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黑甲軍馬失前蹄
柴真轉身返回屋內，出來時手中已多了條筆槍，抬手拋給孟超，道：“方才與趙璧帳下孟將軍有些誤會已經解開，原本也打算隨他到萬山大營尋你父親，不過突然遇上進攻號響以致中斷。”孟超雙手把槍接過，道：“原來如此，不過那號響來得出奇，恐怕事有蹊蹺。道長可否與我在此稍等片刻，小子剛才着人向西南打探，估摸着不出一刻鐘便有迴音……”“那正好，孟超隨我來這邊看看。”道罷將孟超引至村外那處陣法前，上方遺骨成堆不少於百人。
孟超也是頭一次見到此種清醒，忙道：“這絕不是我們幹得出來的，我們在宋界打草谷最多是搶些錢糧應急，或是直接把人口往北遷移。如此滅絕人性之事相信也不是宋軍能幹得出來的，道長請看這下面還畫了些什麼，會不會是什麼特殊的陣法之類？”柴真點頭道：“看來我倆的想法是一致的，這陣法雖然已經失效，但前不久我曾親身經歷過一摸一樣的陣法。這種陣法會在不知不覺中將周圍一定範圍內的人吸引過來自盡於此，這條村子之所以荒廢估計全拜此陣所賜，恐怕如此惡毒陣法遠不止這一兩個。”
話未說完，四五個蒙頭垢面衣衫襤褸之人匆匆忙忙從牆角閃出，由其迅捷動作看來當是斥候一類。那些斥候轉眼已圍在孟超身邊竊竊私語，從臉上神色變化可以推測定是遇上了大麻煩。不出所料，轉瞬間百步之外已傳來動靜，沉重的踏步聲成百上千從四面八方迅速圍攏過來，連地面也隨之顫動不已。孟超急忙轉身邁步，邊招呼柴真道：“事態緊急，道長快隨我等撤離此地。”話音未落，孟超卻又停下了自家腳步，只因前方大路已被數十騎黑甲騎兵截住，附近房屋後面也是人影閃動，整個村子已被完全包圍。
此時已日落西山，夕陽餘輝僅照亮了房屋上方，遠處黑甲騎兵也漸漸沒入陰影之中。只聽一陣尖銳的風響，柴真慌忙舞動劍鞘格擋，頃刻間已撥落羽箭數十支。再看那頭，眾斥候環繞在孟超周圍紛紛用手中兵器挑開箭雨，竟無一人中箭。箭雨剛過，雙排槍刃已從四面八方突進過來將眾人裹得密實。如此陣勢不禁讓柴真想起此前丹陽湖水賊所布兵陣，正待向前破陣，孟超等人已先行一步。柴真緊跟而上，隨時注意身後長槍的距離，卻見孟超手中筆槍好似白綾般飛舞，一馬當先沖入敵陣，所觸槍桿盡數彈飛。
待孟超突破槍陣，身後斥候紛紛四散而出，繞至敵兵後方向兩邊掩殺。長槍手受到武器限制難以近身反擊，好在地上滾來許多黑影搶入其間將斥候兵刃統統擋住。柴真已料到來者必是刀盾兵，如此兵陣環環相扣確實難纏得很。孟超等人雖久經沙場，畢竟以寡敵眾難以形成有效戰力，剛突破一層卻又陷入下一層包圍。混亂之中忽一道亮光從陣中射出，隨即屋頂旗手悶聲墜落，黃孟超大喊一聲：“快隨我沖！”少了旗手指揮，一時間陣中兵將竟找不到孟超等人蹤影，面面相覷也不知是如何消失在重圍之中的。
“舉火！”陣外一聲令下，整個村莊火炬齊明頓時如同白晝，一群衣衫襤褸的傢伙在火光下格外顯眼，一個個已躬着身軀潛行到了村莊外圍。孟超見四周通明，抬頭一看，目之所及儘是盔甲鮮明的宋軍官兵及其堅毅目光，旗幟上書宋張二字齊刷刷迎風招展，真的是威武雄壯。“這不是黃將軍么，今天總算親眼見識了任由敵軍千萬重，我自往來無影蹤的鷹眼斥候隊，果然是有遁地之術啊。”一人黑衣黑鎧腳跨黑馬從軍士中間驅馬來到孟超前頭戲道。孟超一見來人乃是郢州都統帳下黑甲軍統領張霸，心下突然一怔，張世傑所部精銳為何突然出現在此處，難不成真如張大人所料？聽張霸那口氣，此處最高指揮應該別無他人了，那張世傑定已率其餘主力往援襄陽去了，必須儘快返報才行。眼神往四周一瓢，徐徐道：“張將軍別來無恙，而今襄陽被圍迫在眉睫，不率軍往援逗留在此似有不妥吧？”張霸笑道：“這就不勞黃將軍費心了，實話跟你明說了吧，我這手下一千號精兵在此，就看你鷹眼如何突出重圍了。”
