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榕樹下訴真情

第5章 大榕樹下訴真情

第二天上午,該鬱金香上從早八點到下午四點的長白班,她是來接范廷簇的大夜班的。她不來接大夜班,范廷簇的班就交不了。快到九點了,鬱金香還沒有來。范廷簇也不聲張,他把該做的事做完之後,就去宿舍看鬱金香去了。他敲開鬱金香的門,才知道鬱金香病了。於是,他去向護士長說明了情況。盧護士長知道鬱金香生病後,臨時在上機動班的護士里,另外安排了一名護士,把鬱金香的長白班頂替了下來。范廷簇正要離開護士長辦公室的時候,突然說道,“半瓶醋,照顧鬱金香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需要住院,你就揹着她去門診安排住院。住不了院,你就揹她回來好好照顧她休息。出了問題,我拿你試問。”

范廷簇領了盧護士長的命令,又返回鬱金香的寢室,彎腰對躺在床上的鬱金香說道,“小郁,護士長讓我揹你去住院。”

“住啥院啦,我又不是患什麼重病。”鬱金香有氣無力地說,“我只是覺得腦袋又暈又痛,起不了床,吃點葯就好了。”

“還是去門診看看吧,醫生說住院,就住院。”范廷簇仍然堅持說,“醫生說不需要住院,開了葯,我揹你回來就是了。”

“我說不住院,就不住院,你不要在說了。”范廷簇一邊聽鬱金香說,一邊拿手掌在衣服上使勁搓了幾下,然後在鬱金香的額頭上摸了摸,感覺沒有發燒。於是說道,“先喝點開水,我在去給你弄點吃的。”

范廷簇說著就去拿水瓶倒開水時,裏邊一滴水都沒有。他急忙走進自己的房間,給鬱金香倒了開水端過來,放在床前的凳子上,接着他側身坐在床邊上,輕輕地把鬱金香的上半身扶起來靠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端來杯子給鬱金香喂水。鬱金香喝完了水坐不住,范廷簇又將她輕輕放下躺回床上。

“你就好好躺着休息,我去鍋爐房打點開水回來。”范廷簇說完,提起溫水瓶就朝鍋爐房走去。不一會兒,開水打回來了。范廷簇找來牙刷,先在上面擠了牙膏,然後在刷牙的口盅里兌好了溫熱水,讓鬱金香刷牙。鬱金香吃力地側過身來,接過范廷簇遞給她的牙刷和口盅準備刷牙。范廷簇擔心刷牙的水流在地上,他趕忙去自己的寢室里拿來盆子雙手端着接在下面。鬱金香刷完了牙,又躺回床上。范廷簇把盆子拿去洗了,又在裏面兌了熱水,給鬱金香輕輕地洗起臉來。這時,鬱金香的頭似乎沒有先前那麼暈、那麼痛了。她吃力地將上半身坐起來,然後靠在床頭上。范廷簇見她背後沒有什麼墊的,急忙跑回自己的寢室,把折成豆腐塊的被蓋抱過來,放在鬱金香的後面墊着。有了這個東西墊在背後,鬱金香感覺舒服多了。

“你想吃點什麼,我去給你買。”

“你買啥呀,食堂早就賣過飯了。”

“我去飯店裏買呀!我也還沒有吃飯。”范廷簇愉快地說,“買回來我們一起吃。”

“好吧。那就麻煩你幫我買一點。”鬱金香有氣無力地說。

“那你稍等一會兒,我買了立刻就端回來。”范廷簇說完,拿起鬱金香的餐具和鑰匙就走了。走出門時,他把鬱金香的寢室門輕輕地帶過來關了。

大約半個多小時以後,熱騰騰的綠豆稀飯和小籠包子就端回來了。鬱金香披上衣服,坐在床上準備和范廷簇一起吃飯了。

“是你自己吃,還是我喂你?”

