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番外
顧平生最後還是決定要跑。
顧父下起手來沒個輕重,火氣上頭的暴/力份子也不會有什麼理智可言，他不能指望自己可以求助生母或者其他任何一個人幫他攔住生父。
做出決定之後，顧平生動作利落地從床上跳下來,翻出枕頭下面的水果刀,再抬凳子用晾衣桿把窗帘取下來。
巷子裏堵着賣包子的攤販不能去,但慶幸的是他們家的樓層不高，可以將窗帘製作成一個簡易的求生索，再從陽台直接到達下面的巷道。
顧平生沒做過這事，他驚訝於自己會產生這種大膽的想法，更意外於自己手法的嫻熟，擰布成結，一氣呵成。
直播間的觀眾們跟着鬆了一口氣，調侃顧老師是教科書式的求生意識,永遠都不會放棄自救的希望。
有人盯着顧平生家的牆面，不是很確定地問道：“從剛才開始我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幾面牆原先不是這種顏色……吧？”
數以萬計的眼睛盯着,發現異常的人當然不止他一個。
“你沒看錯,我剛才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就截圖對比過牆面的區別，上面的顏色和最初開直播相比深了一個度，色號更偏向於猩紅，只是上面滿是污漬和塗鴉,所以看起來才沒有那麼明顯。”
“沒有那麼簡單！我花積分截取了一段影像，就發在論壇里,你們都快來看看，那上面映着的是不是鬼啊？！”
一聽這話，直播間的觀眾們哪裏還坐得住，紛紛點開論壇界面,找到彈幕發言人所說的影像。
不知道是怕還是過於驚奇，發言人特地花了雙倍的積分，截取下來的影像超清還可以無限放大，在這麼清晰的對比下，不消多時就有許多人注意到了牆面的詭異。
那牆並非靜態，準確點來說是流動體。
每當顧平生轉過身來或者視線集中在其他地方的時候，猩紅的色澤就會開始流淌，像極從牆內滲出的血液，更上面暗影虛晃，如同攢動的人頭。
更離譜的是，這些影子和血跡每次活動的幅度也不盡相同，早在最開始顧平生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它們就出現了。
特別是顧父掐住了男孩脖頸的那一刻，血影瘋狂涌動，整個牆面都在顫抖，好像貪婪的鬣狗嗅到了死亡的氣息，興奮到要從牆裏鑽出來一樣！
牆裏的人頭各有特色，高矮胖瘦擠成一團，數也數不清，玩家們無不震驚，在這個生死關里覬覦顧平生的怪物到底還有多少？
簡直是舉步維艱！
而直播鏡頭內，小顧平生對自己處於什麼樣的危險處境仍舊無知無覺，專心致志地製作着手中求生用的簡易攀爬繩。
見顧平生沒有注意到它們，那些血影也跟着浮現於牆面，脖子拉成不可思議的長條，漆黑的腦袋吊在半空中，靜靜地盯着男孩的動作。
顧平生的手一頓，似有所覺地繃緊身體，飛快地往後瞄了一眼。
霎時間，所有的血影迅速變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回了牆體，安靜如雞。
小顧平生偏了偏腦袋：“？”
直播間裏的觀眾：“！”
糟糕，這些怪物居然還會隱蔽，太陰險了！
顧平生皺緊眉頭，嘀咕道：“是錯覺么……”
總感覺有人一直在看着他，還不止一個。
直播間的觀眾捶胸頓足，很想竄進去提醒男孩那不是他的錯覺，一定要格外小心自己的周圍，可惜半透明的虛擬屏幕阻擋了他們前進的腳步。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攀爬繩就製作了一半。
如果不是這種便宜且透光的窗帘布料太薄，顧平生只要半個小時就能製作完成。
然而他算好了時間，卻沒有想到顧父今天居然沒有去喝酒，早大半天就回來了，這也就導致，當那沉重的腳步聲從樓道里傳來的時候，顧平生完全沒有防備！
放眼看去，被剪開的碎布散了滿地，一片狼藉，根本來不及收拾。
連直播間裏的觀眾都沒有想到顧父會這麼快回來。
【糟了，快跑啊！】
小顧平生反應極快，噌的一下從地上跳起來，當機立斷，拽着只做好了半截的攀爬繩跑向陽台，將其中一頭栓在石頭欄杆上。
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男孩的額頭滲出汗，肉眼可見的着急，嘴巴不停默念。
