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剪芳葆(四)
建章宮午後,瀾安再次去拜見了陸太后,其實她若是有進宮,都會去看看陸太后,其一是為原主敬敬孝,其二這對她來說是一份難得的親情。
陸太后徐徐開口:“入界宜緩,安兒,你這棋子太冒失了。”
瀾安雖說有基礎,但跟陸太后這樣的大師比起來還是太嫩了,“哦。”她低低的應道,跟姨娘下棋真是太鬱悶了。
果然她輸了。
宮女端來一盤鮮花酥。
“這是姨娘令廚子特意給你做的,快吃吧。”
瀾安一口咬下,確實是十足的香,她將鮮花酥推到了陸太後面前:“姨娘也吃。”她來陸太后這十有八九陸太后都會令廚子給她做吃的。
陸太后卻將盤子推了回去,嘆息一聲:“姨娘不愛吃甜的了現在。”
瀾安也只好作罷。
陸太后拾起一枚黑子,說道:“安兒,你從前下棋已退為進,深思熟慮,姨娘常敗給你,可現在卻很激進,是你棋藝退步了,有什麼心事嗎。”
“啊?”
“是那宇文熠被關進了慎行司?”陸太后問道。
其實陸太后早就覺得千卓這次醒來對宇文熠的態度不一樣了,每次談話,若是聊到他,千卓也不會像從前那樣,閉口不言,甚至眉眼間充斥着不悅。
瀾安放下了手中的鮮花酥,其實她下棋就是這麼快,不會思慮良多...但此刻說起宇文熠...
她這幾日盡量讓自己不要多想,現在一提,就像什麼東西瞬間爆發,瀾安皺起眉頭:“宇文翎...皇上說他偷了東西。”
“我知道,那你可知陛下丟了何物?”
陸太后耳目眾多,要是想知道,再緊密的事也會有口風。
瀾安看着身邊的幾個宮女,陸太后心領神會,手一揮,她們就告退了。
“姨娘可千萬不能說出去,陛下交代過。”雖然她也很疑惑,一件寶物有什麼不能說的,說了還能讓天下人警覺。
但那是皇上,她雖然不滿也只能在心裏罵。
陸太后更來了興趣,“那是什麼,姨娘絕對不說出去。”
瀾安咽了口唾沫,“是,琉璃塔,一個寶物。”
陸太后眉眼微皺,不可置信的笑道:“琉璃塔?”
“是啊。”
瀾安點頭。
陸太后看着黑白分明的棋盤,眼尾的金粉眯成一條金線:“琉璃塔怎麼會被帶到靈雲山莊。”
“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是有些蹊蹺。”
瀾安也是這麼覺得:“我就說此事另有蹊蹺。”
“不過這事你別管,疾風營折磨人的手段不一般,你說他要是死在裏面了也好。”陸太后關注着瀾安的神情,果然——
瀾安秀眉蹙起,連語氣都變得急促了:“要是沒找到證據,怎麼能亂用刑罰,這和逼迫清白的人認罪,有什麼區別。”
陸太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嘴角依舊掛着淡笑,看上去不可捉摸。
不過,她心中隱隱有了擔憂,那時候安南王起兵謀反,雖然剷除了所有亂賊臣子,但先皇在一次酒後曾與她傾訴過安南王勢力根深蒂固,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查到了什麼,不管怎麼說,等卓兒走了,她要命人去皇宮的珍寶閣查探一番...
瀾安腦袋裏又想起那日宇文翎說的話了,她像是在逼迫自己承認宇文熠現在的處境很慘,變得更不安了。
“姨娘,是不是因為宇文熠的父親謀反,所以皇上才這樣對他。”
陸太后吹了吹手中捧着的茶杯:“安兒,你這話要是傳到皇上耳里,十條命都不夠你受到,有些話放在心裏。”
“哦...”
“大理寺有不少你的人,你若真想知道進去親自看看他也無妨,不過要小心些,你懂我意思吧。”
她還真不太懂...
瀾安目光放空,好一會又想到什麼:“姨娘,是不是我當初主動向皇上要鳳位,皇上生氣才把我嫁給宇文熠的?”
陸太後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說道,嘆了氣:“其實不完全,你父親功高蓋主,皇上早就將他視為眼中釘,先前我就告訴你若是你父親在世,皇上還有可能把鳳位給你,可你不聽,非要一意孤行,結果好了他非但沒答應還將你許配給宇文熠。鳳位是多麼重要,鞏固政權,兩國交邦,更不說你那時已經入主朝堂。”
陸太后越說臉色越陰沉...
