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剪芳葆(五)

琉璃剪芳葆(五)

“那...審訊的怎麼樣了?”

瀾安知道還沒結果,要不然早就有情況了。

“審訊時我們的人不在裏面,而且我們連宇文熠偷了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被打的很慘。”

聽到這,瀾安心都揪起來了,“你說清楚點,怎麼,慘了?”

王主事那日見過他一眼,他和典獄長在門口不知道等了多久,疾風營的人審完了,忙沖了上去,疾風營呀,皇帝的親衛,不過正好看見宇文熠一身是血被人架着出來。

“小的那日見他估摸着剛被鞭刑過,衣服都抽破了。”王主事覺得這樣差不多了,可看着瀾安疑問又着急的盯着自己,他便接着道:“我也不是很清楚,疾風營的人在審問時我們進不去...但看見很多血,都被拖了一路。”

瀾安有一刻後悔,她應該早點來的,說不定還能做點什麼事。

王主事問道:“將軍,怎麼啦?”

“後來呢。”瀾安問他:“你不是說他流了很多血,那你們有沒有請大夫給他看過。”

王主事笑了:“這哪能啊。”

……

她該早點來的...而不是因為自己平淡風清的生活就,就看淡了他所處的一切。

瀾安從懷裏拿出荷包,不知為何又放了回去,說:“你不是說是由我一手提拔的嗎,山刀山下火海都干,那現在我就要你幫我做點事。”

王主事楞了一下,還是勤快的點頭了。

“你呢,給宇文熠送輯瓶對傷口好的葯,有辦法今晚找個大夫給他看看。”

王主事答應了,還跟瀾安保證一定辦好。

他看着瀾安背影,摸了摸山羊似的鬍鬚,不得不說牢裏那位和眼前這位還是有點夫妻情分的,早知道他就先照顧一番了。

瀾安第二日就去了林府的廚房,她昨日和廚房交代過,只說讓他們明日午時前把飯做好,她要帶出去。

“小姐,這是給你準備的菜。”朱二笑着將手中的食盒遞上,他在林府待了有十年,十年漸漸培養出濃厚的感情,所以對林千卓的飯菜一直都很上心。

瀾安打開了食盒的蓋子,第一盤就是色澤褐油、外酥里嫩的燒雞。瀾安想了想還是說:“要不把雞給切一下吧。”

再打開下一道,裏面是青豆蝦仁,這道菜還不錯。

再打開下一道,裏面是鹵豬蹄。

朱二驕傲的說:“這豬蹄先拿去炸的酥脆才鹵的。”

瀾安發現這幾道菜都是自己這些天愛吃的,她將鹵豬蹄端了出去,“朱二,我這兩日牙口不好,要不你拿去吃吧。”

朱二欣喜若狂:“好呀!”

“還是現在再做道吧,不過要是有包子,直接拿來好了。”包子頂飽,她也不想等太久。

朱二連連點頭:“有的!”他走到一個蒸籠前,那蓋子一打開,香噴噴的霧氣讓在場的人都咽了口水。

到了京兆獄,她和綰綰依舊暢通無阻,王主事領着她們到了地牢。

“將軍真是有心了。”王主事走在前面帶頭,時不時和瀾安搭上兩句話。

地牢陰暗潮濕,說不定何時就有一隻老鼠過去。

“前一間就是。”

瀾安還差一步就能看到他了,他們已有五日未見,卻像隔了五個月。瀾安的呼吸都變快了,不知道現在的宇文熠什麼樣...

牢房裏,宇文熠靠牆一身乾淨潔白的囚衣坐在稻草堆上,墨發散落了一片,他低着頭,面容剛毅又冰冷。

或許是因為昨日瀾安的交代,宇文熠才有這套嶄新的衣服,只是不知道這衣服下的身體是怎樣的傷痕纍纍。

宇文熠幾分鐘前就聽到了動靜,他就知道。

“宇文熠。”瀾安輕輕喚道。

這聲音她自己都覺得陌生。

宇文熠像是才有反應,他起身走向瀾安,語氣冷硬:“你來這幹嘛。”

“我,我來看看你。”瀾安拎了拎手上的食盒,笑道:“還有吃的。”

她蹲下身,就將食盒打開,因為木樁自然遞不進去,瀾安說:“你只能這樣吃了。”

她不是沒注意到,宇文熠眼尾泛紅,臉色和唇色都透着蒼白,可見他在這裏受了很多苦。

“吃吧。”瀾安遞上筷子,宇文熠卻不接。

他像是對她有極大的怨言,又或者面前的瀾安如同陌生人,瀾安也感受到了,從見到他的第一眼。

宇文熠睨了一眼地下的菜肴,“真是有勞林將軍,位高權重,還惦記着我這個小人物。”

瀾安的笑不易察覺的僵在眼底:“你說什麼呢。”

她皓腕又向前伸了伸,手中的紅木筷子示意着讓他快點接去。

宇文熠輕笑一聲走開:“皇上不肯放過我,我甚至哪天的一頓飯,都可能變成最後一餐;林將軍是不是覺得我快死了,所以善心大發,想讓我吃好點好上路?”

