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總有一個坑適合你
出門就遇小偷？看來衛夫子常掛在嘴邊的江湖險惡果然不假。孤身一人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捉賊拿臟，陸挽只能放任那賊人逃走。
提高警惕后，陸挽繼續前行。沒走幾步，有一青袍之人從他身邊跑過去。青袍人似乎有急事，奔走得非常匆忙，還和迎面的一個行人撞到一起。
兩人都撞了個趔趄。青袍人站穩后匆匆道了個歉，便又急忙離開了。
陸挽看見青袍人離開后，地上多了個錦緞縫製的錢包。
陸挽正準備把青袍人人喊回來，卻又感覺有些不太對頭。陸挽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街邊一些人正在看着自己貌似等待好戲上演。
而被撞的那個人站穩后，明顯也看到了地上的錢包，但是他卻沒有動作。這個人演技不到家啊，一雙眼睛裏面都是你撿啊，你撿啊，你倒是撿啊的神色。
丟包記！一招很普通的江湖騙術，不過卻很有效。只要你有一點貪心，去撿那掉落的包裹，不管你後面怎麼應對，設局的騙子們都有各種招數騙干你身上每一文錢。
二十年多前浙江有位張夔衷寫了本《杜騙新書》，里就曾簡略提到這種騙術，恰巧陸挽讀過此書。
陸挽知道自己被人當做肥羊了。不過也不奇怪，自己這種獨自出門涉世未深的鄉下小子，不正是騙子們最喜歡的肥羊類型么！騙子們不找他那才是瞎了眼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條大街連接浙江驛碼頭，往來龍蛇混雜，街上三教九流聚集，要真被人當肥羊盯上，那遲早會出事。
陸挽雙眉微蹙，目如鷹視，緊盯騙子的雙眼，人如利劍出鞘，直直向騙子跨出一步。
對面的騙子只覺得心頭一緊，感到壓力撲面而來。騙子能感受到陸挽保護身上錢財的決心，再來可能就是魚死網破。
陸挽再跨一步！騙子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陸挽再跨一步！騙子頂不住壓力，側身把陸挽讓過去。
等背向陸挽，看不見他身影以後，騙子才鬆了口氣。
在碼頭附近混江湖飯吃的，眼光都毒的很。一個人有沒有錢，藏在哪裏，好不好偷，好不好騙，一眼能看個八九不離十。所以陸挽一出客棧大門就被他們盯上了。
沒想到這次他們走眼了，小肥羊突然變成硬骨頭。尤其最後那魚死網破的姿態，讓自己要仔細權衡一下，這塊骨頭還值不值得啃。
答案是不值得！偷靠技術，騙靠智慧，硬來的那是強盜。就算是強盜，在這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要搶也會找個老弱病殘來搶。
一句話沒說便破了騙局，單單這份應變的心智，就已非常了不得。騙子覺得這個少年不簡單。
暫時擺脫了麻煩，看見附近沒人再來招惹自己，陸挽也鬆了一口氣。經過仔細觀察，他發現他落腳的這條街簡直就是騙子流氓大本營啊。
有賣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的，有妙齡少女賣身葬父的，老翁老媼沿街碰瓷的，有當街開彩戲攤位的，有鐵口神算斷定你近日有災的。。。。。。
咦，還有光天化日當街搶劫的？只見兩個流氓從一個瘦弱的商賈手裏搶了走包裹，整條街居然沒一個人管。兩個強盜居然在搶劫之後輕鬆逃逸了。
其實街邊不遠處就有一個青衣紅甲的捕快，這個捕快現在像田裏的草人，目睹了整個搶劫過程卻紋絲不動。
陸挽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想到錦繡江南天堂之地，民風竟然敗壞成這樣；也沒想到自己落腳的地方附近環境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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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看來必須得趕緊換地方！
不過，換地方之前得先填飽肚子。昨天陸挽是累的走不動路，現在陸挽是餓的走不動路。昨天一整天了，他就吃了點炒米，那麼點炒米哪夠十七八歲的健壯小夥子填肚子。
這條街太混亂了，陸挽找了一會才找了一家人少又乾淨的麵攤。攤主胖胖的，看上去非常和善。
陸挽要了兩碗陽春麵。麵條上來的很快，味道雖然沒老媽做的好吃，不過也還過得去，就是感覺碗小了一點。吃完兩碗感覺不夠，陸挽又要了兩碗。
四碗面下肚，陸挽感覺差不多了，吃飽飯的感覺真是舒服啊。
“老闆，結賬”
“承蒙惠顧，二兩銀子。”攤主臉上的笑容依舊和善。
“多少？”陸挽以為自己聽錯了。家鄉的小鎮上一碗陽春麵不過十個銅板，到這裏翻了五十倍？？
“這位公子，四碗面二兩銀子。”攤主的笑容還算和善。
這次沒聽錯了，杭州物價這麼離譜？
離譜個屁！陸挽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到底還是掉進坑裏了。這條街真是處處是坑啊，總有一個坑適合你。
家裏這麼多年總共才攢下十二兩銀子，爹媽心疼自己，塞了十兩進自己的包裹。這是爹媽一文一文攢下的血汗錢，陸挽說什麼也不願意白白送給人渣。
“怎麼著？你不會想吃霸王餐吧？”攤主的臉色已經不太和善了。
陸挽沒有被嚇到，反而微微笑着說：“凡諸物行人評物價，或貴或賤，令價不平者，計所增減之價坐贓論，入己者准竊盜論，免剌。”
“你說啥？”攤主表示聽不懂，臉色開始很不和善。
