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欲靜不止(二)

第一百六十一章 欲靜不止(二)

盧四喜出了家門,往村南而行,他心情極佳,腳步便輕快了許多,所遇鄰人,都知他好事將近,多會打趣他幾句,盧四喜也都憨憨笑過,眾鄰人也都替他高興。

行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盧四喜轉過兩個彎,在一處泥胚牆的院子外停住了腳步,他敲了幾下門,一婦人開了門,她見來人是盧四喜,心中一怔,心頭不喜,立馬虎着臉,冷冷道:「是四喜啊,你來作甚麼?」

這婦人便是睢夢兒的母親,張氏。

盧四喜仍是那副笑憨憨的模樣,可對那婦人卻有些說不出的害怕,說話便也有些打愣,說道:「岳,岳母大人,我來,不是,小婿來想見見夢兒,小婿有些東西想要,想要送夢兒。還請岳母行個,行個方便,讓小婿……」

盧四喜話未說完,張氏便粗暴地打斷了他,說道:「我說了不準!我說四喜啊,你猴急些甚麼?明日我家夢兒就是你的人了,你今日還來送甚麼東西?要送東西明日成了親再送便是,今日要你二人碰面了,這就不吉利,不吉利了!你成心搗蛋不成!」心中更是不悅道:「送細帖子時不送,現在送,送甚麼送!哼!」

盧四喜連忙道:「不不,我只是,只是想……」

張氏再一次不客氣的打斷了盧四喜的話,順手抄起門邊的掃帚,橫在了自己身前,跨上一步,將盧四喜攔出了門外,大聲道:「只是甚麼!還不快走!再不走我這掃帚可不長眼睛了!」

盧四喜無可奈何,他知張氏一直看不上自己,之所以會同意把夢兒嫁給自己,也得虧夢兒的爹爹,他極為中意自己,因而張氏心中如何的不喜不願,也別無他法了。

盧四喜只得告一聲罪,剛轉過身,身後的木門便「砰」的一聲重重的合上了。不過好在盧四喜並非死腦筋之人,既與睢夢兒青梅竹馬,自會有其他手段。他繞着院子轉了半圈,跨過一條小水溝,往內走了幾步,便到了一窗邊,他玩心大起,在木窗上輕敲了三下后,趴低身形,整個人都蜷在窗戶之下。

窗戶忽的被急急推開,一女子探出頭來,她還未見敲窗之人,便已歡喜道:「嘻嘻,你就別躲了,四喜哥哥,除了你,誰還敢來敲我家的窗戶呀。」言罷,便在躲在窗下的盧四喜腦袋上就是一個毛栗子。

那女子生的嬌靨可愛,面容俏麗,她便是盧四喜明日就將過門的妻子,睢夢兒。

盧四喜樂呵呵的直起身子,說道:「你又怎知別人不敢敲你的窗戶?」

睢夢兒白了他一眼,說道:「嘁,我娘那麼凶,敢靠近的男子誰能躲得過她那「奪命連環掃帚功」的?也就你,她雖心中不喜,可我和我爹爹都認定了你,她才無話可說呢,否則呀,哼哼,你也會被她打走。」

盧四喜笑道:「方才我已在門前和岳母打過照面了,她吃定我不敢再來,哪會想到我還會來敲你的窗戶?這一長二短的敲法,還是你教我的呢。」

睢夢兒見他背着獵弓,戴着皮囊,心想難道四喜哥哥這是要上山嗎?便皺眉道:「咦?四喜哥哥,今日你還要進山打獵嗎?」

盧四喜說道:「嗯。今日清晨,我去村北地里幫王叔王嬸收麥子,回來二嫂就對我說,洞房被褥已鋪好了,讓我去捕些野味來,以備明日之需。」

聽了「洞房」二字,睢夢兒小臉羞得通紅,垂下頭,不敢去看盧四喜,雙手搓着衣袖,囁喏道:「二嫂,二嫂怎的說這些呀。」

盧四喜沒摸着頭腦,怔怔道:「二嫂怎麼了?」

睢夢兒一跺腳,合上窗戶,從後傳來她瓮聲瓮氣的聲音:「我不和你說了!你,你回去罷。」

盧四喜伸手入懷,摸了摸那隻小泥人,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夢兒,那我去南山了。」

睢夢兒忽的又一把推開

了窗戶,輕喚道:「噯,四喜哥哥,你先別走。」

盧四喜轉過身子,走回窗前,問道:「怎麼了?」

睢夢兒進屋內拿了件東西后重回窗前,把右手別在身後,笑吟吟道:「四喜哥哥,你猜猜,我手中拿的是甚麼?」

盧四喜想了想,心道:「如今快到冬日了,按說應該是柿兒,可夢兒卻不愛吃,想來不是。而明日我就要和夢兒成婚了,應該是和明日成婚有關的東西罷?夢兒平日愛擺弄一些小物件,難道……」盧四喜忽的心念一動,喜道:「是夢兒做了甚麼小玩意兒要送給我了嗎?」

睢夢兒豎起大拇指,笑道:「四喜哥哥還是同小時候一樣,我說甚麼都能猜得准。嘻嘻,我給四喜哥哥綉了一隻香囊,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說罷,伸出右手,將一隻綉着兩隻鴛鴦的紅色小香囊掛在了盧四喜的腰間。

盧四喜心中淌過一絲絲甜意,用手摩挲着香囊,看向睢夢兒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無限的愛意,說道:「夢兒,謝謝你。」