她當然不是這麼想!

“我從來都沒這麼想過,也沒希望你死。”

“是嗎?”宇文熠看着瀾安,她那雙眼睛真是比誰都真誠了...他的手掌不自覺攥緊。

“將軍還記得我第一次到林府嗎,你拿着劍抵在了我的脖子上,說希望我立刻去死。”

瀾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時語塞,這話不是她說的,偏偏如今她就是原主,她難道還能不承認嗎?

她默了一會,氣氛有些尷尬。

“對不起...”

綰綰忍不住道:“小姐?!”

宇文熠薄唇微張,半天沒說話...

王主事自覺的退到一邊。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替原主道個歉怎麼啦?

瀾安笑着說:“從前或許我對你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但我向你道歉,那時我醒后,我們不是說要重新認識嗎?而且那天晚上我問你,你也說不怪我,還誇我正義善良,你別告訴我你是騙人的啊。”

“我...”宇文熠烏沉沉的眼眸終於有了動靜,目光幽幽地流露出一股倔色,四目相接,細微的氣氛在兩人的沉默中蔓延開來,

瀾安想他從前總是溫柔客氣,但他心裏一直記掛着吧,不過也不奇怪,只能說他真會藏,如今他覺得自己已經落到這種地步,所以不想裝了?

宇文熠移開目光,瀾安也心下嘆了口氣,誰被冤枉了還要接受拷打能好受呢,當然她是覺得宇文熠有半分之九十是清白的。

他這幾日應當比誰都過的難,偏偏還沒有任何人幫他,他應該感到很無助吧。瀾安想自己就是善心大發了,給他個台階下。

瀾安從盤子裏拿出包子,拍到了他手上,語氣故作不耐:“再不吃就涼了。”

宇文熠的手在結果包子時,抖動了一下,最後那包子還是穩穩噹噹的落在他手心,他手掌很大,包子看上去就小小一個了。

宇文熠眼底反倒更加幽怨,他瞪了眼瀾安:“不需要。”

這話落到瀾安耳里,怎麼聽怎麼嘴硬,“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幫你的,但具體怎麼做,我確實沒想好。”

因為這關乎宇文翎的刻意刁難,不是普通的案子,他們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直接把他痛打了一頓,而且她還不能插手。思及此,瀾安看向宇文熠,如果可以,他們能一起商量。

……

他眸色疏離:“林將軍,你這樣是做給誰看,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好心。如果不是你非要勸我去生辰宴,我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瀾安像是被當頭一棒已是沒反應過來,綰綰就指着手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小姐待你這麼好,你不感激就算了,還這麼”

“不識好歹?”宇文熠反問道。

綰綰嘴巴撅着。

宇文熠譏笑:“你這張嘴真是開過光了,連這麼滑稽的話都講得出來,不怕出門遭雷劈啊。”

“宇文熠。”瀾安注視着他,目光透着不解:“你是這麼想的?”

宇文熠淡淡開口:“是啊,我就是這麼想。”

“我哪裏逼你了!”

瀾安爆發了,從前的宇文熠,不是這樣的。

她欲說還休的模樣暴露在他眼裏,他先一步打斷:“如果你覺得自己沒錯,那就不用解釋。”

他輕蔑的神情,讓她頹然。

這麼說來,倒是自己多管閑事了...

“你真是這麼想?”

宇文熠臉色陰沉,又很坦蕩的看着她。

“好...”她氣極反笑:“不過有一點你說的沒錯,你要是沒來澤雲山,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她看着宇文熠,從前,她對他再怎麼陌生,她都從未覺得像現在這般。瀾安眼底閃爍着一抹隱約的凄涼之色,不過轉瞬即逝。

她抓着木樁的手漸漸鬆開:“我會救你出來的。”

這聲音像是來自遠方,縹緲至極,令宇文熠覺得不真切。

瀾安說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綰綰瞪了他一眼,立馬跟上,王主事眸中鄙夷:“你應該抱緊林將軍的大腿,讓他救你出來。”才對,說完,他也跟上了。

直到他們的背影看不見了,宇文熠轉身,手覆上額頭時閉上了眼,不過一秒,他又睜開了,鴉羽毛的眼睫顫動,看着左手中已經被他捏的變了形的包子。

他要是沒聽錯,她剛剛的最後一句話是:救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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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雀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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