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入杭州
聽了許久,雖然沒有見面,但是衛余已經知道張懷瑾口中的周中丞是什麼樣的人了,他也知道張懷瑾沒有謬讚,西北確實出了一位能夠媲美吳梅林的能臣。
不過飽經滄桑心灰意冷的衛余已經不願再問世事,斷然拒絕了張懷瑾的邀請。衛先生的脾氣張懷瑾是知道的,畢竟曾經跟在先生後面端茶倒水好幾年。先生拒絕了的事,任誰也勸不過來,連當年的吳督帥也不行。
張懷瑾又邀請衛余隨他回去小住幾天,同樣也被衛余拒絕了。
眼看快到中午,張懷瑾走出山洞,吩咐家僕回船上備點酒菜。
陸二賴在邊上一上午也沒機會插話,這會終於逮到機會,他跟出山洞,悄悄問張懷瑾到:“你家有沒有女兒。”
張懷瑾:“倒是有一個淘氣的女兒,老丈所問為何?”
陸二憋了一上午,非常想問一句:你女兒找沒找婆家?
陸二默默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不怕,不怕,為了兒子,拼了這條老命了。
可是一抬頭,對上定遠將軍那不怒而威的目光后,陸二立刻像河豚泄了氣。
“沒事,沒事!”陸二趕忙搖了搖手。
張懷瑾一頭霧水,不過陸二是衛余的大恩人,便客氣的挽留道:“陸老丈不如留下來一起用飯。”
陸二道:“那怎麼好意思?”
張懷瑾:“老丈救過先生,便是張某的大恩人,吃頓飯有何打緊?”
陸二:“只是我那婆娘還在家等我。。。”
張懷瑾:“不妨,請來同食。”
陸二:“那我去喊她過來。”
陸二走後,張懷瑾問衛夫子道:“先生,這家人可靠么?”
衛夫子:“可靠!陸氏夫婦雖然有點市儈,但心地是極善良的。我還收了他家的孩子為弟子。”
張懷瑾聽了是又驚訝又羨慕。當初多少才情俱佳的世家公子想拜入先生門下,先生全都不屑一顧。更有甚者,有人願意自貶身份,在先生門下奔走打雜,卻都未得入門。
他當年不過是吳梅林指派給衛余的侍從,跟着衛余後面跑腿打雜了多年,衛余看在他勤勉和忠心的份上,有空便指點他一些東西。即便是這些衛余隨心所欲傳授的東西,已經讓他終生受益匪淺。時至今日,哪怕張懷瑾已經官至從三品,也不敢奢望拜衛余為師父。
張懷瑾:“不知小先生何在?今日可能見上一面?”
衛夫子:“他才十七歲,你喊他小先生怪彆扭的。你不嫌棄便叫他師弟吧。”
張懷瑾大喜,衛余這麼說等於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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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列入門牆。當下,張懷瑾不顧一把年紀三品官身,向衛余行了三叩拜師之禮。
待行完大禮,張懷瑾又重問陸挽去向。
“不巧,昨日剛好出門闖蕩去了。”衛夫子總不好直說你師弟離家出走追你女兒去了。
“小師弟不曾科舉考功名么?”張懷瑾聽出闖蕩這個詞用的有點蹊蹺。
“考什麼功名?江浙之地的舉子是考出來的么?”衛余略有不忿。
張懷瑾身在官場自然能聽出衛余的話外之意。大明朝立國二百多年,科場風氣已經敗壞到令人髮指。
你若是想當官,最起碼要中個舉人。江浙之地文風昌盛,才俊之士多如過江之鯽,然而偌大浙江鄉試只有九十個名額。
為這九十個名額,官宦世家、地方豪紳那可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什麼夾帶抄襲、冒名頂替。。。那都是小手段;最近這些年,貢院大門還沒開,考題便已早早落入某些人手裏。
要不是這麼黑暗,也不會以衛余的經天緯地之才,從14歲中秀才考到35歲,連續八屆鄉試落榜。實際上,每屆鄉試未考之前各地名額基本已經被瓜分殆盡。
人的精力有限的。既然反正都考不中,衛余不會讓陸挽浪費時間在除了科考便毫無作用的浩繁經義之上。他教給陸挽的都是切切實實有用的學問。
“那可怎麼是好?”張懷瑾擔心的問道。大明朝只有科舉這一條路才是正兒八經的出身。沒經過科舉,這輩子你能提升的空間非常有限。要當文官,舉人起步,升到四品便是天花板了。要想再進一步,沒有進士出身絕不可能。
至於武官,是進不了帝國權力核心的。別看張懷瑾現在已經是從三品的將軍,論地位還遠不如剛剛賜官的七品進士。
“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師弟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先生真的未曾替師弟謀劃過未來?”