“意思就是說，這市面上的每一件東西官府都有定價，多收錢是違法的。根據《問刑條例》，你多收我二兩銀子，要挨三十下荊條。對了，如果我把錢給你了，會打得更多。”可憐大明朝大多數老百姓連識字的都不多，別說懂法了。陸挽無奈，只能替大明律做一次註解。解釋完后，陸挽臉色變冷道：“你想清楚，這四碗面到底該收多少錢？”
“這。。。。。。”攤主有點被唬住了，但是他再觀察了一下陸挽，膚色黝黑，粗布短衣，怎麼看都是一個土裏土氣的鄉下小子，便大聲嚷道：“你這個鄉下小鬼想唬老子？別特么廢話！吃了老子的面，就得給錢。今天不掏二兩銀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大明律，恐嚇財物罪加一等，鬥毆傷人者再加一等。你動我一下試試！”其實陸挽這裏是在恐嚇攤主。大明律繼承漢律，諸罪併發以其最重者論。不說玄乎一點，陸挽怕嚇不住這個奸詐的攤主。
沈攤主現在很鬱悶！他在這條街上敲詐外鄉人不止一天兩天了，第一次有人和他探討大明律。
大明朝的衙門對士紳讀書人很客氣，對他這種販夫走卒可毫不手軟。
面前這個小子的說話方式好像就是個讀書人。這四碗陽春麵該要多少錢，現在變成了一個很棘手的難題。
就在這時，剛才那個對當街搶劫熟視無睹的草人捕快走了過來，倨傲的問道：“你們在吵什麼？”
“劉捕爺，這小子吃霸王餐。”沈攤主一臉諂媚。
“我沒說不給錢，不過這位攤主四碗陽春麵要收我二兩銀子。”
“沈四做生意一向很守規矩，怎麼會多收你錢呢？沈四，他真的只吃了你四碗陽春麵？”草人捕快把陽春二字咬得很重。
“不是，怎麼會呢？四碗陽春麵我哪能要他二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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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呢！”這條街上混的都是人精，沈四立馬領會了草人捕快話中的含義。他明目張胆的從麵攤裏面抓了一把牛筋一樣的東西分別撒在陸挽吃過的四個碗裏：“這位小客官吃的不是陽春麵，是鹿筋面。這鹿筋可是我從北方的客商那裏花大價錢買來的。”
當面栽贓陷害？這麼囂張？！陸挽也明白了，這條街上的勾當，看來少不了這位草人捕快一份例錢。
“身上帶路引了么？”草人捕快戲謔道。“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去衙門走一趟？”
路引？我朝自孝宗皇帝龍馭賓天之後，基本就沒人管那玩意了。正是因為沒人管，所以現在辦起很麻煩，手續還特別繁瑣。陸挽走得太着急了，所以便沒有去辦。
問題是大明朝到現在也沒廢除這項制度。胥吏拿這招敲詐你，一敲一個準！真是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啊！
衛余從青年的時候就一直跟着他的岳父在縣衙里做幕僚，後來又跟着吳梅林一路從巡撫衙門做到總督衙門。所以，衙門裏面所有見不得人的勾當衛余都一清二楚。這些事，衛余也曾詳細和陸挽說過。
別看一個小小的捕快，陸挽知道對方如果心黑，會有很多種手段能玩死自己。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以私渡關津罪，把自己帶回衙門，往大牢裏一關，再指使兩個糊塗點的囚犯，先打你個生活不能自理；然後稟報大老爺說你在獄中與人鬥毆，哪怕你有親友在外營救，也沒辦法進大牢取證；回頭你的生死便全操縱在他手裏。
而且，這一條街孝敬的例錢絕不可能由草人捕快一人獨吞，想必衙門裏的上上下下不少人都有一份。一旦進了衙門，保管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別小看這些小小的胥吏，對沒錢沒勢的老百姓來說，那可是大大的不好惹！
不過對於盡得衛老夫子真傳的陸挽來說，問題不大！他已經想到了對策。
就在這時，一個年齡和陸挽差不多的少年晃悠過來。這個少年面容俊秀，頭扎玉簪，身穿青色雲錦直身，腰垂羊脂美玉，論相貌裝扮那和陸挽簡直是天淵之別。
可惜的是，少年舉止略顯輕浮，令人觀感要扣掉幾分。
“呦吼”少年嘴上還叼了根牙籤，開口道：“劉二、沈四，又在欺負外鄉人？”
劉二：“顧公子言重了，我乃朝廷官差，怎麼會欺負別人。”
沈四：“公子你開玩笑，我沈四最講信譽，怎麼會欺負人？”
顧公子：“給我個面子，放人家一馬，怎麼樣？”
沈四：“折煞我了，小人受不起。這幾碗面就當我請了。”
陸挽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數了四十枚放到桌子上。向顧公子拱手道謝后，不管當下三人反應如何，拔腿就離開了。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覷。顧公子難以置信道：“他就這麼走了？”他顧大少爺難得做一次善事，結果受恩的人不但沒有感激涕零，反而一聲不吭就跑了。這算怎麼回事？現在人咋都這樣？以後這善事還要不要做了？
劉二立刻添油加醋道：“公子，這小子一看就是不知好歹的貨色。讓我把他抓進大牢，替你出氣。”
顧公子搖搖手道：“算了。欺負一個鄉下人有什麼樂趣？對了，我被我家老頭子關了一個多月，竟然不知道南城賭坊換了地方。你們快帶我去。”
劉二和沈四聞言大喜。沈四更是連攤子都不管了。顧大少爺一般人想巴結都還沒那個機會，今天真是天大的機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