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雙木山莊
梁君諾謹慎的扶着康澤平穩躺下,把手湊到鼻息前試探幾次,聽到康澤囈語喃喃幾句:“君諾···我好累···我要睡一覺!”梁君諾這才心安,側身瞧着邊上石溫,無名氏面色紅潤,起伏有度,輕輕嘆了口氣。想起康澤剛才神鬼手段,更無半點睡意,起身給火爐加了些柴火,守在三人身旁,好好照看。
梁君諾緩緩坐了下去,坐下火爐旁,眼睛慢慢紅了,默默等待天涼,等待石恭領着眾人早點回來。
又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天空泛起魚肚白,林間鳥鳴也多了起來,梁君諾瞥着門縫往外看了幾次,尋不到一個人影。
梁君諾抓起僅剩的一個肉餅,也不管冰的涼的,胡亂往口中放去。這將將一夜的功夫,當真熬的他此刻又困又餓,但他不敢閉眼。稍有些困意,便雙手緊握拳頭,用指甲深深的刺痛手掌。再有睏倦,便往大腿根上用力擰上一把,在張開大口,對着左手右手手背,狠狠咬去,立時就不睏倦。梁君諾看着兩隻手背五六個清晰牙印,兀自笑了。
吃完肉餅,梁君諾覺得口中乾燥難耐,就去爐上拿起銅壺,倒了半碗熱水。輕輕吹着,吸溜一小口。
再行吹涼之時,頓然感到,身後一陣細細咂咂聲響起。
梁君諾暗叫不好,慌忙回頭去看,待到康澤口鼻處,才聽到幾句模模糊糊的囈語傳來:“水···水!”
梁君諾瞧着康澤嘴唇有些皴裂,張的老大,迷迷糊糊胡亂說著什麼。輕輕晃了兩下,康澤眼皮緊閉,一動不動,只是嘴巴張的老大。
梁君諾連忙拿過桌上的熱水,輕輕吹拂,小心翼翼往康澤嘴裏灌了一些。幾口水下肚,康澤面龐微微一側,繼續昏睡過去。
哎,梁君諾輕輕嘆了口氣。又從銅壺中取些熱水,留心伺候石溫,無名氏用些。看着石溫這次一點沒吐的咽了下去,梁君諾油然生笑,跟着笑着笑着,就哭了,眼角濕了大半。
梁君諾雙手撐頭,伏在康澤身旁,念起了岑嘉州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待念道“千樹萬樹梨花開”,木然停頓一下,跟着念道:“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直到念罷:“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看着康澤還是一動不動,梁君諾再沒忍住,嗚咽連連,小聲道:“二哥,你聽到了嗎,快醒醒啊!”
梁君諾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拿起銅壺,給自己倒了一碗熱水,慢慢喝着。對着紅亮的炭火,一口一口,慎重的喝着。
約莫大半個時辰,天已大亮。梁君諾有些支撐不住,眼皮不住的打着圈圈。只得在小腿大腿上各自重重掐了一下,也不見睡意減少。起身走到瓦罐旁,撩捧起一泓冰水,擊打在臉上。頓時一股寒意席捲全身,冷冷的抽動鼻子,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人也精神幾分。
梁君諾回身對着爐火剛剛坐下,又聽得門外幾聲烏鴉,嘎嘎直叫。梁君諾心中不快,想着昨日清早烏鴉撞門,晚上就傷了這麼多人。今日又來,真是不妙,趕緊窺着門縫去偷看這些玩意到底如何行事,右手拿着木條隨時待發。
兩三隻黑漆漆的東西,低頭在前面空地來回的扒啄走動,時不時的煽動翅膀,飛起落下的。梁君諾越發心煩,右手一個發力,瞄着烏鴉,儘力一擲。卻看烏鴉反應靈巧機敏,呼啦啦撲閃而起,朝着近處的一株松樹飛去,嘎嘎恣意叫囂。梁君諾暗道一聲無甚意思,起身回去。
正轉眼時,忽瞅見前面藍色,
黑色,青色,棕色,紅色,一團渾然跟這林子完全不同的顏色慢慢清晰。跟着幾聲馬聲嘶鳴,漸漸也聽到一些雜亂的人聲,愈來愈近。梁君諾大喜,衝著屋外嚷道:“石恭哥哥,康雲大哥,可是你們?”
卻見門外沒有任何回聲,聞聽外面嘈雜聲越來越近,心裏越發緊張,梁君諾轉身一個慌亂,險些沒有站穩。少間定神,騰的從爐火旁抓起寶劍,輕輕抽出,對門指着,細細道:“石恭哥哥,康雲大哥?”
片刻沉寂無聲,跟着咚咚咚三下急促的敲門聲,然後是解開破布枝條的喀嚓聲。梁君諾緊握寶劍死死盯着,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瞧着屋門往裏抖動幾下,被門后的幾根樹枝擋住了力道,接着左右晃蕩兩下,也沒推開。
門外輕咳兩聲,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我是康雲,裏面的人睡醒沒,起來開門?”
梁君諾聞言一腳踢開門后的樹枝,猛地扯開屋門,跟着哇的一聲哭將出來,一頭就近扎在懷中。抬頭看去,標準的方臉,濃眉,清秀俊逸,眼睛流蘇清明,露着淺淺的微笑,就是康雲本人,梁君諾又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方才不是做夢。
康雲道:“你們受苦了,快帶我去看石溫兄弟,康澤呢,還躲在裏面睡懶覺啊?”