“我也想自己吃。”鬱金香期待地看着范廷簇,“可是我頭還暈得很,可能坐不起。”

“那我喂你吧!”范廷簇說完,就去洗手,接着找來喂稀飯的條羹,一口一口地喂起鬱金香來。

鬱金香一面吃着稀飯和小籠包子,一面奇怪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綠豆稀飯和小籠包子的?”

“那是我平時觀察的嘍!”范廷簇愉快地笑着回憶說,“你還記得不,有幾次我跟你一起上小夜班,十二點下班後去食堂吃夜餐,你經常吃的就是綠豆稀飯和小籠包子。”

“你還記得呀!”鬱金香吃驚地說,“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你還記得。”

“我不是關心你嗎?”范廷簇順水推舟地說,“我不關心你,我記它幹啥?我要是不關心你,我就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了。”

鬱金香聽了,兩隻眼睛含情脈脈地望着范廷簇。

范廷簇喂完了鬱金香的稀飯和包子,自己才吃。

范廷簇洗完了餐具,走過來正要說話時,忽聽鬱金香親切地說道,“廷簇,你去休息一會兒吧。我這裏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你做了。”

“不,我要背你去門診部看醫生。”范廷簇怡然地說,“我要是走了,你一個人去不了門診部。”

“我去門診部幹啥呀,又不是什麼大病。”鬱金香兩眼深情地望着范廷簇,“我就是一個重感冒,開點葯來吃了就好了,用得着這麼小題大做么?”

“問題是護士長就這麼安排的呀!”范廷簇鄒起眉頭如實地說,“我要照顧不好你,就要拿我試問。”

“那是護士長嚇唬你的,你就當真了。”鬱金香期待地看着范廷簇,“你去門診部幫我開點葯回來就趕快去睡覺,你上的是大夜班啊,白天不睡覺怎麼行呢!”鬱金香憂心忡忡地說。

“好吧,我去門診部幫你把葯開回來了就去休息。”范廷簇說完,就朝醫院的門診部走去。不一會兒,范廷簇就把葯拿回來了,他給鬱金香倒了開水,看着她吃了葯,然後拿了一根小凳子,靠近鬱金香的床邊坐下了。他剛把頭斜倚在床頭邊上,就聽鬱金香說道,“廷簇,我想小便了,廁所我又去不了,怎麼辦?”

“很好辦啦。我去拿個便盆來,我扶着你坐在床上就解了,然後我端去廁所倒了就是了。”范廷簇有點尷尬地說,“這跟我半夜陪你去上廁所是一樣的,沒有什麼不方便。”

“哎呀,幸虧你沒有走。”鬱金香感激地說,“你要走了我就完了。”

“你生了病我不會走的,我會在你寢室里一直陪着。”范廷簇說完,就去公共衛生間拿了一個便盆來,在床上墊了兩張舊報紙,然後把便盆放在報紙上,把鬱金香慢慢扶起來,就着便盆解了手,撤了便盆,又讓鬱金香復又躺下去。他見鬱金香躺好了,才把便盆端到廁所去倒了。

“廷簇,真對不起,給你增添了不少的麻煩。”鬱金香難為情地看着范廷簇,“從我記事起,除了我的母親之外,還沒有誰對我這麼好過。”

“好什麼啊,那是你生病了嘛!生了病我就該這樣照顧你呀。”范廷簇笑着安慰道,“你千萬不要認為給我增添了麻煩。”

范廷簇陪着鬱金香坐了一陣,剛想站起來到門外的廊檐下走一走,就聽鬱金香低聲說道,“廷簇,我好像背上出了不少汗,感覺濕浸浸的,而且還特別的涼。”

“那我看看,摸摸就知道了。”范廷簇輕輕把鬱金香側過去,伸手進鬱金香的背部摸了摸,果然內衣濕浸浸的,並且還涼手。”於是說道“我先幫你把冷汗擦了,擦乾以後在換內衣,怎麼樣?”

鬱金香聽了只是不吱聲,兩眼深情地望着范廷簇。

“不吱聲就是同意嘍!”