睢夢兒亦是看着盧四喜,眼中似也泛着光,說道:「謝甚麼呀,你要是歡喜的,我以後就多綉幾隻給你。」

盧四喜忙道:「歡喜的歡喜的,等成親以後,要給我再綉一隻,跟今日這隻湊個對兒,再給二哥二嫂綉各綉一隻,對!還要給你我的孩兒綉兩隻。」

睢夢兒羞的面如赤色,瞥首羞怯,低聲道:「哎呀,你說甚麼呀,甚麼孩兒不孩兒的,我,我要明日才嫁給你呢,怎的現在就開始不正經了,你也不害臊呀。」

盧四喜憨憨一笑,忽想到自己懷內的小泥人,說道:「對了,夢兒。」他摸出那隻泥人,「我知你愛一些小玩意,這隻泥人送給你。」

睢夢兒驚喜的接過泥人,在手中把玩道:「呀!四喜哥哥,你今日來尋我,就是特意送我這隻泥人的?」

盧四喜憨笑着點了點頭。

睢夢兒把小泥人貼身藏入自己懷內,雙手捂着懷內泥人,眉眼一彎,淺淺笑道:「泥人啊泥人,你以後就是我最最貼心之物了。嘻,四喜哥哥,謝謝你哦。」

此時,從屋內響起張氏的喊聲:「夢兒,你在同誰說話呢?」

睢夢兒心中一緊,忙推開盧四喜,低聲急道:「我娘來了,四喜哥哥,你快走罷,別被我娘瞧見了,否則少不得又是一頓掃帚功了。」

盧四喜點點頭,剛跨出兩步,身後睢夢兒小聲喊道:「早去早回!」

盧四喜回頭看了眼睢夢兒,心中雖有許多不舍,可還是跑出了睢家。

南山地處河東路,是楚國與齊國的相鄰之處。在南山北麓有一村子,名叫南山村。盧四喜便是這村子裏的人。而這河東路與齊國接壤,常會有齊人越境劫掠,因而這靠着齊境的南山村便十分的窮困。

盧四喜兒時最喜歡爬山,山中多野兔獐子等野味可以打牙祭解饞,因此練就了一身十分過硬的捕獵身手,只要是這山中有的,就沒有盧四喜捕不到的。

此時,盧四喜已鑽入了南山,查看着自己前幾日設下的陷阱。這南山地勢複雜,溝壑縱橫,若是不熟地形之人貿然進入,多半是要迷路的。而盧四喜自小便活躍於此,這山中地形更是瞭然於胸,因此於他而言,進南山也不過是家常便飯如履平地罷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盧四喜坐於一塊大石上歇着腳,而皮囊內已有了兩隻山雞,一隻野兔。他口中咬着支狗尾草,心道:「山上還有兩處陷阱沒有查看,待查過後便能下山回家,二哥二嫂怕是等的也急了。」念及至此,盧四喜也不再歇息,他拍拍身上的灰塵,背起皮囊和獵弓,便沿着自己所認的山道,迤邐往山中深處而行。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的工夫,盧四喜喜滋滋的下了南山,雖說皮囊中又

多了兩隻野兔和兩隻山雞,可他下山的步伐卻沒有一點減慢,心道:「可惜,今日本想打個野豬或是獐子的,卻只有山雞野兔之類的。好在攏共打了四隻山雞,三隻野兔,也不算少,不如回去時,捎只山雞給岳母,讓她燉鍋湯,好好補補身子。」..

在轉過一個山坳后,盧四喜總算是出了南山。可就在他心中美滋滋時,卻忽見遠處南山村中正冒着濃煙,似是村裏有屋子起了火。盧四喜心頭大急,甩開膀子,飛也似的往村中而奔。

過了兩炷香的工夫,喘着粗氣的盧四喜總算奔到了村口,此時村內的情形令他大吃一驚。村道上橫七豎八的躺着七八具已死了的村人,屍身上皆被利刃洞穿,血流了滿地。盧四喜腦中嗡嗡的,沒想就在兩個時辰之前,村裡還是一派祥和之象,如今卻已成了地獄之景。盧四喜怕極,他這才反應過來村中是出了大事情,心中極擔心盧二喜和邱氏,忙扔下背着的皮囊,飛奔回了自己家中,卻見家中已被翻的極亂,院中佈置好的掛飾綵帶被掀翻在了地上,屋中滿地碎盤盞,箱子床鋪也都被亂翻一氣,而盧二喜和邱氏,也死在了屋中。

盧四喜心中揪着,他跪倒在盧二喜屍身旁,用力搖着盧二喜,口中大喊道:「二哥!二哥!你醒醒,你醒醒啊二哥!告訴我這是怎麼了啊!」而他用力晃動屍身,卻帶起了自己腰中別著的香囊,他心中猛然一驚,「不好!夢兒!」

他輕放下盧二喜的屍身,飛奔至睢家,原本還抱着一絲希望的他,心情剎那間沉入了谷底。家中同樣被翻亂,張氏倒在了院中,手中還緊抓着被劈成兩段的掃帚,撲鼻而來的,滿是血腥之氣。他心中揪極,顫着手推開了睢夢兒的房門,一瞬間,他猛的撲向倒在地上的睢夢兒,托起她的身子,擁入自己的懷內,他想哭,心口卻像有一塊大石哽着,怎麼哭都哭不出聲,卻只得發出些無意義的「額,額」之聲,而眼中淚水早已潄漱流下。

猛然間,盧四喜心中堵着的大石似被被洶湧大浪霎時沖開,他放聲嚎哭,「夢兒!!!夢兒!!!啊!啊!!啊!!!」

睢夢兒的右手緊緊捏着那隻泥人兒,可她已經死了。

對盧四喜而言,他的夢,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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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漁妻種田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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