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魚觀少年道長
從茶鋪子裏出來，蕭雲縈牽着阿岐繼續趕路。
知魚觀建在城北一座大山的山頂之上，一路蜿蜒上山總是看得到很多趕着馬車或是和他們一同步行的百姓。
有家境顯赫的，駕馬驅車，僕從四五，在山道上很是惹人矚目。
蕭雲縈個子高卻穿得很簡樸，一時間也沒有人注意到她和阿岐。
走在她身後的百姓有的一看就是面色發黃，步履蹣跚的，有的滿面愁容，總是不停地抱怨着。
“這知魚觀到底是什麼來頭？這山路走得我的腿都要斷了！”一個中年男子拄着一根拐杖邊走邊抱怨。
他身邊的中年女子看着要靈敏一些，立刻勸他說：“快別抱怨了，這眼看就要到了，你這些話可別讓言松道長聽到了。”
中年男子滿臉不屑：“一個道士罷了，我早年也見過的，就算有些伎倆也不過是唬人的。”
中年女子卻聽不得這些，只譏笑他：“若不是你惹了不幹凈的，我何苦來跟你受這些罪！”
一聽這話，中年男子自知理虧，也老實了：“待會見了道長，你可得幫我說說好話！”
中年女人柳眉一揚，又開始數落起來：“你呀，別求着我來呀！平時里沒見你這麼老實！”
蕭雲縈聽不得這些瑣事，拉着阿岐走得快了些，又路過了幾家人基本也都是上知魚觀消災避難的。
可見這知魚觀的在廣海縣確實是香火鼎盛。
“丫頭！”一聲低不可聞的聲音傳來。
蕭雲縈微微一怔，以前她的母親也喜歡這麼喊她。
她轉過頭去，只見路邊的一位老婦人望着她眼淚婆娑。
“大娘，你在叫我嗎？”
“哦，姑娘，我瞧着你的身影和我那可憐的女兒實在有些相似，這才不自覺地喊了出來。”老婦人垂了眸子說。
蕭雲縈心下瞭然，這位老婦人上山只怕是和她的女兒有關。
“您的女兒怎麼了呢？”
“唉，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咳咳——”老婦人說得激動，又咳了起來。
她替老婦人順了氣，說：“若是人丟了，應該去找官府啊！您為何要來知魚觀呢？”
“官府也去了，推三阻四地說在找了，其實我知道，明明就是瞧我沒錢，我聽人說知魚觀的言松道長能占會算，又是個好心人，向來幫窮人的，這才過來了。”
蕭雲縈嘆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銀子的問題。
她獨身遊歷，一向不在意銀錢的問題，若是不夠銀子了，替大門大戶的人家捉捉妖，狠狠地要上一筆也是有的。
而這些貧苦百姓，忙碌了一輩子也未必能掙幾個錢。
她只好寬慰說：“大娘你不要憂心，人人都說言松道長是璇璣殿出來的，他應該很厲害，放心吧！”
璇璣殿，駐守太蒼山，是為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大門派。
自本朝開立以來，一直被朝廷推崇，當今國師就是璇璣殿出身。
因此，即便坐落於仙山太蒼，遠在西北之地，但是門派日益壯大，門徒眾多，聲名赫赫。
知魚觀也是佔了璇璣殿的名望，才有如此眾多的信徒。
蕭雲縈扶了老婦人走在上山的隊伍里，看着這些人的虔誠和迫切，不覺有些詫異。
她修的是符道，一心只在流轉變化的天地靈氣和符道線路幻化之間，自認為也有所得，但這次阿岐的問題出在了道法之上，實在不在她的涉獵之內，也許找到言松能有法子解難。
她們三人順着山道繼續走。
又過了半晌，日頭都小了，他們才走到山頂，遠遠看見了一座石門。
石門兩側各長着一排青松，門上寫着“知魚觀”三個大字，熙熙攘攘擁了很多百姓。
這裏就是知魚觀。
而今日，四五個道袍弟子把石門給攔住了，一臉嚴肅，顯然百姓們都進不去。
蕭雲縈替阿岐擦了擦他頭上冒出來的汗，牽着他走上前去問個清楚。
“各位請回吧，我家觀主身體不適，今日實在不能接待各位！”一個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輕弟子朗聲說。
“怎麼回事？”方才在山道上遇到的中年夫婦也到了，他們可不管這麼多，一心想着要見觀主。
“我家觀主這幾日身體不適，實在不便與各位相見，大家若是有求，不如到旁邊的亭子裏把所求之事寫下來，等觀主身體好了，再一一給各位解答！”灰衣弟子瞧着比蕭雲縈應該還要小一些，談吐倒很是妥當。
可是來這裏的人都是有大災大難的，哪裏能真的靜心等，蕭雲縈身邊的那位老奶奶一把上前，又拉着灰衣弟子說：“小道長行行好，我家女兒痴狂已經幾日了，若是再見不着道長，她只怕是要丟了性命了！”
說著就是老淚縱橫，那灰衣弟子到底年輕，雖得了觀主的命令，但是也難忍惻隱之心，便拉了老奶奶在一旁稍坐，只說：“老人家，您稍等一會兒，我進去再問問！”
正要轉身回去稟告又聽見那對中年夫婦不樂意：“別啊！怎麼回事，知魚觀還要分成個三六九等不是？我們這邊老老實實地排着隊了，你卻能幫這老婦進去問問，怎麼不幫我們這麼多人說幾句呢！”
