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番外
顧平生承認,那一刻他胸口有種壓抑不住的心動。
他看着趙德榮真誠的目光,腦子裏頃刻浮現出了辦理收養的各個手續。親生父母仍在的孩子確實能夠被外人收養,但滿足條件是父母有特殊困難無法撫養。
他們家的情況說符合也符合,說不符合也不符合。顧父顧母不會在乎他被誰帶走,怕的是這兩夫妻貪得無厭,提出許多為難人的苛刻條件。
毫不誇張地說,只要能有錢拿,兩夫妻絕對無所不用其極。
短時間內顧平生想了許許多多,最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暗笑自己是不是也有點貪心。
趙德榮話里不一定就是要收養自己的意思,畢竟他和對方無親無故,別人又憑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顧平生立時表現得喜出望外:“謝謝趙爺爺!如果我爸再打我,我就逃到趙爺爺這裏避難。”
趙德榮不信顧平生這鬼機靈聽不出自己話里的意思,何況他說得這麼明顯,對方這樣回答,明擺着是拒絕。
他盯着男孩的臉,循循善誘道:“不再想想嗎?”
顧平生還是笑:“謝謝趙爺爺。”
趙德榮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到底不捨得說重話:“好,趙爺爺這兒你想來就來,爺爺一般都在家。”
見人沒因自己的拒絕生氣,顧平生高懸的心放下了,又露出來一個大大的笑臉:“嗯!”
等到人離開,房子裏陷入一時的寂靜,陳二麻子鬧不明白:“顧老師為啥要拒絕您?”
他抬起煙杆子:“還能是啥原因,心思太重放不開,不想給人添麻煩。”
趙德榮回想最初,他只是幫顧平生找到個能住的房子,對方卻接下了他三天兩頭找上門來的各種麻煩事。
這教書生不知道經歷了些什麼,別人對他好一點,他就要以十倍相還,若是好太多,他就拘謹着接不住了,生怕欠了人太多無法償還。
做人總該大大方方,遇人顧忌、遇事顧忌、四面都顧忌,難免會活得太累。
已經轉世的趙德榮不知道顧平生離開道家村之後的經歷,也不知道對方這毛病有沒有改善。他在冥冥中接到邀請,選擇恢復記憶赴往顧平生的生死關,只希望樂於助人的教書匠好歹有個說得過去的結局。
也不虧他來之前一口沒喝的普洱茶。
“早知道就假扮成這小子的真爺爺了……唉,算了算了!剩下的等他們去折騰吧。”
趙德榮砸吧着煙嘴,一臉深沉地想,有那些傢伙在,總不至於讓顧平生吃虧。
半小時前,趙德榮口中所說的那些傢伙正盯着被嚇暈過的顧父發愁。
他們都是光晝中學的學生,當時得知顧平生要參加一項很有可能會遇到生命危險的活動,一個個都沒忍住,偷摸地溜了過來,心思也不壞,就想着以前沒有機會,現在他們想要為校長保駕護航。
就這事他們都是私底下同寢或者同小組暗中撮合,除了親密的朋友,沒敢給其他人說。
結果進了生死關,看到眼前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同學,驚訝得瞠目結舌:好傢夥,你也來了?
外援太多,嚴重超標,學生們生怕一個不好弄得副本世界崩潰,到時候好心幫倒忙,還會害了他們的校長。
所以進來之後每個人都一直憋着,特別是顧父吆喝着使喚顧平生的時候,憋得簡直夠嗆。
學生們雙眼赤紅:那是我們的顧校長!我們想要找校長都要分是不是休息時間,你居然還敢這麼使喚人!
這股怨氣一直積攢着,壓抑着,到了他們都知道自己現身並不會引起副本動蕩的時候,眾人都忍不住了。
阿甲他們率先收拾了樓底下的包子攤販,他們就轉道回家,等到趙德榮將顧平生領走,一窩蜂地涌了出來,凶神惡煞、齜牙咧嘴地看着顧父。
無語的是,還沒有等他們動手,眼前這個外強中乾的男人就被嚇得一身尖叫出口,兩眼翻白昏迷了過去。
學生們面面相覷。
雖然人是假的,也很不是個東西,但好歹是顧校長的親生父親,總不至於和包子攤販一樣扔牆裏。
就算他們真的能把這人給扔牆裏,沒有了監護人的顧平生要怎麼辦?整個副本世界按照顧平生認知里的常規邏輯運行,顧平生現在太小,無法照顧自己,即使顧父老口子死了他也不會得到解脫,居委會的人只會把他送到就近的親戚家裏去。
有學生長吁短嘆:“我知道不能直接告訴校長這是個假的世界,但咱們為啥不多製造一點事端?”