此話一出,梁君諾表情郁澀凝重,聲音嗚咽不言,只是指了指屋內。康雲頓感一股莫名不安,拖着君諾,快步而入。
進到屋裏,康雲眼前盡皆昨日,熟悉的火爐,熟悉的陳設,熟悉的木板床。康雲略微駐目,眼睛快速的尋到角落處躺着的康澤。略略兩眼,走過看過前面二人,逕自立到床邊。輕輕推了一下,毫無動靜,康雲暗叫不秒,眉頭固鎖,於鼻尖,頸部,腕脈三處細細點了幾下,更覺不好,心裏登時七八橫亂,快步向門外走去。
康雲神色慌亂,腳步凌亂,嘴裏連連嘆氣,眼前這般情形可是跟石恭說的一點不對。先前石恭只說石溫受傷,無性命之憂;康澤肩頭小小一點皮外之傷,怎會如此昏迷。若不是石恭回城報信,跌傷右腿,騎馬不得只能困在鏢局,此時真要問問何以一夜之間,事事不同。
康雲心裏暗道:石恭一向寬厚,不像會是誆騙義父的信球,難道這夜另有他事?康雲心亂如麻,正是煩躁不安之時,望見義父後面擁着石信,石良,四五個鏢師,另有五六個小廝學徒剛剛上坡。康雲有了主心骨,大聲喊道:“義父,快來看看,康澤昏迷,康澤昏迷不醒!”
康遠道一路走來,也沒停息,正在坡上稍微喘氣。聽着這話,登時眼前一黑,胸中似有千斤重鎚,一口氣忽的沒提上來,腳下跟着一軟。石信,石良立時怔住,但瞧着師傅身形一晃,后落顫微,立刻回神扶住,這才沒有栽倒。
康遠道站起身來,推開石信石良,向著坡頭奔出兩步,一個鷂子輕躍,立到雪屋門前。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什麼,回頭指着石信,石良說道:“你倆去後面接應陳大夫,這雪滑的緊,他今日走的太慢了!”
石信,石良抱拳拱禮,輕輕一躍跳到坡下,疾奔而出。
康遠道,康雲,五位鏢師,跟着六個小廝湧入屋內,本不大的雪屋略微有些擁擠。康遠道跟眾鏢師細細交代幾句,五人近到石溫和無名氏身前,有的檢查傷口,有的撥弄眼皮,另兩個搭着搭脈思索。
康遠道快走幾步,近到康澤床邊,搭起手腕,扶着腕脈,低吟思索,康雲小聲交流。只消片刻,眉頭緊蹙,將手換到另一腕脈品查,輕嘆兩聲,招呼床尾的梁君諾過來,耳邊輕語道:“君諾,自石恭離開,康澤可是做了別的?”
梁君諾身軀一抖,面色忸怩,神情慌張,一張圓臉也緊皺起來。康遠道見他不開口,詢道:“眼下康澤昏迷不醒,我們總得知曉緣由,方能大膽下藥,如果倉促亂醫,定然有禍。難道你想康澤繼續昏睡?”
梁君諾胖胖的身體攸的一顫,嘴巴跟着上下抖動,他看看康澤,眼淚刷的一下止不住流,附到康爹爹耳前,小聲說起昨晚發生一切,包括康澤怎麼說的,怎麼做的,甚是詳細。
康遠道頻頻點頭,眉頭輕展,鷹眼恢復一絲光彩,不似先前那般灰暗。聽至最後,輕輕喘了口氣,側身瞥了一眼康澤,哎哎兩聲,對着康雲及眾人說道:“康澤無事,只是疲累過度,昏睡罷了,等下我看看能不能給他試着療傷。”說完,跟着嘟囔一句:“這陳大夫怎麼回事,還不過來!””
眾人長舒一口氣。康雲近到跟前,小聲跟義父問詢幾次。看着義父神態堅定,目光淡然,不似那般緊張失措,更不像強裝鎮定,心裏一顆石頭方才落地。跟着義父來到石溫,無名氏身邊,恰這時,陳大夫和石信,石良推門而入。
康遠道招呼陳大夫去給石溫和無名氏瞧病。陳大夫來回掃了三人數眼,逕自先到康澤跟前,搭脈細品。少焉,起身走開,做搖頭狀。
康遠道說:“陳大夫,有何明見!”
陳大夫道:“想必前面你也搭過此脈。這些年間,你跟家師也學了不少東西,說說你的見解!”
康遠道看他還有這般玩笑心思,料想三人都無大礙。只是這脾性玩笑真是深得莫神醫的真傳。稍稍想過,踱至其身邊,回道:“氣血虧損以至勞神昏迷!”
陳大夫回道:“氣血兩虧,肝經不暢,脈象虛虛實實,但卻不是綿軟無力,有幾分平穩舒張。料也無礙,無礙!”停頓片刻,言道:“只是需要多加調養!”
康遠道點了點頭,道:“快來看看這二人吧!”說完,雙手輕輕一推,將陳大夫送到近前。
陳大夫輕撩一下衣衫,坐在床邊,也不看這二人,更不搭脈,只是笑着,眼睛平靜的掃過眾人,最後看着康遠道說道:“康兄,你看這二人面色紅潤,呼吸平穩,與常人何異。我觀他們二人的臉色比你都好。如此望診,你竟看不到!”