灰衣小道長臉色一紅，當下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知魚觀分不分人我看不出來，這小道長願意進去問問總歸是好的，你若是要拉着他不許去，大家都聽不到消息，難道要找你嗎？”蕭雲縈忍不住開口。
那婦人牛眼一瞪：“進去就進去，咱們就等着，只一樣，若是這老婦待會能進去，我們這些人便都要進去！”
蕭雲縈轉了下腦子，就說：“那也可以啊，不如聽我的，大家都把自己的所求告訴這位小道長，由他帶進去，真有着急的事情，言松道長瞧見了再給個說法也無妨啊！”
灰衣小道長向蕭雲縈投來感激的目光，也說這樣最好。
中年婦人聽她說的也行，便立刻悄悄地跟灰衣小道說了。
灰衣小道長記下了所有人的問題，轉到了蕭雲縈的面前。
她湊過來，壓低聲音在小道長耳邊說：“只告訴言松道長，我從天音坊來即可。”
灰衣小道長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蕭雲縈笑了笑：“怎麼，不信嗎？”
人人都知道淮揚天音坊乃是修仙界的醫道世家，所收的皆是妙齡女子，這個蕭雲縈雖然也是妙齡少女不假，但是還有傳聞說天音坊都是清秀佳人，絕世美女，而眼前的蕭雲縈，身材還算清麗，可是這的裝扮實在不像是天音坊的弟子。
灰衣小道還是愣在那裏，不敢相信。
“小道長，怎麼了，你瞧着我不夠漂亮，不似天音坊的人？”
灰衣小道被人戳中了心思，乾淨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尷尬，不由得一時語塞，連忙說沒有沒有。
蕭雲縈嘴角一彎，從腰間拿出一個牌子，遮了一半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確實是天音坊的名牌。
這下，灰衣小道向她拱手一禮，便轉身而去。
她拉了阿岐，和老婦人坐在一塊，老婦人擔心地皺着眉頭，不能舒展。
不一會兒，灰衣小道長出現在石門後面。
他瞧着在座的人，朗聲說：“我家觀主說了，今日他身子確實不佳，但念在各位遠道而來，就請劉氏夫婦，這位姑娘和大娘跟我一同進去，其餘人等本觀也都記下來了，再過幾日一定上門解難。”
那中年男女得意一笑，自然是這劉氏夫婦了。
他們忙不迭地往裏面走了。
蕭雲縈扶起身邊的老婦人，灰衣小道瞧見了老人家身體不便，示意另一個小道士過來搭了一把手，自己在前面領路，這才一起進去。
原來，石門後面都還有一段上山的青石山道。
領路的灰衣小道長應該是要照顧老婦人的腿腳，走得不是很快，倒是那一對夫妻很是好奇的樣子，一路上瞧着蒼松怪石，指指點點，也不急了。
蕭雲縈看着知魚觀的美景心中更是為阿岐難過，他從小就想過來，但一直沒有機會。
如今雖然是進來的了，但是卻什麼都似看不見一樣，沒什麼表情。
她還是不死心，不時地給阿岐指這裏，指那裏，給他說話，即便他好像什麼也聽不見。
灰衣小道長走得更得慢了，連他們幾個的心思都照顧了。
又走了一會兒，四周的大樹更加蔥鬱一些，應該是更高了一些，眾人身邊也多了一些雲霧，四周偶然聽幾句鳥鳴，倒是清幽雅緻。
這一段路不算太陡，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片數十步高的長階前。
眾人拾階而上，碩大的丹爐逐漸出現在他們眼前。
“各位，前面就是知魚觀的正殿，請大家在此處稍作等候，方才觀主說了，先請這位姑娘進去。”灰衣小道長看着蕭雲縈示意她跟自己來。
“慢着！”蕭雲縈開口：“不如，還是請這位大娘先進去吧，她腿腳不便，在這裏等着也是辛苦。”
那對中年夫婦陰陽怪氣地說：“喲，還是個菩薩心腸呢！”
她沒有看那邊，只看着灰衣小道長。
他的目光在蕭雲縈身上稍稍停留，便輕輕垂眸，然後說：“既然如此，就依姑娘吧！”
灰衣小道長和方才的小道士一起扶着老婦人進了正殿。
蕭雲縈拉着阿岐的手，繼續給他講丹爐的事。
蕭雲縈從小沒有在各大仙門名家修行過，自然也是沒有見過這知魚觀的禮制格局，所幸師傅在她年幼的時候倒是常常給她說些仙門中的事情。
這知魚觀主是璇璣殿的人，因此建築的制勢都是按照道家規制而來。
四角飛檐的大殿廊檐上都畫著太極圖案，一排排銅鐘迎風而動，格外莊嚴肅穆。
他們兩人面前的丹爐足足有一人高，頗為雄偉。
“阿岐，你知道嗎？師傅說，璇璣殿的丹爐比這個還高呢！”
她瞧見丹爐上的花紋有些特別，就伸出手去輕輕地摸。
“姑娘，請隨我來！”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動作，蕭雲縈轉身，只見灰衣小道長站在她身後伸手微微一禮。
這天音坊的名頭果然是好用的，這小道長格外的客氣。
她輕輕一笑，跟着灰衣小道長也進了知魚觀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