快一點，再快一點……
所有人都在祈禱，可怕的是外面的人已經聽到了屋子裏的動靜！
本就不算太慢的腳步聲陡然加快，鎖芯轉動，顧父拍門而入，兇惡的眼神像是惡狼，氣勢洶洶地環顧整個屋子。
“滾出來臭小子，老子上班這麼忙，你居然還敢給我惹事。”
他語氣狠毒，不像是要打人，更像要拿起刀殺人，整張臉扭曲成一團，充血發紅，極度猙獰，看起來狀態就不對勁。
“該死的，該死的！明明馬上就要談好了，要不是那通電話……你個死東西，災星孽障，我今天非要扒了你的皮！”
顧父先走進小顧平生的房間，沒有看到人影，仰頭注意到了空蕩蕩沒有遮蔽的窗戶。
窗帘居然不見了。
他先是一愣，氣血湧入大腦，身上的黑霧就像是氣球一樣蓬髮，可怖的觸手展開，在空氣中瘋狂扭動，抓起桌子上的東西狠狠砸在地上！
響聲震耳欲聾！
顧父化作的黑影怪物走出房間，一眼就看到了散落在客廳地板上的碎布，還有陽台上拉直的布條。
“哈……”
小顧平生正伸着腳尖，竭力去夠下面可以墊腳的窗戶欄杆。
只做了一半的攀爬繩長度不夠，離落腳的地方還有一定距離，顧平生又沒把握自己這副羸弱無比的身體可以穩妥地跳過去攀穩，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
眨眼的功夫，他聽到自己的頭頂上傳來野獸般粗重的喘息聲，一抬頭，怪物佈滿細密血管的眼睛睜圓，嘴裏擠出令人不寒而粟的笑聲：“找到你啦，死東西。”
顧平生的心臟猛一咯噔。
他好像被無形的力量釘在了原地，渾身僵直，手腳出汗，眼前一片空白。
黑影怪物的利爪拽住攀爬繩，一下一下，不容反抗地往上拽，顧平生的體重根本沒有給造成一點阻礙。
觸手在飛舞，它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顧平生給撕碎！黑影怪物的臉離顧平生越來越接近，連嘴巴里腐爛的臭氣都好像清晰可聞。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小顧平生的頭頂，男孩徹底慌了。
他看着腳下離他越來越遠的鐵欄杆，聽着黑影怪物嘴裏壓抑不住的笑聲，這一刻，整個人好像壓抑到了極致，眼睛跟着一片通紅。
怎麼樣都好。
即使摔斷了腿，摔死在這裏，他也不要被顧父給抓住！
顧平生牙一咬心一橫，在快要被黑影怪物拽上去的那一瞬間，直接鬆開了手裏的攀爬繩。
時間好像被拖曳得十分漫長。
凜冽的冷風刮在他瘦削的小臉上，顧平生呼吸急促，彷彿已經嗅到了嘴裏腥甜的血腥味，害怕的情緒後知後覺地湧上心頭，他忍不住指尖輕顫。
“喵。”
突變發生在呼吸之間。
風突然停了，下墜的感覺也沒了，小顧平生迅速回神，睜眼看見自己正坐在自家的陽台上，回到了要從石頭欄杆翻下去的那時候。
【我去等等，發生了什麼，怎麼回事？】
直播間的觀眾席上一片沸騰。
顧平生心中也是同樣的驚濤駭浪。
大片的影子從頭臨下，他心裏膽寒，飛快轉過頭來，果然看到了顧父那高壯如山的身體。
顧平生眼睛一顫，想也沒想地轉向陽台外面。
他想跑，可是抬高的腿還沒有跨出去，就又聽到了一聲貓叫。
“喵。”
男孩看到了一隻黑貓。
黑貓優雅地蹲坐在陽台的另一邊，離他不過展臂的距離，細長的貓尾巴懶散一甩，兩隻眼睛有着琥珀一樣瑰麗的色澤，柔和地看着他。
可是剛才顧平生完全沒有發現黑貓的影子，也不知道這一隻黑貓是從什麼地方跑來的。
不對，這些都不是重點！
敏銳如顧平生，終於發現顧父的狀態不太正常，他停留在原地這麼久，對方居然都沒有衝上來抓住他。
他抿緊嘴唇，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往那邊瞄了一眼，正對上顧父凝縮的瞳孔。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他那殘暴無人性的親生父親，居然害怕得發抖？
小顧平生太驚訝了，以至於也愣在了原地，不由自主地去想顧父到底在怕什麼東西。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己身邊悠哉舔爪的黑貓。
總不至於，他爸是在怕這隻……貓？
