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雪白
林秋雨無數次的面對過死亡的威脅,在他看來,冷靜,就是對死亡最大的藐視。
直到今天,他才看到了和聽到了,極冰荒原上普通的住民,用最原始的方式,展現了另一種讓人血脈沸騰的男人血性。
沒有人能夠永遠的冷靜,林秋雨在激越的狼嘯聲中,感覺到一種野性的共鳴,就像他奔騰在苦寒的荒野上,為了生存,他至死都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
野性的呼嘯,就像又烈又辣的白酒,同樣的酣暢淋漓,也同樣的有些廢嗓子。
林秋雨又一次的咽下一口唾液,稍稍緩解了一下喉頭那種火辣辣的刺痛,他仰面朝天的躺在土坡上,眯着眼,看着頭頂湛藍的天空,他身邊靠着林驚蟄,小姑娘有些貪婪的伸長了脖子,一邊欣喜的看着天空,一邊伸開胳膊,讓明亮的陽光,照着自己皴黑的小手,江十九盤腿坐在林秋雨的左側,他低着頭,有些萎靡的縮着身子,偶爾抬頭看看湛藍的天空,樸實的黑臉上,都會漏出一絲舒心的笑容,葉穀雨則蹲在江十九的身後,這個憨貨有些犯愁的皺着眉,他盯着江十九佝僂的後背,右手粗圓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冰泠堅硬的地面,他幾次想要站起身,一腳踹飛眼前的軟貨,卻總是想起這個軟貨,那激昂振耳的狼嘯聲音。
林秋雨大概知道龍捲風是怎麼形成的,可是在寒冷的冬季,竟然能夠形成直徑超過千米的龍捲颶風,這已經完全違背了基本的科學常識。
他不是科學家,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堅信今天不是他人生的最後歸途。
果然,他現在安安穩穩的躺在一條幹枯河床的一側斜坡上,曬着明亮的陽光,感受着一個小姑娘緊緊的依靠,偶爾撇一眼一個“憨貨”和一個“軟貨”,有點幼稚的互相找着對方的彆扭。
林秋雨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后,雙手一撐坐直了身子,他遠遠的看了一下遠處的天空,只希望東一區所有回歸的住民們,真的是否極泰來,霉運過後,是好運常有。
明晃晃的太陽掛在天空的正中,現在已經是正午的十二點左右,林秋雨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陽,判斷出來這條幹枯的河床,在極冰荒原西南的方向,從最初朝向東南的方向開始躲避“白牙”冰風,到了最後,這一群人,在極冰荒原上,大概用了五個多小時,走出一條彎曲的弧線,竟然來到了西南的方向。
雖然在漫天飛舞的雪粒中,視線只能看到前方住民的靴筒,但是領路的那個住民,方向竟然差的這麼離譜,林秋雨的心裏,怎麼都感覺到不太踏實。
他一直都在擔心雪狼的行蹤,也一直都沒有忘記,這條回歸之路上,還有西七區那群貪婪的“猩猩”,還有第九區那些,貌似高高在上,卻滿腦子利益的聖神子民。
三個都是致命的威脅,三個都看不到一點的行蹤。
現在,東一區的住民們,散落在這條幹枯的河床里,安安穩穩的曬着太陽,繼續享受着死裏逃生的幸福感覺,林秋雨實在難以相信,那個剛剛見到飄飛的雪粒,就果斷避險的領路男人,現在,會無視這艷陽高照的朗朗晴天。
想要回到東一區那條固定的回歸路線,那個領路的男人,怎麼會無視這艷陽高照的朗朗晴天。
除非,他能找到另一條路線,或者,他發現了某些危險的苗頭,讓他不敢輕易的做出決定。
林秋雨輕輕的拍了一下身邊林驚蟄瘦弱的後背,他站起身,悄無聲息的走到葉穀雨的身後,抬腿輕輕的踢了一腳這個憨貨的後背,看着他轉過頭來的一張大臉,林秋雨往前探了探身子,
“帶我去見見那個領路的嚮導。”
葉穀雨有些疑惑的站了起來,“你見皮子叔幹啥?”他看了看林秋雨有些嚴肅的表情,下意識的縮了下頭,轉身四處望了望,沒敢廢話,領着林秋雨就下到了河道的深處。
穿過稀稀拉拉躺倒的人群,又登上河道東側的一處高坡,最後在有些遠離人群的一處河道拐彎處,兩個人看到了東一區的領路男人,那個葉穀雨嘴裏的皮子叔。
那個男人蹲在地上,聽到葉穀雨沉重的腳步聲,他站起精瘦的身子,回過身來時,第一眼就看向了葉穀雨身後的林秋雨。
第一感覺,這個男人應該飽經滄桑,一頭灰白的頭髮,瘦長的臉上,皺紋遍佈,尤其是額頭上深深的橫紋,像是乾旱土地上一道道醜陋的裂縫,他的顴骨突出,右邊的臉頰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最讓林秋雨在意的是他的眼睛,那雙狹長的眼睛眯縫着,看起來昏沉沉的好像沒有睡醒。
就是這麼一雙眼睛,第一眼看過來時,林秋雨就感覺到一道狠辣的視線,死死鎖住自己的喉嚨。
林秋雨臉色平靜的笑了笑,和男人對視了一下后,略微客氣的點了點頭。
葉穀雨什麼異常都沒有發覺,他大大咧咧的喊了一聲“皮子叔”,瞅瞅林秋雨不像是要找事的架勢,才放心的撓了一下腦門,“他說要見一見你”
皮子叔裂開嘴角笑了笑,牽扯着臉頰上那道長長的傷疤,像一條拱動的蚯蚓一樣,他似乎早就料到林秋雨會找過來一樣,矮下身子,坐在冰泠堅硬的地面上,揚了揚手招呼了一下葉穀雨和林秋雨,
“坐下說,還能順便的晒晒太陽。”
葉穀雨有些納悶的看了看皮子叔和林秋雨,這兩個人不像是第一次見面,倒像是兩個熟人一樣,他又撓了撓腦門,噗通一聲就一屁股坐在了皮子叔身邊的地面上,林秋雨則點點頭,穩穩噹噹的坐在了皮子叔對面的地面上。
陽光溫暖,天氣晴朗,葉穀雨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能窩着身子,真的傻愣愣的曬着溫暖的陽光,林秋雨也一聲不吭,他有耐心等着眼前的男人,熬不住幾百條人命帶給他的沉重負擔。
皮子叔從坐下以後,一直盯着林秋雨的眼睛,他從林秋雨的眼睛中,始終看到的都是一種幽深的平靜,他有些安心的舒了口氣后,默默的轉過身,從背後的地面上,撿起一塊長條的東西。
那塊長條的東西被他托在手掌上,一頭略尖,一頭略圓,任何住民都能看出來,那是一條野獸的糞便。
一條雪白的野獸糞便。
極冰荒原上,只有雪狼,才有白色的糞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