
皇帝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高大許多,按這個時代的平均身高,男性普遍都不到一米八的個子,眼前這個灰發男人艾薇雅覺得他至少能有一米九,僅僅坐在那裏,就壓迫感十足。而與皇帝的高大威武不同,皇后則顯得優雅端莊,她明顯要年輕不少,棕色頭髮顏色比柯德曼更深。
這陣仗,不用猜都知道,這小子真回去告媽媽了,叫自己來,那就是來對峙的。
艾薇雅準備直接過去,不過絲特芬妮最先看見了她,小姑娘不停的使眼色,隨後反應過來了的就是大哥格雷。
格雷有意無意的挪了挪身子,正好將艾薇雅擋得嚴嚴實實。
「你還真來了?快回去,這裏沒你事。」格雷低聲說道。
不過一個尖厲的聲音壓過了場上所有人「她來了,就在那人身後,我認得她的臉!」
萊曼的叫聲立馬吸引了人們的注意,繼續擋下去也失去了意義,艾薇雅縱縱肩,無奈的格雷只得緩緩讓到了一邊。
「多好看的一個小姑娘,怎麼就不知道打扮一下呢?」皇后先發話了,她示意艾薇雅到她跟前去,可隨着艾薇雅的上前,她眉頭一皺「你身上有股什麼味兒?」
「馬,我剛從馬廄出來。」艾薇雅的聲音洪亮且清晰「侍從告訴我,是皇帝陛下召見我,不知道皇后也在,所以匆忙了些,沒來得及換衣服。」
這絕對不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該有的表現,無論身份地位如何,第一次見到這場面,第一次這麼近距離面見皇帝與皇后,這個年紀的女孩,表現得如此大方的,從未有過。
這時,皇帝輕咳了一聲。
萊曼立馬開始了他的指控「她昨晚在中庭打了我和我的兩個侍從,還羞辱我。」
「有沒有這回事?」皇后問道。
「他們三個大小夥子,打不過我一小姑娘,難道怪我?」艾薇雅輕笑了一聲。
現場隱約出來笑聲,不過顧及皇帝和皇后在場,沒人敢過於放肆的嘲笑皇子。
「艾薇雅,不可無理。」父親提醒道。
這種地方,說話過於嘻嘻哈哈,還嘲諷當今皇子可不合適,尤其是當著皇帝和皇后的面。艾薇雅也知道這樣過於沒禮貌,所以很快收起了笑臉。
「是她無恥偷襲!要是正面對打,誰會輸給她?」萊曼表現得很不服氣。
「那再來比劃比劃?」艾薇雅也不客氣。
萊曼明顯有些虛了,他磕磕巴巴的說道「你,你打傷了我,現在又故意這麼說,你這,這分明就是想再次羞辱我!」
艾薇雅算是頭一次知道,人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被樹枝抽一下能傷得這麼重?玻璃都比你扛打。
「他胡說!」艾薇雅沒有反駁這句話,但絲特芬妮忍不住了,她站到了皇帝的跟前「明明是他先動手的!他拔劍威脅我們,艾薇雅才還手的。」
「哪有你說話的份?」皇后喝道,她一直都不喜歡這個女孩,大皇子常年在外還好說,這姑娘天天在自己眼前晃,她心煩都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她還是暫且擱置了對絲特芬妮的不滿,畢竟自己的丈夫就在身邊,所以她繼續對艾薇雅說道「既然真有這事,那麼那隻手打的,就剁了那隻手便是,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話驚得凱恩大公一個抽身,將艾薇雅護在了身後。格雷很快也跟了過來,當然還有絲特芬妮,白貓已經從她的懷裏溜走了,而她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費利克斯家族這一邊。在她看來,艾薇雅是為了她才動手打人的,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艾薇雅一人擔下這個事。
都快拿鼻孔看人的萊曼添油加醋的補了一句「絲特芬妮的貓還偷了我的肉乾。」
「我的貓從來沒偷過你的東西!」昨晚沒敢直接反駁,是沒有旁人的情況下,自己勢單力薄,現在她可不虛。
球球向來都很乖,不說它從不吃肉乾,就說一隻能被狗追着咬的貓,怎麼可能會去偷肉乾。
場面陷入了僵持,對於場上的侍衛來說,他們不可能因為皇后的一句話就拿下一位大公的千金,何況大公本人還在,更別說還有自己的公主殿下。
「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這裏也是皇家的地界,當然您說了算。」艾薇雅心裏已經開始慌了,她沒想到還有這麼個環節,不過她覺得還可以搶救一下,皇帝這不還沒開口嗎?話題往皇家的不公上引導一番,也許這位沉默到現在的皇帝會出言扭轉一下局面。
「夠了!」皇帝一拍王座的扶手,在場的都是帝國的上層權貴,艾薇雅這姑娘的一番話的確讓他坐不住了「如果你們任何一方找不出第三個在場的證人,那麼此事就此作罷。小孩子之間打鬧,非搞得跟國家大事似的。」
「被打的可是你兒子!」皇后極不情願的說道。最後一句話明顯是說給她聽的,這事也是她主張的。
皇帝沒再作聲,他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這事就這麼算了。
「我有!」沒會過皇帝意思的萊曼興奮的說道,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艾薇雅被砍手時的慘像了,這就是得罪自己的下場。
「誰?」皇后問道。
「霍布斯·巴里特。」萊曼高聲回答「他昨晚就在中庭前的迴廊里,他目睹了一切!」
霍布斯?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自己好像跟這傢伙不太對付來着……還在亞蘭公國時,因為羅爾的事,故意搞了他一次。
細細想來,自己在轉身找絲特芬妮的時候,似乎的確感覺身後有人從大廳里出來。
艾薇雅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他在這裏嗎?」皇帝慵懶的問了一句,即便真的是萊曼占理,他也沒有懲罰艾薇雅的打算,他分出卡恩特羅給費利克斯家族,就不是為了今天砍手的。而且這姑娘方才的那句話,分明就是在說皇家獨斷專權,當著帝國上層大部分權貴的面去印證她的話,這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有趣的小妮子。
「我在,陛下。」男孩應聲擠出人群,然後單膝跪地行禮。
他竟然還真的在這裏,他的藍色軍款禮服還烙着銀絲,艾薇雅覺得是那麼的刺眼……怎麼說呢,現在縱使一萬匹草泥馬也跑不熱艾薇雅那顆冰涼的心。
「巴里特家的小子?說說你看到了什麼?」皇帝俯身問道。
萊曼向霍布斯使了個眼色,對於霍布斯與艾薇雅的過節,萊曼聽說過了,這麼好一個報復的機會,他確信這傢伙不會就此放棄。
霍布斯先看了看身邊臉色已經煞白的艾薇雅,然後又看了看掛着微笑的萊曼皇子,皇子還朝他點了點頭。
「是皇子殿下先拔劍動的手,而艾薇雅只是用樹枝打了皇子殿下一下,這就是全部了。」霍布斯的回答,讓整個覲見室徹底安靜了下來。
啪--
清脆的巴掌聲很快打破了這讓人難受的安靜,原本坐在皇帝身邊的皇后毫無徵兆的給了萊曼一個耳光,隨後起身離開了覲見室。
有些蒙圈的萊曼捂着臉,在緩了幾秒后,也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