鬱金香點了點頭。

范廷簇在鬱金香的一個箱子裏,找了一張純棉毛巾和一件內衣出來。他把內衣放在床頭上,接着把毛巾對摺過來后,讓鬱金香面朝牆壁側躺着,他就坐在床邊上,右手將對摺過來的毛巾,輕輕從衣服下面拿進去,左手把衣服微微提起來,從後背的頸椎部位及至兩個肩膀逐步往下擦,一直擦到腰間部位。擦了一遍,范廷簇又把毛巾翻過來對摺后,又如是擦了第二遍。這時,整個背上的冷汗都擦乾了。才對鬱金香說道,“我把臉背過去,你自己換內衣可以嗎?”

鬱金香聽了范廷簇的話,滿意地說,“可以。”

鬱金香換了內衣,又把外套穿上了,才輕聲說道,“你可以轉過身來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比先前好些了吧。”

“好多了,現在身上清爽多了。謝謝你,廷簇。”

鬱金香說話時,范廷簇已經把換下來的內衣和擦過汗的毛巾放進盆子裏了,然後對鬱金香說道,“你就躺在床上休息,要是想睡就睡一會兒,我去把衣服和毛巾洗了就回來。”

“不不不,廷簇,等我好了我自己洗,哪能衣服都要你洗呢?”鬱金香着急地說。

“你是擔心我洗不幹凈嗎?”范廷簇看着鬱金香說,“你洗我洗都是一樣的。你躺着休息吧,我一會兒就洗完了。”范廷簇說完,端起盆子出去了。范廷簇洗完衣服回來的時候,都快吃中午飯了。他拿了一個晾衣架,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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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掛在了房間外面的鐵絲上。

“小郁,中午你想吃點什麼?我好去給你買。”范廷簇看着鬱金香說,“吃稀飯,還是吃乾飯。”

“你吃啥,我就吃啥。”鬱金香轉了兩下眼珠,“我喜歡吃你們戰士食堂的飯菜。”

“好,我這就去買。”范廷簇關切地說,“你要是能起來坐一會兒的話,就盡量起來坐一會兒。如果不行,就還是躺着。”

范廷簇說完,拿起買飯的餐具就出去了。他買起飯菜回來的時候,鬱金香已經坐在床邊上了。

吃飯的時候,鬱金香發現青椒炒的蓮藕片一點也不爽脆,就像吃砂鍋燉的藕根一樣,耙飢飢的。范廷簇捻了一片完整的藕片數了數,藕片上面一共有九個孔。范廷簇解釋說,“那是炊事員弄錯了,用來清炒的藕片,應該是七個孔以下藕根,節與節之間比較長,形狀比較細。九孔以上包含九孔在內的藕根,只適合於燉豬腳或大骨頭。形狀也有區別,節與節之間比較短,而且粗胖。”

“這個你也懂!”鬱金香吃驚地說,“是誰告訴你的。”

“書上說的嘍,我是看書看到的。”范廷簇說,“書上還配得有圖片。”

中午飯後,鬱金香看着范廷簇說道,“下午你就不用來照顧我了,你得好好地補一下瞌睡,晚上你還得上大夜班呢!”

“好吧,我聽你的。”范廷簇爽快地說,“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你說一聲我就過來幫你。我就在你的隔壁,挺方便的。”

范廷簇洗完了餐具,放回鬱金香放餐具的地方。然後又去衛生間拿了一個很乾凈的便盆回來,放在鬱金香的床下后說道,“你要想上廁所的話,就在屋裏解了。便盆就放在床下面的。一個人不要去上廁所,小心摔傷了沒人知道。我睡醒了就來看你。”

鬱金香休息了兩天,感冒就全好了。

愉快的工作和生活,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就象春天的花草,一夜之間就長了很高。轉眼之間,兩年過去了。范廷簇和鬱金香,從互不認識,到走到一起;從相互了解,到配合默契;從彼此關愛,到情感升級。就這樣一步一步,發展到人類情感的頂峰——愛情關係上來了。

