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赤灘圃血戰禦敵
就在此時，下游江面上現出無數星火般亮光，“是宋軍戰船！”孟超不禁嘆道，“這路水軍逆江而上，不僅可以配合漢水西岸宋軍北上，還可直接衝擊北面三江口！必須搶在前頭到達赤灘圃做好準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水面上的燈火越來越亮，戰船也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清前列戰船的輪廓。柴真從旁問道：“黃將軍為何臉色如此慘白？宋軍有水軍過來，難道蒙軍沒有么？”孟超搖頭道：“事已至此，也不怕與道長明言，如果只是郢州萬把人和那幾百艘船，根本不值我軍一掃。問題在於明明是我軍收到有利情報對襄陽城發動的突然襲擊，為何宋軍反應能夠如此迅速，一日之內便能集結至此。我擔心之前收到的情報本身便是宋軍散佈的虛假情報，誘使我軍倉促進攻繼而陷入腹背受敵之局面。一旦我軍統帥意識到這個問題，離潰敗也就不遠了。”“果真如此的話，為何不趕緊聯繫援軍呢？”柴真接着問。孟超苦笑一聲，道：“來不及了，上層都認為抓住時機打了宋軍一個措手不及，最多不過將宋軍部署在襄陽周邊的一兩萬援軍擊退便可全力破城，因此集結兵力極其有限。張大人本欲即刻率軍來援，但被上游一股宋軍水軍拖在了萬山，估計最快也要明早才能趕到，恐怕勝負只在今晚便已分曉了。”
果不其然，緊接着便聽到蒙軍轉移陣地的號角頻頻響起，後方預備隊也不斷調往沿岸防線。隨着宋軍戰船中的火箭霹靂炮拋射上岸，襄陽城下蒙軍前線部隊亦開始動搖。如無法有效擋住水路進攻，陣型很快便會崩壞。再看前方蒙軍戰船雖也不下數百，卻受阻於襄陽城水軍，只有寥寥幾十艘能夠突破重圍趕來阻擋，頃刻間便被宋軍戰船擊沉水下。不到一個時辰，城南蒙軍已開始全線敗退，孟超等人因宋軍船隻已到，無法繼續留在江上，改由東岸上岸沿江步行繼續趕往漢水上游。
眾人一邊趕路一邊留意身後的戰況，火光之下那宋軍臨近的戰船卻絲毫不見增多，前前後後也就百來艘左右。孟超突然醒悟道：“後方燈火原來都是一些散佈在江面的小漁船，我們又中計了！”柴真當即明白了其中奧妙，笑道：“宋軍竟能有此妙計，統帥之人實不簡單啊。”孟超滿臉沮喪，嘆道：“張世傑確實不簡單，如此說來襄陽城南宋軍的火光應該也只是虛張聲勢罷了，他們目標肯定是集中兵力攻打三江口，希望赤灘圃的兄弟能夠撐到我們到來。”孟超心知如果張世傑隨便派個一兩千人馬趁勢展開猛攻，赤灘圃軍心動搖的五千守軍及數百艘戰艦必然潰散。話音剛落，宋軍蒙沖已經攻入蒙軍船隊當中，配合後方石矢衝撞蒙軍戰艦。蒙軍水軍本已受到陸軍潰敗的影響，此刻一經接仗首尾不得相顧頓時一片混亂，中矢者落水者不計其數。岸邊守軍剛要支援水軍用陸基弩炮射擊宋軍船隊，怎料身後突然一片哀鳴，引燃的軍帳映照出無數披甲屠夫見人就砍彷彿砍瓜切菜一般。
孟超等人好不容易趕到營中，目之所及儘是熊熊烈火和蒙軍滾落滿地的頭顱。身邊斥候已迅速在四周小轉一圈回來，默不作聲向孟超打了個手勢，見到孟超同樣打手勢回應后立即四散沒入黑夜之中。孟超輕聲向柴真道：“江邊仍有守軍抵抗的聲響，一定是在炮台附近，那邊地形適合收兵據守，只是不知道還剩下多少弟兄。道長雖非我蒙古軍人，只是小子救人心切，還望道長可以出手相助，畢竟底層軍士都是聽從號令的一般漢人。”柴真笑道：“你這話要是套在一般百姓身上倒也說得通，都是一般殺人不眨眼的軍人還是牽強了些吧。不過要救他們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能否活下來還得看他們自己命夠不夠硬了。”道罷也不等孟超回應，逕自往身後退去。
江邊戰況倒也如孟超猜測的一般，赤灘圃守軍突遭水陸夾攻弩炮盡毀陣腳大亂，無法組織有效抵抗。負責從水路攻打襄陽城的水軍千戶郝德昌棄船上岸后立馬將陸營殘兵收縮到炮台一邊角落，推倒箭樓將炮台周圍的通道堵死，只留一個出入口奮力固守待援。宋軍雖然佔據了情報優勢奇襲成功，但畢竟時間一長便會暴露兵力不足的問題，並不希望戰事繼續僵持下去，努力尋找突破口全殲蒙軍。孟超趕到附近時，雙方已就唯一出入口爭奪了數次，互有死傷均無法進一步打開局面。轉了一圈，見蒙軍防守設施佈置得頗為嚴密，孟超當即寬心不少。可緊隨其後的一聲巨響，從江面發來的霹靂炮落入箭樓中頓時崩開了個缺口。雙方呆立了片刻，還是宋軍反應較快隨即蜂擁而入。裏面蒙軍精壯都守在出入口那邊，其它地方都是些老弱殘兵，此刻被宋軍突入彷彿狼入羊群。