就是這個時候，門外同時響起了連貫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
敲得很急，整個門板都被震得砰砰響，外面的人就差沒有直接砸門，那迫不及待的動作就好像一直想做這事但是忍耐壓抑了很久一樣。
“有沒有人？過來開門！聽到沒有？！”
黑影怪物就像受到打壓，身上的黑霧退去，恢復了人類的正常模樣，身體半佝僂，臉上驚魂未定。
他看向小顧平生，話還沒說出口，黑貓偏了下腦袋，無波無瀾地朝他看了一眼。
顧父渾身一顫，艱難地走過去開門。
被打死的危機就這麼輕易且毫無徵兆地解除了，顧平生困惑地坐在陽台上。
“發生了什麼……”
這情況有點騎虎難下。
顧父的怒火消失得莫名其妙，他怕對方等會又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是應該從陽台走回屋子裏，還是繼續抓着攀爬繩往樓下跳。
黑貓沒有再蹲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它矜貴地挺着胸脯等了好久，沒等到顧平生過來主動抱它，再也等不下去，踩着步子就蹭過來了。
奇怪的是，當那柔軟的毛髮蹭上自己的臉頰，顧平生的第一反應不是警覺，而是安心。
他盯着黑貓的琥珀眼，心裏話脫口而出：“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說著，欺身上前，鬼使神差的在黑貓的左眼上方親了一下。
黑貓尾巴一僵，停在半空中，睜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小顧平生。
咦，害羞了？
顧平生看到黑貓呆愣的模樣，腦子裏不知怎麼的就冒出這想法。
還沒等他說話，家門口就鬧開了。
“剛才鬧出那麼大動靜的是不是你？啊？樓上樓下這麼近的距離有沒有想過會擾民？”
“你家孩子？你家孩子就可以動輒打打殺殺？這是法/治社會，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報/警，什麼玩意，還你家孩子你隨便想弄死就弄死，素質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
說話的人氣若洪鐘，聽上去是個老大爺，小顧平生記憶里對這聲音沒印象，怕鬧出事來，連忙從石頭圍欄跳在地板上，悄悄走過去查看情況。
這一看，他差點沒笑出來。
來人完全沒有客氣，手裏的煙杆子直往顧父的腦門上戳。
往日不可一世的顧父現在彎着腰板，被人罵得狗血淋頭都不敢吭。也不知道來者到底是什麼身份，又或者是顧父只是個廢物的窩裏橫，而老大爺氣勢忒足。
“嘿……”
儘管顧平生腳步放得很輕，但他走過去的一瞬間，老大爺就似有所感地看了過來。
那張兇惡的臉，突然就沒來由地變得和藹無比。
“小孩，怕什麼，爺爺又不吃人，你別跑，過來，快過來。”
顧平生很少聽到這種哄小孩的語氣，更難拒絕那渾濁瞳孔中透着的善意與慈祥。
他遲疑了一下，想到老大爺剛才那番話，好歹是給自己出了頭，便頂着顧父敢怒不敢言的目光，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剛到老大爺的身前，蒲扇般的大手就伸了出來，揉上他的腦袋。
小顧平生餘光瞥向大爺的手掌，上面佈滿了硬繭，裂開的掌紋像一條條溝壑，這是一雙慣做農活的手。
老大爺揉着男孩腦袋，有點出神，像是感慨地說道：“現在這麼小了……”
突然他話音一轉，又有了駭人的氣勢，滿是戾氣的視線刺向顧父：“你居然也下得去手，造孽的玩意！”
顧父嚇得臉色蒼白，一陣瑟縮。
小顧平生很好奇這陌生的老大爺怎麼能製得住他生父，頓了頓，疑惑地問道：“您好爺爺，請問您是？”
“我姓趙。”
老大爺頭頂灰發稀疏，眼窩深陷。靠近眉心的兩邊位置有明顯的皺紋，平日裏眉頭應該是常擰在一起，現在卻看着男孩，很自然地舒展開。
“趙德榮，道德的德，榮光的榮，是住在你們樓上的鄰居。”
他溫聲細語地說：“乖孩子，你就叫我趙爺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