然而,現實生活就是這樣:你越是想企及的東西,它又離你越來越遠;你越是不想得到的東西,它越是向你越來越近。范廷簇有意識地漸漸疏遠鬱金香,盡量避免與她有更多的接觸。除了別人不願半夜起來陪她上廁所的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和每天凌晨都要雷打不動地幫她給十多個病人抽靜脈血之外,其他的事情,范廷簇都千方百計找借口迴避。精明睿智的鬱金香,也發現對方在有意識地疏遠她,但她不知道究竟為什麼?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打算找個時間,約范廷簇把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說清楚。有一天下班前,鬱金香在護士辦公室一邊脫白大褂,一邊對范廷簇說道:“半瓶醋,吃過晚飯你不會有什麼事吧!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我們到海邊走一走,怎麼樣?”范廷簇也想把悶在心裏的話向她做個解釋,免得產生誤會,於是,毫不猶豫地答應道:“好吧。”

吃過晚飯,兩人來到海邊的沙灘上,清涼的晚風,輕輕地從湛藍湛藍的海面上吹過來,將平靜的海水盪起一串串你追我趕的漣漪;岸邊長着一丈多高的密密麻麻的開着白花的蘆葦,一群群野鴨子不時從蘆葦叢中飛向瓊海的上空。沙灘的盡頭,有一排合抱不交的大榕樹。他倆面對面地坐在榕樹下面凸兀的樹根上,彼此交流埋在各自心中的隱密。

藏不住心事的鬱金香,首先打破尷尬的沉默,用畫眉鳥一樣的聲音問道:“廷簇,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以來我有一種很不愉快的感覺,發現你總是在有意無意的躲着我,疏遠我,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事情惹你生氣,還是你對我產生了什麼誤會?”范廷簇聽了,半點驚奇的反映也沒有:“我不疏遠你不行啊,我們之間的關係,在醫院上上下下鬧得沸沸揚揚,都說我們兩個在談戀愛。”

“誰說的?”鬱金香想證實有誰在說范廷簇在跟她談戀愛。

“有啊。”范廷簇立刻回答說,“就是我們科主任的老婆——小兒科主任呂醫生,她都問過我好幾次了。”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沒有啊!她不相信。”呂主任還說,“你們兩個白天晚上形影不離,不是在談戀愛,是什麼?”

“難道不是嗎?你還沒有勇氣承認!”鬱金香帶着有點兒不滿的口吻回答說。

“不是承認不承認的問題,而是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范廷簇坦然地解釋說:“一個方面是部隊有嚴格規定,戰士在服役期內不準談戀愛。另外一個方面呢,是現在考慮這樣的問題還為時太早。所以,我心裏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你們的服役期是幾年?”鬱金香偏了一下腦袋問。

“普通兵是四年,技術兵是五年。”范廷簇解釋說“我屬於技術兵範疇,所以服役期是五年。”

“你當兵有幾年了?”

“三年多,快四年了。”

“喔,那也快了。”鬱金香滿心歡喜地說,“既然是這樣,公開的肯定是不行,我們可以隱秘地談呀,到你服役期滿的時候,我們就水到渠成了。”

“不行啊,小郁,不要說我服役期沒有滿不準談。”范廷簇接着前面的話說道,“即便是服役滿了,我都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那又是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范廷簇情緒低落地說,“你要問我為什麼,我也說不出啥理由來。”

“我不知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要麼是你看不起我,要麼就是你對我產生了不必要的誤會。”鬱金香疑惑不解地說。

“不不不,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范廷簇急忙解釋說,“我有這樣的想法是很自然的。”范廷簇看了看鬱金香,“因為我是當兵的。當兵就面臨著服役期滿了就要退伍,退了伍就得回農村去當農民。所以,我現在心裏壓力越來越大。”

“退伍兵複員不是都要安排工作么,你操什麼空心?”鬱金香安慰說,“我爸他們公司里的工人,就有不少是部隊複員的退伍兵。”

范廷簇聽了鬱金香的話,急忙解釋道,“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到了我退伍的時候,又不知是啥樣了。”

鬱金香不聽范廷簇的解釋,仍然安慰說,“在說輪到你退伍的時間還早,你想這麼多幹什麼?”

