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仁義豈有常(一)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仁義豈有常(一)

吳毅蹲在土牆邊,一隻破瓮正捧在他的懷內,裏頭盛着半瓮粟米粥,雖是冒着氤氳熱氣,可那熱氣聞着卻是一股酸餿餿的味道。吳毅伸手從裏頭掏出一把粥,便往自己嘴裏塞,可能他許久未吃過東西了,即便是餿了的飯食,他吃的仍舊狼吞虎咽。此時邊上跑來一人,想要搶奪吳毅手中的瓮罐,吳毅一手緊緊地壓在懷內,一手用力捂在瓮罐口上,瞪圓着雙眼,對着那人呲着牙,骨瘦的面龐,卻顯得極為兇相。那人心中一怯,倒退了兩步,轉身便去搶其他人手中的吃食。

吳毅小心的左右望了望,眼神中充滿了警惕之色,見無人再往他這處跑來,他生怕還會有人來搶,也不用手去撈裏頭的粟米,索性抱起瓮罐,對着自己的嘴,一股腦的便往裏頭灌。也只幾息的工夫,瓮罐里的粟米粥已被他吃盡,可他仍舊意猶未盡,用手刮著瓮罐內壁上殘留着的粥液,刮的滿手都是黏糊糊的殘粥,直到刮盡了內壁,才把手伸出瓮口,急吼吼的塞入自己口內,似要把自己的手都吞入了一般。末了,又將自己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的舔舐乾淨,不讓其上的粥液遺漏一分。

「咣當」一聲響,吳毅將那隻破瓮罐隨手往邊上一摔,瓮罐也完成了自己此生的使命,摔的四分五裂,邊上忽的圍上了四五人,皆是衣衫襤褸,拾起瓮罐碎片,舔着內壁,似是被吳毅刮乾淨了的內壁上還殘留了粥液一般。

吳毅冷哼一聲,也不朝那些人看上一眼,他背好自己的單刀,衣衫雖也襤褸不堪,可還是抖了抖衣衫上的塵土,一腳踢開沖他爬來的男子,啐了他一口,便離開了村子。

他一路向南,沿途多有砦堡,而他身手敏捷,見了堡中巡視之人,也都隱蔽潛行而過。越往南,砦堡也越多,官道之中往來巡視的兵丁也越多,他潛藏於官道旁的山林,心中對此鄙夷,心道:「我大齊向來尚武,這些年來更是武德充沛,如今南邊楚國不過出了個姓龍的,就把這些人嚇唬成這樣,囤積重兵在這南關城下,哼!這姓龍的也不過如此,倘若他從兩國交界的西段出兵,我大齊如何來得及調動大軍?哼!當真是愚蠢至極。若是我將來參了軍,誓要破了這南關,奪取楚國這花花江山!」

吳毅也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他連日都待在山中,每日都只往南行十數里。一連數十日,始終在山裏轉着。這日,天色將黑,他始終未尋到他要尋的缺口,心中未免有些焦躁,心道:「爹爹臨終前對我說過,南邊靠近南關的大山裏頭,有一個隱蔽的缺口,因山體與楚國境內的南山連成一體,可以繞過關隘,直抵楚國腹地,按他所說,應該就在這附近才是,怎的一點痕迹都尋不到。」

又過了十數日的風餐露宿,就在他想要放棄甚至懷疑自己父親臨終所言時,在一處草叢中發現一處斷垣,他心中大喜,心中喊道:「爹爹,你果然沒有欺我!」

吳毅撥開遮擋着的草木,爬過斷垣,掛在斷垣后的一棵老樹上,身子盪了兩圈,隨後雙手一松,整個人穩穩噹噹的落在了地上,他心頭冷笑,回頭看了眼那道斷垣,心中冷冷道:「哼!我終於過來了。爹爹,我終於過來了!」

吳毅爬上山脊,他沿着山脊往南又行了三日,餓了便上樹掏鳥蛋充饑,渴了便摘林中野果子解渴。這日,他正坐於一株樹下歇息,啃着手中的野果,心道:「這楚國物產果然豐富,同是山林,我大齊林中就沒那麼多果子可摘,哼,這花花江山,讓這群蠻子佔了,當真可惜!」

忽的,吳毅身前的草叢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吳毅警覺,猛然站起身子,抽出隨身的單刀,將身子趴低,雙眼瞪視着前方。

只見草叢中鑽出一隻大野豬來,它鼻中哼着氣,前腿蹬着泥地,口中「嗷嗷」直叫。

吳毅嘴角微露冷笑,將單刀微微抬起,那野豬也不含糊,前腿微彎,後腿用力一蹬,直似

那穿雲利箭,直撲吳毅而來。

吳毅也是個打貫了獵的人,他一個側身,讓開了身子,那野豬便撲了個空,心頭大怒,衝著吳毅又是一頓吼叫,再一次向他衝來。

吳毅提起單刀,竟是踏前半步,藉著那野豬衝鋒之勢,側鋒對着野豬身側用力劃過,那野豬吃痛,竟也發起了狠,反口便咬向吳毅的小腿。

吳毅往後一跳,躲過野豬,野豬一口沒中,緊着又一口咬向吳毅。吳毅心中冷笑,他往後一跳只不過是虛招,此時他豎起單刀,用力下戳,只聽「噗」的聲響,刀子扎入了野豬的脖頸直沒至柄,那野豬晃了兩晃,哼都沒哼一聲,便既不動。