康遠道自是知曉,他更知道是何種緣故,只是不能說。先前想到石恭講到,這二人都被黑熊重重拍過一掌,這才幾次催促陳大夫查看。想過這些,看着陳大夫還是這般漫不經心,只好言道:“不說望診,時下這二人昨日都被黑熊大力拍擊胸口,背上,快些搭脈看看五臟六腑,是否淤積內傷!但不說這無名氏,石溫可是咱們自家子弟,可得細細驗查!”
陳大夫些許猶疑,扯開蓋在二人身上的毯子,適才看到胸前後背密密麻麻的纏着紗布,無名氏的腿上胳膊更是,石溫胸前紗布更是紅了一片。陳大夫將二人左手橫擺開來,雙手分別叩在二人手腕處。只是輕輕一搭,陳大夫臉色大變,眉毛,額頭跟着一緊一皺。連忙將石溫右手單獨擺出,右手叩住,左手摸着短須,細細思索。少頃,取來無名氏的右手叩着,更是一副捉摸不透,難以理解的表情。半晌不言不語,只是盯看觀望二人。
康遠道見他神色難辨,略略留神問道:“陳大夫,這二人情形如何?”
陳大夫低吟片刻,支支吾吾道:“這二人脈象平穩紮實,不似受過大傷。可是細查之下,卻有一絲沉脈跡象,輕按不得,重按乃得,就是沉脈無疑。觀二人傷勢,氣血虧損,陽氣不暢,內有淤血未除,倒也符合沉脈跡象。可是再叩之下,卻又是平常脈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從容和緩,流利有力。實在難懂,難懂!”說完,搖頭嘆氣,苦澀難看。
康遠道聽完,已然全懂,可個中關節卻不變明說,意味深長道:“那先活血祛淤,通暢血氣!照此法用藥,必能事半功倍!”
陳大夫自是眼下還未分辨明白,不敢用藥。剛想辯駁兩句,卻見康遠道神色乖張,似有難言之隱,左手右手輕輕搓動,兩目相碰,見他眼神飄忽閃爍,更是又懂幾分意思。可是,這心裏七上八下,草草用藥,怎的可否。
猝然之間,撇看康澤之時,陳大夫身軀微抖,忽的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虧損的氣血:難道,難道,康澤小小年紀就有這般驚人內力。想到這些,再往深處細細琢磨,似乎有些理解梁兄的難言。料着這般脈象情形,當真難辨。但這脈象病傷卻不怕用藥,活血祛瘀,吃着無妨。林林種種,在腦中過了幾遍,徐徐回道:“那就先用這些恢復血氣的藥物,吃幾服看看再說!”轉身看向石信,嗔道:“還看着作甚,快把身上背的藥箱給我。好讓我取出幾味帶着的草藥,快些熬出給他們服下!”
康遠道輕嘆一聲,溫言道:“如此甚好。不過康澤就不用先不用服藥,等下我先給他運功療傷!”
陳大夫只撇一眼,卻不接話。從牆邊拿過一個瓦罐,放入清水,加上當歸,赤芍,莪術一併熬煮。招呼兩個小廝過來照看,叮囑幾句,大步流星,走出門去。
康遠道見狀,招呼康雲屋內照顧,快步跟出。
少間,康遠道一人神色從容返回屋內,康雲沒瞧見陳大夫便問:“陳阿叔哪裏去了?”
康遠道小聲回了句:“出恭!”跟着輕咳兩聲,眾人目光齊聚。康遠道眼光微張,掃過眾人,自帶一股嚴厲,重重說道:“你們先到門外稍後,我給康澤運功療傷!”
康雲只看了一眼,便張羅眾人出去,連照看爐火的兩個小廝也一併喊出。梁君諾略顯憂慮的看着,恰見康爹爹和藹一笑的盯着自己,急忙抱拳行禮,退了出去,輕輕把門拉上,背對站立。
康遠道不再耽擱,躡手將康澤翻過身來,趴在床上,自己站立床前。緊閉雙眼,將氣一沉,低吟片刻,鷹眼乍然張大,右手凌厲兩指,飛快的點向康澤肝俞穴。稍稍離開兩寸,跟着同樣位置重重點下。
一霎間,於中指中沖穴湧出一道青氣,沒有發散,沒有環繞手掌,較先前康澤所使,顏色更深,直衝沖的湧入康澤肝俞穴中,又自肝俞穴發散全身血脈。
堪堪兩盞茶的功夫,康澤皮膚便恢復光澤,血脈更是變得青綠髮光。康遠道瞧着可以,雙眼緊閉,身軀輕輕一震,兩手束于丹田之間。這青氣立時就尋不到,康澤血脈間的青光也跟着慢慢消退。
康遠道輕輕將額頭的兩顆汗珠打落,扶着康澤穩穩躺下,隨手左右拭了兩下衣袖,微微整理衣襟,對着門外眾人說道:“可以了,都進來!”