“我不想不行啊,退伍時間很快就要臨近了。”范廷簇補充說,“早點有所準備,以免到時候措手不及。”

“唉,廷簇,你不是說醫務處的陳主任給你說過,叫你不要有退伍的打算嗎?”鬱金香突然想起來,使勁拍了一下范廷簇,“你還瞎擔個什麼心?”

“說是說過,說過幾次我記不起了。”范廷簇毫無信心地說,“光他說了也不見得算得了數,他只能在政治處研究提拔幹部的時候,推薦提個名,最終還是政治處說了算。”

范廷簇越說越沒興趣,他提議鬱金香該回去了。鬱金香聽了就咋呼道,“怎麼,這麼早就要回去了,這才出來好長時間?八點鐘都還不到。”鬱金香賭氣說,“你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我不回去。”

范廷簇沒有辦法,只好附和道,“好吧好吧,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廷簇,你到說說看,你為什麼那麼害怕退伍?”鬱金香開導說,“我聽我爸說,在部隊只要是當兵,就沒有一個不退伍的。而且就算提了干,好多部隊幹部也要轉業,我爸就是部隊幹部轉業下來的。”

“如果我的家不在農村,我也不怕退伍。”范廷簇坦然地說,“我也知道遲早都是要退伍的,遲退還不如早退。”

“退回農村就不能生活啦,憑你現在的本事,也不會比別人差到哪裏去吧!”鬱金香鼓勵說。

“我有啥本事?”范廷簇不假思考地說,“我現在什麼本事也沒有。”

“你有沒有別的本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能看病了。”鬱金香自信有加地說,“憑你看病的本事,供養一家人是沒有問題的呀。”

“小郁呀,我說了你不要生氣。”范廷簇回答說,“你對社會太缺乏了解。你以為會看病就能掙錢養家餬口嗎?遠遠沒有這麼簡單。你要看病,你得要有國家統一制發的行醫執照。光有這個還不行,還得要有醫療衛生、工商管理部門批准的營業執照。”

“那些手續能不能辦到?”鬱金香又問。

“不是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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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得到的問題,是根本就不允許私人開診所,你上哪兒辦去?”范廷簇解釋說。

“有這麼複雜呀,我的天,我真的是啥都不知道。”鬱金香驚嘆地說。

“所以呀,我害怕退伍回農村。”范廷簇如實地說,“農村那個生活不是一般的苦。當兵以前的十七年,大部分時間我是在農村渡過的。農村生活的艱難,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完的。”

“雖然我不是在農村裡長大的,但是,”鬱金香接過范廷簇的話說,“農村的生活我也知道一些。我爸逼我媽跟他離婚後,我媽就回到了鄉下農村。學校放寒暑假的時候,我想我媽了,我就到我媽生活的鄉下去。”

“你那個不叫農村生活。”范廷簇補充說,“你那是去農村玩兒,去你親生的母親那裏叫你媽疼你,什麼好東西都拿給你吃,既不會讓你餓着,也不會讓你冷着,還不讓你下地幹活。”

“唉,廷簇,你是怎麼知道的,居然讓你全都說對了。”鬱金香感到特別驚奇。

“這有啥奇怪的,全天底下的父母,除了前娘後母之外,沒有不對自己的子女不好的。”范廷簇不假思索地說,“特別是像你這種沒在母親身邊的乖女兒,母親會更加倍的疼愛。”

“是啊,我每次回去,假期滿了我要回學校讀書的時候,我媽都捨不得讓我走。”鬱金香回憶說,“我媽每次送我回城裏的時候,都要流很多很多的眼淚。”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的人生活的很美好,很幸福;而有的人又生活的很凄苦,很艱難。”范廷簇飽經風霜地說,“這是生活的環境所決定的。環境好了,生活自然就會好。”