吳毅用腳踢了踢身前的野豬,「哈哈」大笑,正要伸手去拔刀時,忽的左足小腿劇痛,卻原來另有一隻野豬,趁着他分心之際,偷偷從身後竄出,一口咬中了吳毅的小腿。

吳毅心中大怒,用力甩着自己的左足,兩手去拔那柄單刀,許是方才扎野豬時過於用力,單刀死死地卡在野豬脖頸中,無論他如何的用力,卻是拔不出來。吳毅心中焦躁,心想若是不能拔出單刀,今日就要交代在這裏了,念及至此,他拔刀的雙手更是愈發的用力,而那隻咬着他左腿的野豬,亦是死死咬住,絕無鬆口跡象。

此時的吳毅已有些亂了方寸,手中的單刀拔不出來,而腿上的疼痛之感卻又不斷的加重,筋疲力盡的他,與野豬的拉扯之中一個趔趄翻到在地上,他心中哀嘆:「今日要死在這裏了。」

忽聽一陣急驟的破空之聲,只見一枚弓箭應聲射來,剎那間,弓箭刺破野豬堅實的外皮,直入至心,那野豬劇痛之下鬆開了嘴,翻倒在地上,蹬着四腿,吼吼哀叫,不過幾息的工夫,野豬叫聲漸緩,四腿蹬的也慢了下來。又過了半盞茶的工夫,那野豬便不再動彈,已魂歸西天。

野豬身後走來一少年人,那人面龐清瘦,背着獵弓,腰間別著皮囊,口中嚼着根狗尾巴草。

吳毅坐在地上,往後退至一株樹下,他背靠着樹榦,蜷着右腿。他喘着粗氣,滿頭大汗,此時也顧不得許多,舉起雙手護於胸前,眼神中充滿着戒備之色。

那少年查看了番地上的兩隻野豬,隨後來到吳毅身前,蹲下了身子,吳毅一聲怪叫,大聲吼道:「你要作甚麼?」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受傷了,若不快些治療,這傷是會要了你的命的,你別動,我替你清洗傷口。」說罷,他從身上皮囊中取出一隻竹筒,撕開吳毅小腿的褲管,將竹筒中的清水,沖洗着吳毅的傷處。

傷口上刺麻之感猛的向吳毅襲來,他雙手搓成拳頭,蹙着眉頭,緊咬牙關,極力剋制着不讓自己發出呼痛之聲。

清洗完傷口,那少年撕了自己中衣的袖子,包紮在吳毅的小腿傷口上,把剩下的半竹筒清水放在吳毅身旁,說道:「你這是被野豬咬了,傷口還有些深,不敷藥是不行的。你先坐在這裏等我會兒,我去山裏采些葯來替你敷上。」

吳毅深吸了兩口氣,見那少年轉身欲走,忙喚了他一聲,問道:「多謝!」

那少年回頭衝著他憨笑道:「助人者人恆助之,你莫要謝我,要謝就謝上蒼,誰讓你遇見了我呢。」說罷,背着他的獵弓,便去山坳深處。

吳毅怔怔的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心下感慨自己命大,在敵國境內竟也遇到了救命之人。如今脫了危險,他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口中口渴至極,他拾起那少年留下的竹筒,拔開木塞子,往嘴裏猛灌着清水,那清涼甘冽的清水入腹,使他整個人都為之舒坦了許多。他嘆了口氣,靠在樹榦上,竟是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待吳毅醒來時,那少年已坐在他身旁,他見吳毅醒來,沖他憨憨笑了笑,吳毅心中一驚,順勢摸這自己腰間,卻是摸了個

空,這才記起單刀插在野豬身上未來得及拔出。他心下懊惱自己竟然熟睡了過去,若是眼前此人下山報官自己一條小命怕是要交代了。

那少年卻未有他那般的心思,說道:「我採藥回來時見你仍熟睡着,便沒打擾你,我替你把葯敷上了,過個十天半月,想來就能好了。」說罷,從懷內摸出一隻雜糧蒸餅,遞給吳毅,又說道:「你應該很餓了罷?這隻蒸餅你拿去吃,若是不夠的,我這裏還有。」

吳毅看着眼前這比自己要小着不少的少年,心中卻有些莫名感動,他大口嚼着蒸餅,也對那少年微微一笑。

吳毅吃完了蒸餅,又喝了些水,對那少年一拱手,說道:「多謝!」

那少年搖搖頭,說道:「看你這身打扮,你是齊人罷?」

吳毅心中一驚,忙坐起身子,戒備道:「你,你是要拿我去官府?」

那少年仍是搖搖頭,說道:「要拿你去官府,我有的是機會,更不會去山上採藥救你。」

吳毅點點頭,心知道那少年說的沒錯,若是他真要拿自己去官府,自己方才睡着之時,便能動手了。無須拖到現在。

那少年繼續說道:「你是齊人,我不便背你回村裡療傷,如讓村裡人知道了,這事情怕是不好辦了。就在此處不遠的山上,有一個小涼棚,是我平日上山打獵時歇腳用的,雖是極為簡陋,可也能供你暫歇幾日。」說完,那少年便背着吳毅上了山。

那涼棚確是極為簡陋,竹竿草席搭成的小棚子,地上鋪着幾塊平石,不過吳毅並不在意這些,於他而言,能有個歇腳的地方便是好的。

那少年攙扶吳毅坐下后,說道:「那我先下山了,明日我給你帶些吃的來,再把你腿上的葯換了,這幾日就委屈你一下,在這棚子裏好好休養一段時日。」

吳毅忙喚住那少年,問道:「還不知道恩人高姓大名?」

那少年回身憨笑道:「我叫盧四喜,今年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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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漁妻種田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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