“以校長的能力肯定很快就能發現真相,也費不着受這種折磨了。”
另一名學生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咱們校長本來就不用受這種折磨,你覺得校長為什麼要答應參加這場直播?”
其他人苦惱地說:“話說咱們這麼一摻和,硬生生給搞成了作弊行為,合適嗎?”
有學生思忖之後回答道:“一般的科研活動在出結果之前都會反覆試驗,這次對外測試生死關應該也不止有一次直播。”
“系統什麼都沒說,我們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好,反正天塌下來還有刑校醫頂着。”
話音剛落,站在發言者對面的人立馬就僵了一下動作,盯着他身後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發言學生心裏萌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轉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黑貓正蹲坐在飲水機上面,兩隻獸瞳在陰暗處散發著詭異幽光,靜靜地注視着談話的眾人。
學生一個激靈挺直腰背,我靠,刑校醫怎麼在這兒?!
黑貓一言不發,神情可以說是悠閑的,但被它盯住的學生只覺得背後根根寒毛豎起,慌不擇路地撲向大門:“我我我我我去看看校長先生回來了沒有!”
就在這時,其他人察覺到了門口的動靜,卻來不及阻止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名學生打開了門,露出門后一張錯愕不已的臉。
大大小小十幾雙眼睛和人對望,氣氛出現了短暫的凝滯。
顧母舉着的鑰匙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回神后,整個人瞬間變成了尖叫雞:“你們——”
其他人傻眼,反應快的連忙衝上去捂住顧母的嘴。
“唔,唔唔唔!”
顧母已經瞄見了躺在地上的顧父,心裏不是一般的驚恐,別人越是讓她冷靜她就越掙扎,拳打腳踢還撓人。有學生情急之下,顯出了自己的真身。
“欸!別!”
同學的話說遲了。
看到眼前的人變成了一具鮮血淋漓的剝皮鬼,鼓動的血紅肌肉上連大動脈都清晰可見,顧母的眼睛登時瞪得像銅鈴,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守在門口的學生連忙將門給拉回來,然後一屋子人盯着倒在地上的顧父和顧母發獃發愣。
有人捂臉:“好了,現在該怎麼辦?”
他們沒有苦惱太久,因為顧平生從趙德榮家裏出來了,並且三兩步就來到門口,敲敲門喊道:“媽媽,是你回來了嗎?我沒帶鑰匙,你幫我開下門好不好?”
屋子裏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顧平生沒有再敲門,他抬頭盯着門鎖,腳步卻向著樓梯的方向偏移,做出方便逃跑的姿勢。
剛才他本來想先等一等,等看看家裏的情況再回去,顧父要還在氣頭上他就多等等,實在不行就在樓梯坐半夜,等夫妻兩都睡了再拿鑰匙開門。
可是一出來他就聽到了樓下的動靜,還有顧母被捂住的尖叫聲。
顧平生的腳停在原地,約莫有十秒鐘。
十秒鐘之後,他看了看趙德榮家閉合的大門,抬步往自己家走。
顧家兩夫妻,顧平生不知道對誰的怨多。
顧父喝醉酒摔死在樓梯上的時候,他沒有落一滴眼淚,為此被親戚詬病指責,說他是沒良心的白眼狼。
顧母大半夜做賊一樣收拾行李的時候,他沒有出聲挽留,靜悄悄地立在門口,漠然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然後轉頭沒事人似的繼續回屋睡覺。
就這樣自己還沒有長歪,顧平生每每想起,也會覺得不可思議。
如同此時一樣,在顧家夫妻是死是活的抉擇中,他希望顧母能留一口氣,至於顧父,半口氣吊命就行。
“……”
顧平生站在家門口,聽着裏面細微且凌亂的腳步聲,入室搶劫,私人恩怨,債主上門……什麼猜測都有。
裏面藏着的不知道是什麼窮凶極惡的人,這就是他為什麼沒有去找趙德榮的原因,兩家的距離太近,敲門有聲音,如果真是作惡的人,一定會引起對方的警覺,他不想把善良的老大爺牽扯進來。
包子攤販已經走了,他可以跑去執法大隊,但人信不信他是另一碼事,特別是送他回來的執法人員還懷疑他說謊。來回耽擱的時間要是稍微長一點,可能顧家兩夫妻就已經沒了。
顧平生承認,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到什麼面面俱到的好方法,只想着要引一個出來。
引一個出來,讓外面大街上的人看到。
看到的人不一定會幫忙,但看到的人多了,總有一個會幫忙報警。
腳步聲紛紛雜雜,從卧室轉到大廳,很快就到了門口,顧平生的全身肌肉也跟着緊繃。
可沒想到,打開門之後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顧母的臉。
顧平生的神經依舊繃緊,快速地往屋內一瞄。奇怪的是,明明剛才聽到了很多人的腳步聲,此時卻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他狐疑地皺了下眉頭,向顧母問道:“爸爸不在家嗎?”