梁君諾一把扯開屋門,眾人隨着快步進入。三步兩步奔到床邊,瞧着康澤,又看看康爹爹。觀看康澤臉色似是比剛才好看許多,不似原來凄白無光。梁君諾長舒一氣,慢慢坐下。
康雲先是對着康澤看了半天,又窺着義父半晌。但見他氣息平穩,面不改色,一雙鷹眼明炯透亮,只是坐在床邊仔細照看,拂拂短須,慈愛模樣。
康雲伸手抓了一下背上的衣衫,輕輕抖了兩下。語氣平和道:“大家一路趕來,騎了一個半時辰的馬,走了一個時辰山路,前面為了康澤石溫,忘乎所以,眼下二人都無大礙,自是不用擔心!”淺淺一笑,道:“雞鳴至此,都是水米未進。阮嫂子來時給我規制四個食盒,大家分着吃點食物。”說完,石信,石良各提兩個食盒,立在中間。
康遠道沒有回頭,輕輕擺了擺手,緩緩道:“康雲主持就好,大家趕緊取食,不必拘泥。”
康雲拱手一禮,領命而動,招待眾人吃飯。
寥寥幾句,便已妥當。康雲從石信手裏接過一個食盒,俯在義父跟前,柔聲道:“義父,用些吧!”說著打開食盒,取出一盤包子遞到義父身前。
康遠道接到手裏,輕輕放在梁君諾腿上,親切道:“君諾照顧幾人一夜未睡,適才跟着又熬了許久,快進些食物,補充體力!”
梁君諾端着盤子,側身看着床上躺着的康澤,低頭抽噎道:“康澤你快醒醒啊,這麼好吃的包子,難道你不起來吃嗎!”
康雲眼睛一紅,拿起一個包子,遞到梁君諾手上,關切道:“小弟,快用些。等會康澤醒來,看到你瘦了,會心疼的!”
梁君諾紅着眼睛,輕輕抽噎兩下,抓起一個包子,大口咀嚼起來。
康雲笑笑,四周環顧,瞧着陳大夫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卻和石信幾人吃着食物,小聲敘話。搖了搖頭,轉身從盒中取出一個包子遞給義父,催促道:“義父快吃,莫在餓了!”
康遠道深深吸了口氣,看着如水般的眸子,再不好讓,柔聲細語道:“雲哥兒,你也快用,就剩你沒吃了!”
梁君諾從盤中捏起一個包子立刻遞上,康雲淺淺回笑,說:“謝謝小弟!”
梁君諾低頭一笑。
稍稍一刻時間,見着眾人怡然交流。康遠道放下手中水碗,回看君諾,語氣稍顯堅定,道:“給我們細細說說這無名氏的情況,先前石恭說的太過模糊!”
梁君諾手中一顫,剛剛拿起的酥餅掉在了盤中,碎成幾塊。眼光快速的掃了一圈眾人,才覺到石恭不在,急言道:“石八哥哪裏去了!怎的沒有回來!”
康遠道挑了一塊較大的酥餅遞到梁君諾手中,平常回道:“石恭右腿磕了一下,略微扭傷,沒法騎馬過來!”
梁君諾輕嘆兩聲,把酥餅放回盤中,將盤子推到一邊,眼神掃過康遠道,康雲,仔細說起怎麼見到這個無名氏,這無名氏又說了甚事,特別是無名氏昏迷前最後說的那些話,君諾一字不差的重複兩邊,最後遞上那塊牡丹玉佩和紫竹筒。
康遠道接過玉佩,紫竹筒,細細查看一番,將玉佩遞給康雲。拿起紫竹筒走到陳大夫身邊,說道:“陳兄,這黑熊的腋下活血是什麼講究說法!”
陳大夫剛才聽着都頗感神奇,接過紫竹筒一看,更覺不凡。細細端詳片刻,說道:“熊膽有平肝明目,清熱解毒之功效,可這腋下血是什麼用處,當真不知!”默默揣摩一會,說道:“莫不是什麼上古奇方,只怕此刻只有家師莫先生能曉端倪!”說完,連連搖頭,就把紫竹筒遞還康遠道。
康遠道拿起竹筒又看兩遍,回到床邊,對康雲問道:“雲哥兒,這玉佩可看出什麼!”
康雲道:“白璧無瑕,微泛青光,似是鄧州南陽縣獨山玉。上有牡丹紋飾,寥寥幾筆,頗具神韻。可這封陽城中叫得出的武林世家,好像都沒有牡丹紋飾家徽或是圖騰,若說是達官顯貴之家,更是無從說起!”
康遠道將兩物放在床邊,對着眾人詢道:“孰可知雙木山莊何在?”
只見眾人面面相覷,各不接話,只是小聲低言交流。見此情景,康雲略微思索片刻,輕聲回道:“說起雙木山莊,所知也甚有限。只是有次走鏢路過景陽驛附近。於邊上茶攤休息補水之時,曾聽臨客閑聊,說起雙木山莊。那臨客道雙木山莊就在景陽驛對面山上,卻見只隔一條官道!”沉吟片刻,似是猶豫不決,只又說道:“雙木為林,既敢稱國姓,想必是官家另或宗室的城外別業!”
眾人頓時無言,議論聲也戛然而止,頻頻顧頭,眼神輕快流離,齊刷刷的看向康雲和康遠道。
康遠道瞥看一眼眾人,低頭沉吟,摸了幾把花白短須,抬起頭時,劍眉橫歪,表情凝重,幾次張口,卻欲言又止,最後雙手一攤,喃喃說道:“康雲說的,比我了解更甚。以前只道這是私家別業,卻萬沒想到這雙木二字,還有如此說法。時下我們鏢局廟小家弱,本還想着先把無名氏帶回鏢局,再報官府巡查!”說著,哀嘆兩聲,輕輕喘了口氣,言道:“再想之下,此法甚為不妥。這無名氏背景顯赫,不是我們能擔待得起,牽扯官府,更為不利。眼下只需扮作江湖路人,將他送回雙木山莊。略略言說江湖俠義,料想他們也不會徒生枝節。待到回城之時,笑心隱匿行蹤,便可終結此事!不知大家覺得此法可否?”說完,側身先瞥康雲,再轉頭看向眾人。
康雲會意,細細琢磨,瞬息之間,赫赫回道:“義父所說甚好!”留白片刻,快語言道:“在我看來,再加三條規矩:第一,送人但不入府;第二,受謝卻不受禮;第三,也是最關鍵的,姓名住址一概不說!”