范廷簇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無意中觸動了鬱金香心靈的傷疤:“你以為我就比你幸福嗎?”鬱金香坐在對面的樹根上,特別憂傷地回憶說,“你是不知道我的經歷罷了,其實,我比你更苦。除了物質生活上的苦以外,還有一層精神上的苦,那就是難以忍受的折磨,難以承受的被虐待。”鬱金香總結性地作了說明以後,接着又說道,“假如你願意聽下去的話,我也把我的苦水倒出來你嚐嚐:

“我的母親,結婚之前是個淳樸可愛的農村姑娘。與我父親結婚後,曾經過了一段比較平靜的幸福生活。那個時候,我的母親還沒有隨軍,還是農村戶口,跟我爸結婚後也還住在農村。我出生以後,父親嫌我母親是沒有工作沒有工資的包袱,於是產生了要和我母親離婚的想法。正當我一歲多剛剛斷奶的時候,父親就強迫我母親離婚了。法院判離婚時,徵求了我母親的意見。我媽擔心她自己沒有工作沒有錢,害怕我過苦日子,將我判給了父親撫養。母親本來很想要我的,但是,她不想讓我長大后再當農民,加之她還年輕,不願守一輩子的活寡,也不願再婚後讓我遭受繼父的虐待,所以,同意將我判給了我的父親。

“其實,我聽我母親說,我還沒有出生,我的父親就背着沒有工作還生活在農村的母親,耍了一個城鎮戶口的女朋友。這個可惡的女人,從小生活在城市,讀完中學就在當地機關參加了工作。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我的父親。她見我的父親是當地武裝部的一名年輕軍官,心裏很是羨慕,並下了決心非把我父親搞到手不可。

“我的父親叫郁正剛,自從認識那個惡雞婆以後,他就情人眼裏出西施,覺得人家是城市戶口,又在機關工作,而且又有工資收入,品貌端莊又美麗,性格溫柔又嫻淑,比起農村我的母親來,不知強了多少倍!況且又在一個縣城工作。只要能湊合在一起,就免了每年一次的牛郎織女生活。於是,我父親就以反對父母包辦婚姻為借口,就在我斷奶的時候,強迫我的母親跟他離了婚。

“我的親生母親被我父親逼迫離婚不幾天,父親就與新結識的那個年輕女人古道美結婚了。從此以後,我就生活在遭受後母長期暴虐的水深火熱之中。”鬱金香說著,聲音漸漸嗚咽起來:“剛開始,我的後母沒有生小弟弟的時候,對我還稍微好一點,起碼要讓我吃飯。到我快滿四歲的時候,後母生了個胖兒子。從此以後我就慘了,不但不讓我吃飽飯,還要經常搶我的飯碗。好不容易盼到吃一回肉了,后媽只讓我吃帶毛的肉皮子,要麼,只讓我肯沒有肉的光骨頭。”鬱金香一邊說,一邊掏出手絹來,擦去眼眶裏湧出來的淚水。鬱金香抽搐了兩下,接着又說道,“我還不到五歲,后媽就要我洗衣服。我拿來一根小板凳站在上面,才夠得上開自來水龍頭的開關。有幾次我不小心踩翻了板凳,從水池邊上摔下來,頭上摔的鼻青臉腫。有一次,還摔掉了一顆門牙。沒有多久,就連小弟弟的屎片尿片,都要我洗了。說來你可能不相信,那個時候,我還不到五歲。”鬱金香越說越傷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繼續說道,“我的后媽比母老虎還殘忍,我要是肚子餓的時候偷吃了一塊餅乾,她就殘酷地折磨我。有一次,她買了不少大白兔奶糖回來,只給她的兒子吃,不讓我吃。我氣不過了,自己就去茶几下面拿。剛拿來還沒有剝開外面包著的糖紙,就被那個母老虎發現了。於是,她就拿牙杄來戳我的指甲縫,當時就把我疼的喊爹叫娘”。