“顧母”的臉皮子一直在抽搐,和顧平生不小心對上眼,立馬慌到眼神躲閃,特別是男孩的眼神不經意間帶上點兒審視的時候,好險才穩住沒有破功。
“你爸爸……剛才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現在已經睡了。”
【這個顧母是不是有點奇怪?】
【我也覺得,她居然沒有用那種甜膩膩的語氣說話,鐵定不正常。】
【剛才顧大佬一臉嚴陣以待,肯定是發現屋子裏有什麼不對勁,眼前的顧母很有問題,大可能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顧母了!】
不得不說彈幕是敏銳的。
被趕鴨子上架進入顧母身體裏的鬼魂學生心裏那叫一個慌啊,此時此刻無比想要把出這破主意的人拎出來暴打一頓。
但或許是曾經學過了演繹課,瞧着顧平生懷疑自己的眼神,也能勉強按捺住內心的慌張,矯揉造作地說道:“寶貝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知不知道媽媽有多擔心你!”
聽到這話的顧平生,眼神立馬就沉了沉。
【呸!話說得好聽,要是真擔心不會出門找人嗎,這個時候來裝母子深情糊弄誰呢是?】
“顧母”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但她扮演人物的時候沒有考慮這麼多。看見顧平生黯然的模樣,當即心裏就是狠狠一抽。
顧平生其實沒有觀眾想像的那麼傷心。
有些傷痛習慣不了,但會變得越來越麻木,說的就是顧平生對顧母的感情。
他的注意力更多都集中在室內,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但他總覺得有什麼異常被自己給錯過了。
腦子裏正琢磨着,下一秒顧平生腳下一空。
“媽,媽媽?”
顧平生有點猝不及防。
“顧母”抱着他們敬愛的小顧校長,滿腔激動之情無以言說。被突然抱起來的男孩有點慌,慌到忘了審視自己的母親,兩隻手懸在半空中,不知道往哪裏放。
“媽媽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看着無措卻還是乖乖忍受的小顧平生,“顧母”被激起了熱烈的慈母心,眼中柔意如江水般泛濫。
而在離他們約莫只有三米開外的卧室房內,原本祥和友好的同學氛圍揮之一散,血影們驀地展開了無聲的爭鬥。
一刻鐘以前,他們都將扮演顧母當成是個燙手山芋,生怕身份遭到暴露。但如今看到“顧母”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觸校長,那叫一個眼熱和懊悔。
試問在場有誰不想抱一抱又乖又小的校長先生?
顧母的人選雖然定了,但是顧父還沒有,這也是他們突然開打的理由。
彼時顧平生正茫然地等着“顧母”給他熱牛奶。
顧忌先前聽到的腳步聲,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兩夫妻的卧室門上。
突然,“咔嚓”一聲,卧室門開了。
顧平生一驚,眼角餘光反射性地尋找逃跑路線。讓他驚覺更加詭異的是,下午在趙德榮那裏吃了癟的顧父居然沒有對他發火,甚至一反常態地對他噓寒問暖。
“好了,下次別這麼晚回來,早點睡。”
說完,怕顧平生察覺到異樣,卧室房門“啪”的一聲,又給關上了。
這一整天的經歷,對顧平生來說都是神奇且不可思議的,特別是顧家兩夫妻對他的態度,完全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即使在夢中都帶着不切實的虛幻感。
此時的顧平生不曾想到,這樣的幸福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