康遠道略微一品,讚許的看着康雲,輕拍肩膀,露出慈祥的笑容,哈哈兩聲,笑道:“諸位以為如何!”
石信,石良,五位鏢師齊聲回道:“雲大爺此法甚好!”
康遠道說:“只是這送無名氏回去的人選······”說著,輕撩短須,似是斟酌。
康雲道:“義父這些年走南闖北,人頭交好,難免遇着熟人。況且康澤石溫,也需要義父,陳大夫早點帶回治療。依兒子淺見,我去最好!”
康遠道本就有此心思,直說道:“雲哥兒甚好,只是···”站起身來,徑直走到石信,石良二人身邊,溫言道:“石信,石良,你們願意陪着雲哥兒走一遭兒嗎?”
二人抱拳半禮,齊聲回道:“聽憑師傅調遣!”
康雲笑道:“有兩位哥哥照看,定無波瀾!”
梁君諾不知怎的,騰然起身,撲通跪在地上,半禮於前,高聲說道:“我想陪着走一趟雙木山莊!”
康雲旋即問道:“君諾苦熬半天,早日回家方好。這般大禮,卻是為何!”說著,連忙上前攙扶。
梁君諾厲聲回道:“要是康澤醒着,一定會去雙木山莊。只是眼下他尚處昏迷,兄弟之情在前,自然要代兄前行!”
聽着這般慷慨言辭,康雲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撇看義父。
康遠道將他扶起,輕撫脊背,和藹可親的看了半晌,略顯苦澀道:“雙木山莊有何危險尚不得知,不去最好!”
梁君諾回道:“康二哥是聽到“救命葯”這三個字,才下定決心,去幫襯這無名氏。如他醒來,問起無名氏一些緣由,只有我去分說,方才妥當。倘若他知道,康大哥再次為他涉險,於心何安!”
康遠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側身道:“事事小心,需聽康雲吩咐。如此,便去吧!”回身又對康雲小聲交代幾句,讓他小心照顧。少間,康遠道起身安排鏢師小廝佈置擔架,收拾一應行李,眾人準備回程。
三部嶄新擔架鋪將開來,兩兩搭手,抬着石溫,康澤,無名氏出門走去。康遠道囑咐兩個小廝快速收拾屋子,內外痕迹打掃乾淨。康雲回頭最後瞧了一眼,將要離開,看着梁君諾背着一個大包袱,連忙湊上前去,道:“梁小爺,行李如此之重,我來幫你!”
梁君諾笑笑,側身避開康雲跟進抓提,扭捏說道:“小小包裹,無甚重量,大哥不必憂心,我們快快出發!”
盯着梁君諾胖胖的身姿,見他左右搖晃,康雲輕輕嘆了口氣,回身在看一眼雪屋,招呼兩個小廝出來,將門拉住,扣上。邁着堅定的步伐,向林外走去。
一路無話,由於抬着病人,一行人走的極緩。待出林子,日頭都升起老高,紅燦燦的陽光灑在眾人身上,掃過一絲陰霾。梁君諾看着一排五輛棗紅馬車,各自抬着一名傷者。康遠道囑咐小廝將無名氏的馬車鏢旗取下,環繞一圈查看,確定無疑,說道:“現下我們兵分兩路。你們四人護着無名氏去雙木山莊,其餘眾人隨我回府!”
近到四人跟前,細細打量一番,言道:“一切小心,按照我們之前說的行事。還有,如果回程發現有人跟蹤,我會在龍門大街的秦家酒肆安排另一輛馬車,方便你們換乘,到時,先送君諾回家!”沉默一會,輕嘆道:“倘若申時你們還未入城,我便和梁兄一道去雙木山莊要人!”
四人點頭行禮,石信上前駕馬,其餘三人進到后廂。揮手致意。一輛馬車,迎着紅日,很快消失在盡頭。
出來邙山,沿着村落小路疾行十二三里,七繞八拐,尋到官道之上。又奔馳數里,眼見來往車馬愈來愈多,石信對着身後三人叫喊到:“前面就是景陽驛,我們是否停車詢問!”
康雲撩開車簾,淡淡道:“不去哪裏,過了景陽驛再行一里多,有個茶鋪,我們歇腳吃茶,另詢他人!”
石信點頭會意,跟着幾鞭揮舞,“駕駕”兩聲,馬鳴風簫,雪泥橫飛,車馬叮叮噹噹,快行飛馳。
遠遠瞧着前面一桿大旗輕揚,上有“蔡記茶鋪”四個大字,茅草搭建,左右各四張八仙桌,綾羅絲綢,販夫走卒,皆在一堂飲茶。眼看周圍別無他物,石信趕緊“吁吁”兩聲,勒馬止行。
“客官這邊停馬下車,快快隨我進來用杯熱茶!”一個小二兒模樣打扮的人快步跟前,笑語盈盈,引着石信到邊上空地停靠。
康雲也聽到這些,小聲對石良說道:“石良兄弟,你在車上照看這人,君諾隨我下車!”
石良點頭允諾,康雲輕扶梁君諾下車步行,跟着店小二在一空桌前坐下。
店小二笑道:“客官遠行辛苦,這天寒地凍的,不妨先來碗熱茶去去寒氣!”