孟超知道張霸所言非虛，只是不明白張世傑既然出兵援襄，為何會留下一千精兵在此與自己數人周旋，難道張世傑根本不缺這一千號精兵，或者說這一千精兵另有他用，只是恰好被自己撞見？根據自己掌握的情報，整個郢州也就不滿萬人的兵力，且要數張霸統領的這一千黑甲軍最為精銳。襄陽城外的水陸蒙軍不下五萬，且有張大人所率萬人從西面萬山趕來，對張世傑來說萬人尚且不夠，又怎會故意分兵一千在此？除非江陵……想到此處，孟超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決不能繼續在此浪費時間。可如此重圍若要強行突圍，定難保全身邊這些弟兄，忙向柴真投去求救目光。柴真身手不凡萬軍之中尚且來去自如，不過倘若此刻出手解救蒙軍便意味着站到蒙古一方，日後面對宋軍就百口莫辯了。又一想黃震之子不能不救，趁着夜色將頭巾往下一拉遮住臉面，從袖中抖出一物向張霸身後人群中一擲，宋軍立即亂作一團，連張霸本人也不得不下馬趕入人群之中。孟超雖不明所以，但也當機立斷抓住機會率眾後撤，趁亂向路口阻攔的騎兵一陣猛衝，奪馬往渡口方向逃去。
孟超與柴真並馬齊驅沖在前頭，身後除了五六騎鷹眼斥候外，還有大批黑甲騎兵緊追不捨。“道長方才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能讓以紀律嚴整出名的黑甲軍突然混亂？”孟超不解道。柴真微微一笑，道：“我不過是往宋軍中擲出一個石子罷了，至於為何能讓張霸下馬全軍混亂，我就不太清楚了。”柴真話雖未挑明，孟超已猜到那石子定是擊中某位比張霸地位更高的宋軍統帥。張世傑竟派遣最精銳的黑甲軍護衛，可見其人地位不一般，怕是宋軍此戰的前線指揮官了。
雖然繼續馳馬與前方部隊匯合是最為便捷的逃走方式，但此舉無疑加速將黑甲軍引至襄陽城下，對前方己方部隊反倒形成夾擊之勢，一旦己方將領指揮不當軍心瓦解瞬間便會潰散。孟超毅然放棄北上決定棄馬渡江，而渡江需要的船隻集中在了渡口，此刻估計已被宋軍佔據。身後追兵甚緊，容不得眾人從容搜尋船隻，還是柴真開口道：“不用找了，我知道哪裏有船，不過上船之前需設計緩住追兵，不然有船也渡不過去。”孟超明白柴真的意思，前方至江邊儘是平坦地勢斷不能阻擋追兵，於是快馬一鞭引眾人朝東北馳往樹林方向。
約莫一刻鐘功夫，眾人已馳入了一片小樹林，棄馬步行穿林而過。原本天色已暗，孟超部下又都是身手矯健的斥候，待追兵趕到林邊早已追尋不到任何蹤跡，只好分兵繞林繼續追趕。甩開了追兵，柴真領眾人藉著夜色又摸回了江邊，在一片蘆葦叢中拖出了一艘漁船。船身不大，只能容下三四人乘坐，斥候們見狀立即下水，只搭一手到船舷上並不上船。柴真與孟超對視一眼，雙雙跨步上船，尚未開始划槳，船身已自行駛向了對岸。船過江心，遠遠聽到對岸喊殺連天，火光閃耀之處並非襄陽城下，而是漢水西岸蒙軍陣地後方。看來宋軍援軍已經殺到，儘管孟超已知蒙軍作好圍城打援的部署準備，終究還是存有一絲顧慮。船身離西岸尚有四五丈遠，孟超突然喊道：“慢！我們繼續北上往上游赤灘圃，那裏才是宋軍進攻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