鬱金香說著,十多年前那恐怖而又殘酷的情景彷彿又出現在她的眼前:“‘你這個小短命鬼,居然敢偷老娘的大白兔奶糖,你簡直活的不耐煩了。后媽一邊扯起嗓子罵我,一邊從我手裏搶過那顆正在剝皮的大白兔奶糖,然後順手抽出兩根尖利的牙籤,朝着我拿糖的嫩指頭戳進去。她一邊用力戳,一邊還狠命地罵道:‘小短命鬼,我叫你偷,我叫你偷’。那個時候我才三歲多,哪裏承受得起這種痛苦,於是拚命地喊叫:爸——快來救我啊,媽——快來救我啊!我快要疼死了。鄰居聽到了我那尖利嘶啞的叫聲,知道又是后媽在虐待我了,阿姨們急忙趕來救我。這時,我的手指頭上還在冒血珠珠。”鬱金香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我的生身母親聽說了,專門從鄉下跑來看我。媽媽看了我還腫起的手指頭,哭的比我還傷心。住在縣城旅館陪了我好幾天,送我去醫院打針包葯,手指頭不腫了,媽才回到了鄉壩頭。”

“你爸就讓你后媽那麼虐待你?”范廷簇聽不下去了,他就插話問道,“難道他就看得過去?”

“我爸在她面前說不起硬話,”鬱金香微微抬起頭來,擦了一下眼睛,“因為我爸娶她是二婚了。我們老家有個習俗,結第二次婚的男人,要比結第一次婚的女人矮半頭,所以他抬不起頭。”

“啊!今天不聽你說,我還真不知道你吃了這麼多苦。”范廷簇感嘆地說。

“我吃的苦還多着呢!”鬱金香聽了半瓶醋的感嘆,繼續說道:“我從四歲開始洗碗,不滿五歲就洗衣服,一直洗到進中學住校。冬天好冷的水喲,那母老虎好歹不准我用洗衣機,她說用洗衣機要用電,要多用水。”鬱金香訴苦似地說,“本來中學就在縣城裏,離我家只隔一條巷子,根本不用我住校的。可是,那母老虎見不得我,非要我住校不可。我想住校也好,住校就免了洗碗洗衣服。六年中學,都是住校。高中畢業,正好趕上高校停止升學考試。”這個時候,鬱金香的情緒比先前好了一些,“本來嘛,我爸也想在東北老家給我找個工作,結果,又是那個母老虎見不得我,叼唆起我爸,要他把我打發的遠遠的,這不,從東北來到了西南,於是認識了你。”鬱金香說完,連連點了兩下頭:“你說說看,我們有沒有緣分?”

“我的生活雖然也很苦,但是,沒人虐待我啊!”范廷簇聽完了鬱金香的遭遇,繼續感嘆到,“在這一點上比起你來,似乎我還比你幸運得多。”

“你不知道,我的背上還有幾根母老虎用篾塊(竹子破開以後的硬竹條)抽我留下的傷疤。”鬱金香忘情地說“這裏不方便罷了,不然,我脫了衣服給你看。”

“這下好了,你已經獨立了,再不會有人虐待你了。”范廷簇羨慕地說。

“這個很難說,”鬱金香不等范廷簇話音落地,接着贊同地說道,“正如你所說的那樣,生活當中的事情總是完美的東西不存在,存在的東西不完美,我們不是活生生的存在這兒的么!既然不完美,肯定就有預想不到的問題發生,只是我們還沒有碰上而已。”

“只要我們按照這個思維定勢,去考慮未來可能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去對待生活當中出現的每一個問題,那麼,生活當中無論我們面對什麼現實,就沒有解不開的疙瘩,揉不散的包塊。”

“何以見得?”范廷簇剛剛說完,鬱金香立馬反問道。

“在幸福的生活當中,可能有不幸的事件發生,不幸福的生活當中,也可能有令人愉悅的事情出現,就這麼簡單。只要你思想有了準備,不愉快的事情一旦發生,就不會感到突然。用普通百姓的話說,就叫隨遇而安吧!”

范廷簇和鬱金香在瓊海邊那棵大榕樹下,座談到晚上十點多鐘,才慢慢走回他們的宿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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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香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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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榕樹下訴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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