康雲笑道:“一壺大碗茶自是要的!”說著,指着邊上火上燉着的一口大鍋,言道:“剛才我就聞見這股子香味,近瞧更覺這白水羊肉甚好,給我們挑着好肉切上一盤,如有果子點心,也上一盤!”
小二兒笑笑,高聲對柜上老者說道:“一壺大碗茶,一盤上好羊肉,一盤糖油果子!”轉身又道:“諸位爺稍後!”
康雲笑笑。
片刻之間,這小二就將茶肉點心依次碼好,說了聲“客官慢用”,自是去忙其他。康雲取出三雙筷子,輕輕擦擦,遞給梁君諾,石信說道:“先吃肉喝茶,等會再去問話!”
說完夾起一塊羊肉,沾了下邊上的蒜泥,大口咀嚼,吞入肚中,又夾起一塊,側身對着柜上老者笑道:“店家,你這羊肉新鮮美味,滋味豐腴,不錯,不錯!”
柜上老者笑笑,點頭回禮,笑道:“客官喜歡就好!”
康雲幾人風捲殘雲,不多時,便將一盤羊肉收拾乾淨。康雲衝著石溫使了一個眼色,隨手接過一個包袱,起身朝櫃枱走去。
那老者見康雲過來,笑道:“客官可是覺得羊肉好吃,再來一盤可好!”
康雲抱拳微禮,笑道:“這個不急。另有一事想向店家詢問,若能告知一二,定有重謝!”說完,將手中包袱重重放在櫃枱之上,喀嚓一聲響動。
那老者笑笑,將包袱推到康雲跟前,道:“客官有事但說無妨,出門在外,不用這些!”
康雲道:“想向店家打聽這附近的雙木山莊怎麼去!”
老者立時怔住,眼神飄忽遊離,一雙招子左右看查,身軀輕微晃動,雙手撐在柜上,小聲回道:“不知道客官所說何地!”
康雲笑笑,從包袱中取出三貫銅錢,推到老者手前,說道:“店家只需說出大致方向,我等立刻離去!”
老者推回銅錢,鄭重道:“老翁確實不知,客官另尋他處!”
康雲嘆了口氣,說道:“非是為難店家,只是眼下有一必行之事。朋友出門遇險,我等要到雙木山莊報喪!”說完,指了指店外馬車后廂,又掏出兩貫銅錢,與剛才的一些,一併推到老者跟前。
老者輕輕一嘆,左右查看一番,一下將五貫銅錢推到柜子下面抽屜,面露難色,小聲道:“非小可貪財,實是這雙木山莊牽扯甚多,關係複雜。我們平常小民,實在招惹不起。就說前些時候,不分黑夜白天,雙木山莊那邊大量兵士來往,也不知什麼鳥事!”稍稍停頓,大口喘了一氣,續道:“昨晚上更是厲害,好幾隊的兵士舉着火把從雙木山莊出來,只把官道照亮,也不知往何處去!”
說完這些,重重嘆了口氣,無奈說道:“由此往北官道再行一里路,遇到岔路,往東邊溝壑小橋行進。過了橋,就能看到一左一右的兩條石板路,循着左邊那條,一直往前走,就是了!”說完起身去給邊上客人加水,再不看眼前之人。
康雲也不糾結,輕輕扣了一下櫃枱。起身招呼二人離開。三人一併進入馬車后廂。
康雲道:“石信你記着,沿着官道往北行一里,但見一岔路,再往東邊溝壑小橋行進。過橋之後,再往左行!”
石信拱了拱手,起身出來,往前招呼車馬出發。梁君諾從懷中掏出一包糖油果子遞給石良,說道:“七哥剛才也沒出去,這點果子,稍微用些!”
康雲,石良皆是一笑。
一路之上,康雲不時的撩起車簾觀察,果如老者所言,眼前便是一左一右,兩條石板之路。康雲交代道:“我們從左邊這條走,慢一些走!”
“是!”
梁君諾撩起一絲車簾,只見一條石板路全由青灰磚石鋪就而成,隨着山勢走向,蜿蜒曲折。道旁盡值松柏二樹,車馬咚咚而行,不時傳來幾股陰嗖冷風。真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陰森冷寂之感,若不是此刻天白,有一縷陽光照拂,稍稍好些。莫說是這寒冬臘月,就是炎炎烈日,走在此路之上,也是讓人不禁冷顫。梁君諾趕緊回身正坐,雙手抱肩,戰戰慄栗。
約行一里多路,只聽得前面馬蹄清脆,間有金石擦碰聲響,石信回身留心提醒:“有一大隊人馬朝我們這邊過來,聽着聲勢不小!”
康雲小聲回道:“靠邊緩緩慢行!”順便撩起左側車簾一角,小心看着。
頃刻之間,馬蹄聲大震,一隊紫衣明甲的衛士呼嘯而過,石信側眼看着他們,這隊衛士也只是撇看幾眼,既不說話,也不招呼,揚長而去。
石信大為不解,小聲嚷道:“此處難道真是官家宗室,皇帝老兒的私家別業!”
康雲放下窗帘,輕推石溫後背,聲如細絲:“不可胡言,緩緩慢行即可!”
又行幾百步,石信輕輕言道:“大爺快看,前面一塊青石上有字,是不是雙木山莊!”