“謀划?老夫年輕的時候狷介輕狂,自詡算無遺策,不遜武侯在世。現在看來實在是可笑!可笑我盡心謀划的結果是梅林兄身死政熄,我也只能裝瘋苟活。老夫這樣的不詳之人,如果插手干涉,可能最後反而害了挽兒。”衛余永遠都不會告訴張懷瑾,他和吳梅林當年對抗的勢力多麼龐大恐怖。
師徒倆沒聊多久,陸二便帶着王氏過來蹭飯。又過了一會,張懷瑾的家僕不但帶回來滿滿一食盒飯菜,還帶來了一隊兵丁,搬過來很多桌椅器具。
要是昨晚不離家出走,陸挽現在應該已經和他親愛的師兄把酒言歡了。可惜造化弄人,現在的他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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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得攤倒在官道旁的田埂上。
陸挽第一次出遠門,他沒想四五十里路,在地圖上看上去只有那麼短短一小段,卻從昨天半夜走到現在還沒走到。
浙境河流縱橫,水旱兩路均是曲折反覆。還好陸挽早有準備,提前從衛老夫子那裏偷了整套的浙江地圖,換別人早已暈頭轉向找不到北了。
陸挽徒步的距離肯定遠遠超過了五十里,他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實在走不動了!就在他以為今晚要露宿荒野的時候,恰巧遇到一支迷路的商隊,商隊的目的地也是杭州。陸挽便坐上商隊的驢車替他們指路。
陸挽已經知道了張懷瑾籍貫在他家下游的上虞,但他卻選擇了反向的杭州。上虞那種小地方機會有限,上升的空間也有限。去上虞,何時才能爬到可以接近張家小姐的位置?
從渡口過了錢塘江,對岸就是浙江驛碼頭。渡口商船如雲;岸上商鋪民宅鱗次櫛比,路上車馬行人川流不息。驛站附近的集市一眼望不到頭,真是綿延十數里,生聚十萬家。
陸挽並都沒有被繁華的杭州城震驚到,因為他整個人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他的雙腳只要一落地,腳後跟就像針扎一般疼痛;一邁腿,胯骨和膝蓋裏面就像有鈍刀子在刮。
找了家廉價的客棧住下,告別了商隊,陸挽像條死魚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天,包括吃晚飯。晚飯是老媽放在包裹里的炒米,就着店小二留下來的涼茶。
直到第二天中午,陸挽才感到自己又活過來了。起床后,洗漱一番,像只瘸腿的鴨子蹣跚了出門。
紙上得來終覺淺!恢復了活力的陸挽終於被杭州城的繁華震撼了。
他面前這條大街寬兩丈有餘,十來個人並排走毫無問題。但是這麼寬的街道,也架不住來往的車水馬龍,稍不注意便會人碰人。
地面的青石被磨的光滑油亮,比家鄉山村的土路平整乾淨一萬倍;街兩邊的店面整整齊齊,家家寬敞光鮮。
除了店面,街邊還有不少攤販,販賣的東西是五花八門,令人眼花繚亂。
就在眼花繚亂之際,陸挽感覺有人向自己撞來。
民生維艱,從小除了讀書,陸挽還經常跟着父親下水捕魚上山打獵,導致他的敏捷性遠超常人。陸挽一側身推開撞向自己的那人,同時已經注意到對方的一隻手伸到半途又縮了回去。兩人錯身而過,那人頭也不回,加快步伐慌忙而去。
陸挽摸了摸胸口,阿娘給的錢包還在。回頭一看,那條瘦小的身影已經三晃兩晃消失在人流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