這...
“可我那時為什麼連您的勸也不聽,非要找皇上要鳳位?”
雖然瀾安有些害怕陸太后此刻的臉色,但要搞清楚她還是硬着頭皮問了。這麼簡單的道理她都明白,她不信原主還不懂。
綰綰曾說從前的林家可是天闌的三大世家之一,曾祖父是天闌的開國元勛,林鎮鄴在世時,手握二十萬重兵,可隨着林家父子雙雙去世,曾經的輝煌皆化作過眼煙雲。
皇帝收去了兵符,林家只剩她一人,或許就連她官職,也真如傳言是病入膏肓的父親面見皇帝得來的。
瀾安還是覺得,林千卓不像那種沒頭腦的人,就算是為了家族,任何人也不會這麼莽撞,明明已經身居官職,卻還在朝堂上公然向陛下要鳳位,最後鬧得滿城蜚語...
陸太后“嘖”了一聲,很是恨鐵不成鋼的看着瀾安,如今她是失憶了,舒服了,現在還要讓她這個姨娘來回憶。
“那晚我怎麼勸你,你都說皇上答應過你。”
答應過你?
瀾安關是這件事就問了三個人了,可現在才發覺這才是真相,她身子不免湊近:“答應什麼了?”
陸太後起身:“陳年舊事不談也罷,要怪還是得怪你自己。”
陸太后拂袖走了...
瀾安看着陸太后被人攙扶的背影,或許今後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了。
他們二人之間的承諾如果是鳳位,那宇文翎食言了?
可原主又用着一身功勛去換?
宇文翎為何要答應這件事,他看上去玩世不恭,也應該不會是原主喜歡的類型...
等瀾安出來皇宮已是半小時后的事情了,她猶豫再三,還是沿着皇城腳下一路向西,這兒不比鬧市區,等走的差不多了,見綠柳周垂的朱漆大門,門兩邊站着守衛。
“我可以進去嗎?”瀾安走上前,她心底毛毛的,這種地方又不是菜市場,沒有審批也要登記。
哪知...
“林將軍,您是自然。”守衛見了瀾安直接推開大門。
瀾安沒想到會這麼順利,那守衛開了門,還領着瀾安往裏面走。
不得不說有關係就是好。
等到了一處偏殿,王主事迎上來:“參見林將軍。”
還不等瀾安說話,他就獻笑着跟瀾安比了個請,“將軍今日怎的有空來我這?”
走進屋內,王主事請瀾安坐到了主位,像是一刻也不敢耽擱,着急忙慌的泡了茶,擺上糕點,搞得瀾安都有些無措。
他們很熟嗎?
“請問您是?”
瀾安想着太后所言,這人應該就是自己在大理寺的人脈了。
王主事聽到這話可激動了,直接“哎呦”一聲。
“早聽聞,將軍失憶了,我是王福啊,是將軍將我從區區獄吏,提拔到了今天的主管。”王主事很是急慌的樣子,突然間跪下了:“將軍您對王福有大恩大德,將軍一路將王福提拔至此,王福一輩子也不敢忘,當初王福發過誓,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毫不猶豫。”
王福信誓旦旦。
瀾安不知道原主是怎麼看上這種人的,還要提拔他,他唇上的八字鬍,再配上這細長的眼睛,再加上這番話,純正的奸臣模樣。
但不得不說現在確實對自己有用。
瀾安輕咳,說道:“上刀山下火海不用,只是向你打聽個人。”
“您說!”
瀾安見他跪在自己面前,實在覺得怪異,“你先起來吧。”
“好,好。”
“你們牢裏是不是有個叫宇文熠的。”
王主事好不猶豫點頭,牢房裏犯人上百,按理他是記不住的,但宇文熠是疾風營的人,又是面前這位主子的夫君,想不記住都難。
瀾安終於開口,問了她這幾日都耿耿於懷的問題,“他這幾日過的怎麼樣?”
不用說都知道,牢裏的囚犯,哪裏說得上過的好,何況他,一個被皇帝點名的人。
王主事思量了半天,“前些日子那位審的嚴,還是疾風營的人來,上頭不讓我們插手,所以我們就一日三餐送飯,而且他被關進了最裏面一間,疾風營讓我們嚴加看守。”
瀾安聽着都覺得奇怪,派疾風營的人查案她能理解,可有必要嚴加嗎,難不成他還能跑了。
“那...審訊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