康雲捏起一角,看去,沉聲道:“不僅有字,還有士兵值守!在石頭前二十步停車!”轉身看着梁君諾,石良說道:“石良你看着君諾,呆在車上,待會若有風吹草動,見機行事!”
馬車停下,康雲輕輕一躍而下,招呼石信跟上,二人一前一後,向前走去。康雲這才看清,一塊青條圓石上書四個猩紅大字“雙木山莊”,邊上另有一行小字,“皇家禁地,生人勿近”,字跡規整,落落大方。青石一旁立着五位皮甲軍士,手持長槍,腰挎鋼刀。
二人行了十餘步,五人中間一位上前兩步,跟着長槍向前一戳,大聲斥道:“站住,莫要再走。兩位可看清此處是哪?”說完,指着旁邊圓石字跡,緩緩劃過。
康雲站住不動,躬身一禮,聲如洪鐘,回道:“我們在邙山腳下,遇着一少年昏迷,期間囈語說到雙木山莊,特來送還,有此二物為證!”說完雙手攤開,左手掕着一塊玉佩,右手握着紫竹筒。
那軍士大約三十歲上下,紅臉濃眉,身材微胖。快跑幾步近到跟前,接過兩個物件,仔細打量一番,又跟着康雲到馬車后廂查看一番,卻系有着一個渾身纏慢紗布的少年,立刻回道:“你等稍歇片刻,容我回稟上官!”
其餘四人怒目嗔視,手按腰刀。康雲只好立着,斜眼環顧四周。
大約一刻時間,前方人聲翻騰。那紅臉軍士,擁着一黑臉壯漢,濃眉虎眼,腮邊兩側儘是黑須,身穿黑色皮製輕甲,紅衣紅褲,頭戴氈笠。兩人後面,護着一個白髮的老人,滿臉皺紋,無須,灰色錦袍,頭戴黑色襆頭,腰間系一條紅色革帶。
白髮老人輕喘口氣,細細柔聲道:“可是你帶來這兩件物仕,還說一併帶來的有一昏迷少年,快引我去看!”
康雲將眾人引到馬車后廂,黑臉壯漢搶先扯開車簾,窺見石良,梁君諾坐在車廂之內,右手拔出手刀,護在白髮老人身前。白髮老人輕瞥一眼,將他手刀插回,細細道:“陳統領,切莫胡鬧,快扶我上車查看!”
白髮老人上到車內,對梁君諾,石良和善一笑,便去查看中間躺着的無名氏,只是稍稍一眼,便癱坐一團。梁君諾想要去扶,被石良一下攔住。白髮老人顫顫巍巍摸向無名氏的小臉,順着身上紗布查看一邊,驟然起身,衝到車下。對着黑臉陳統領耳語幾句,陳統領點頭跑開。
少間片刻,陳統領帶着六個軍士,抬一紅木小床,快步朝這邊跑來。紅色絲被,錦繡枕頭,上好的紅木小床,康雲只瞧一眼,暗嘆富貴。
四位軍士扶着無名氏小心躺下,白髮老人仔細給他蓋好絲被,大手一揮,言道:“快帶回治傷!”
康雲也被眼前這一路手段使喚,富貴模樣驚到,連連稱奇。卻見那白髮老人稍稍整理衣衫,輕咳兩聲,回身柔聲說道:“四位小哥,年歲不大,卻是英雄少年,這受傷之人確系我們家中子弟,如此大恩,定要深謝!”說完,躬身半禮,連連稱謝。
康雲道:“路見羸弱,本就丈夫之責,此事不足掛齒!”
白髮老人笑道:“前面再行百餘步,便是府邸。這冬日路邊,尚有些冷靜。不如府中敘話,也讓我們好好答謝!”
康雲拱手回道:“江湖路人,怎敢叨擾,公子既以送回,我們就此別過!”
白髮老人上前一步,拱手回禮,說道:“今日若有急事,可否留下姓名,家宅,容我等日後報答!”
康雲道:“江湖小人,既無名聲,更無家宅,只是路過邙山。順手之事,何足掛齒,尊駕無須客氣!”
白髮老人笑道:“既是江湖兒女,今日看來只為趕路,那就家中稍飲一杯熱茶,定不會耽誤工夫!”
康雲道:“我等送這一趟,已耽誤不少時間,眼下速速離去方是上策,尊駕不必謙讓!”
兩人正絮叨不清之時,黑臉濃須的漢子自遠處跑來,對白髮老人輕聲耳語幾句,退到一旁。
白髮老人笑道:“我家主人要當面感謝諸位英雄,請到府中小坐!”說完,躬身行禮。
康雲有些好笑,原來絮叨半天,竟不是主人,這家人可太大規矩。想着先前自己說的三條規矩,表情難堪道:“難道尊駕要強留我們嗎?”
黑臉漢子大喝一聲,斥道:“我們王爺給你臉面,邀你做客,竟這般不知好歹!”說完,便要上前拉扯。
康雲驚道:“王爺?”
白髮老人一下衝到身前攔住,怒目呵斥道:“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如此無禮,還不退下!”
黑臉漢子對着白髮老人抱拳行禮,跟着極不情願的對着康雲四人行禮致歉,默默退到身後,只是一雙大眼,惡狠狠的盯着康雲。
白髮老人拱手行禮,眯眯一笑,道:“府中奴才太過無禮,驚擾英雄。”說著,又是一禮,續道:“我家主人姓林,單名一個景字,是當今官家胞弟,趙王殿下!”