孟超見狀只好乘亂混入宋軍之中衝進炮台，看準時機從後方砍殺宋軍，阻住宋軍攻勢。德昌趁機劃出一半精壯返身與突入的宋軍拼殺，此時已是生死存亡之時，一個個奮勇當先，倒也將突入的蒙軍阻擋在缺口附近。騰出功夫后巡視一番，孟超發現炮台之內的守軍不過剩下兩三百人，且大半已失去作戰能力。此時德昌與孟超不過相距百米，雖隸屬於不同隊伍，但見孟超捨命拼殺頓時信心倍增，忙跑過來問道：“孟超來援，德昌感激不盡。不知外邊敵我戰況如何？”孟超便將宋軍設計偷襲一事簡略敘述了一遍，並謊稱張弘范已經識破敵謀，派自己過來通報軍情，援軍隨後便到。說話時聲音洪亮，儘可能讓周圍的軍士聽到，以暫時穩住軍心。
宋軍此時畢竟兵力佔優，之前只有一路進攻的話難以打開局面，此刻兩路俱進兵力優勢就凸顯出來了。孟超與德昌見防線吃緊，只好分頭指揮儘可能拖延時間。孟超提槍首先將闖入防線內的宋軍一一了結，隨即趕到缺口左衝右突無人可擋，直叫宋軍精銳連連後撤。宋軍屢攻不入，最後索性盡數退開只圍不攻。蒙軍見狀紛紛坐地喘息，還未坐穩四周已經響起一連串劇烈的爆破聲。只見蒙軍殘肢四處亂飛，江中的霹靂炮一串接一串落至炮台角落。原來宋軍水軍此刻已徹底殲滅蒙軍船隻，加上炮台處蒙軍又集中兵力抵禦宋軍地面部隊而疏於對江中船隻的回擊，導致宋軍戰船得以從容集火炮台。
還得慶幸宋軍水軍船只有限，炮彈基本上之前水戰也用的差不多了，此刻經歷一輪炮轟后也就停火後撤了。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宋軍甲兵的又一輪衝鋒，喊殺震天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嘯而來。剛剛經過一輪炮轟，蒙軍防守陣型早已錯亂，外加死傷慘重眼看無力繼續抵擋，外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鑼聲。在場的均是宋軍精銳，撤軍信號一響當即有序後撤，轉眼功夫大隊人馬已經退出炮台不留一人。留下蒙軍彷彿剛從地府中遊了一圈回來，相互對視慶幸撿回了一條命，要知道這鑼聲要是再晚個半刻鐘，在場諸位可就一個不剩了。
德昌見機指揮殘兵修整防線，將箭樓碎片收集到一起堆積在缺口處，以備宋軍再度返身殺回。果不其然，未待防線修復完畢宋軍便已去而復返，着實讓久經沙場的郝千戶亦有些措手不及。忽見那些宋兵脫去身上的鎧甲現出裏邊的皮衣，一邊揮手一邊喊道：“宋軍撤退了！”孟超此刻方才認出這幾位“宋兵”原來是自己的部下斥候，在外邊偷襲落單宋兵搶了一身宋軍裝備混在宋軍之中。
守軍此番確信宋軍已撤，方才重新鎮定下來救助身邊傷兵。“宋軍為何突然撤退，你們在外頭可看出些端倪？”孟超找了處平整地方坐下，向快步趨來的斥候詢問。不遠處的德昌也鬆開緊皺的眉頭來到孟超身旁，聽那斥候回道：“宋軍人多勢眾，我們幾個也不敢貿然與其正面衝突，只能在外圍偷偷收拾一些撤退下來的傷兵。方才遠處傳來鳴金收兵指令，宋軍稍作整頓后便全數撤走了，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二人沉吟了片刻，德昌點頭道：“宋軍既然是分多路偷襲，各部之間的配合就需要極其緊密，嚴格按照約定時間約定信號進退就尤其重要了。否則貪功逗留最後落了單，被我軍圍殲就得不償失了。”德昌這番分析應該是宋軍眼看要得全功之際突然撤離的最好解釋了。
只是孟超總覺得其中應該還有其他原因，吩咐兩名部下跟隨自己出去再行打探，其他人留下幫忙。畢竟孟超是特意過來救援的，臨別之際德昌還是握住了孟超雙手，道：“孟超不顧自家安危支援我部，如此恩義郝某沒齒難忘，日後必有報答！”孟超笑道：“哪裏哪裏，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見外。”別過德昌，一路快步潛行出了營寨，此時不受營內火光影響得以看清外圍形勢。只見漢水上遊星星點點佈滿許多燈火，原來是張大人救兵已到，難怪宋軍急於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