康雲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所云。側身瞥看其餘三人,也是面容緊張,臉色大變。
白髮老人見康雲一時不言,輕聲笑笑,走到梁君諾身邊,躡手拉起,朝着前方走去,邊走邊說:“只是喝一杯熱茶,略盡地主之誼,幾位英雄不必擔心!”
康雲也不知怎的,就這麼跟着走了。行了數百步,眼前豁然開朗。兩隻漢白玉雕成的獅子,赫然佇立,昂首遠望。硃紅色大門上有兩個黃色明亮的圓銅環圈,大門之上懸着四個大紅燈籠,通黑的匾額上書四個金黃大字“雙木山莊”,近觀遠望,灰牆明瓦,斗拱飛檐,廳殿樓閣,崢嶸俊秀,處處顯出主人的尊貴非凡。
康雲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呼出,走到白髮老人身邊,小心翼翼說道:“我等江湖人士,實在不便入王爺府邸,不如就在這門前階下,小敘片刻!”
白髮老人盯看半晌,搖了搖頭,無奈說道:“好吧!”轉身對着黑臉陳統領說道:“去搬六把椅子放在門口,我去請王爺過來!”
少頃,幾名軍士搬着椅子,小桌放在門前,規製得當,方才離去。跟着四名少女一身翠藍青綠羅紗褙子,內襯一件花紋水波百褶裙,芊芊玉臂,指如小蔥,口若朱丹,淺笑而出,放下果盤,點心,香茶,輕輕而入,緩緩而退,留下一抹清香。
白髮老人輕咳兩聲,立在階上。只見一灰發老者快步而出,一襲灰衫白袍,挺着直直的腰板,邁着方正大步,威風凜凜。額頭上滿是皺紋,一雙眼睛卻明亮犀利,炯炯有光,看着康雲四人,微微一笑,可就是這一絲笑容,隱隱透着?種嚴肅,但?不缺乏和藹的威嚴。
趙王林景走到四人跟前,仔細端倪一番,咂咂稱奇,讚歎連連,說道:“此等英雄少年,真是我孤雲幸事!快快落座!”
看四人坐下,趙王林景感激道:“小侄昨日闖入邙山,不見蹤影,搜尋一夜未果。幸得四位英雄救護,此等大恩,難以回報,略備薄利,還望笑納!”
白髮老人側身揮手,從門內閃出兩個靚麗少女,各捧一個紅布托盤,緩緩而出,立在康雲身旁。白髮老人扯開兩塊紅布,赫然露出兩盤黃金。
林景微微一笑,說道:“這一百兩黃金就算諸位英雄搭救小侄的謝禮!”
康雲稍稍平復心情,穩穩回道:“救死扶傷,本就是江湖行事,王爺厚禮,不敢領受!”
林景稍稍側目,看着白髮老人說道:“胡總管,真跟你說的一樣!”
林景又道:“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行事準則,可是這番謝禮也是我真心誠意,英雄切莫推辭!”
康雲道:“我等雖是些草莽漢子,但一些江湖習性難改,自是不敢疏忽俠義二字!還望王爺體諒!”
林景聽完,更覺神奇。自知不好勉強,輕輕一揮,兩位少女從身後退下。跟着說道:“一杯清茶,叩謝四位英雄大恩!”說完,大喝一口,抱拳身前,躬身行禮。
康雲回禮,說道:“此時天色不早,我等還需早些趕路,王爺更要回去照看重傷之人!”
林景笑道:“既然英雄着急要走,我等絕不敢攔!只是,還有一問!”
康雲做請。
林景道:“不知那紫竹筒內裝之物是何?”
梁君諾立時回道:“黑熊腋下活血!”
林景神色大變,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大步走到梁君諾身前,感激道:“可是你取來的,英雄!”
梁君諾略顯神氣的說道:“是我澤二哥取來的!”
林景輕嘆兩聲,跟着連說兩句,“好的,好的!”快步湊到胡總管身邊耳語兩句。胡總管老臉一緊,眼睛微紅,快步回府。稍稍停頓片刻,林景又道:“不知你這二哥身處何處,我要當面拜謝!”
梁君諾欲言又止,康雲趕緊閃到身前,鄭重道:“王爺,我們該走了!”
林景悶哼一聲,疑惑,不甘,迷茫的眼神中平添一絲孤獨,鬱郁說道:“只是一個姓名而已!”
康雲拱手半禮,言道:“王爺厚愛,江湖少年不敢領受,請允許我們退下!”說完,招呼三人便要離開。
林景聲音圓潤,語重心長,徐徐道:“前路漫漫,英雄好走!”
康雲四人轉身離開,卻見這時,白髮老人胡總管氣喘吁吁的來到趙王林景身邊,慌忙遞上一物。
林景急言道:“等等!”
康雲幾人緊張的回身盯看,卻見林景和藹一笑,慈祥的看着四人。近到跟前,林景只是將康雲右手端起,將那枚牡丹玉佩放在康雲手中,緊緊握住,親切道:“將這枚玉佩轉贈澤二哥,告訴他,他救下之人名叫林森!”說完,揮了揮手,也不管康雲是否接受,背身言道:“你們走吧,走吧!”
康雲生怕這王爺再生他事,趕緊拉着三人快走幾步,更不敢回頭去看。步至馬車身旁,石信啪啪兩聲脆響,駕馬快行。
直到離開石板路,出了石橋,行至官道之上,康雲內心稍安,長舒一口氣。輕撩車簾,回身查看,卻見雙木山莊並無車馬追出,一時更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