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雲動
白馬城數千里之外，一個滿臉皺紋閉着雙眼的老翁，身穿破舊灰袍，雙手攏袖盤坐在一個瘦弱的步履蹣跚的老馬之上，前面一個同樣穿着樸素的孩童，牽着韁繩一蹦一跳，嘴裏哼着不知名的歌謠，清脆的聲音迴響在群山中。
“十萬大山喲，好風光~這大河喲，清又長呀~衝天大樹喲，撥雲弄月呀~我抓魚喲你砍柴呀，天公嘴饞也下凡咿呀~”
就這樣走着走着，突然天色明滅一閃，孩童只覺手上牽着的老馬牽不動了。
一臉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老馬身上的老翁已經不在馬上，而是落在了後面。
而更讓孩童吃驚的是，老翁正盤着雙腿懸在空中，閉着的雙眼也已經睜開，一臉嚴肅的神色，臉上的皺紋也擠的更深了。
孩童吃驚的張大嘴巴，連忙鬆開手上的韁繩，跑到老翁身邊，伸手拉了拉老翁的衣袖。
“老伯老伯，這是怎麼了？”
老翁慈祥地笑了笑，伸出手輕輕一送，孩童被輕飄飄地撥到一旁。隨即轟的一聲巨響，老翁如同千斤巨石般砸在地面上，硬生生砸出一個深坑，地動山搖。
孩童緊張地想過去，只是身前彷彿有一張無形帳幕，無論如何也走不上前。
老翁盤坐在深坑中嘆了口氣，嘴裏喃喃自語。
“看來師兄說的沒錯，這種手筆應該是出自師尊之手了。”
“只是這封天鎖地的大陣，防的估計是大師兄你吧？”
老翁說著，突然朝着北面望去，渾濁的眼神也突然變得異常清明，眼神如同利劍般劃過萬里群山，直到一個破舊涼亭之上。
涼亭中，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滿面紅光，嘴上帶着淺淺的笑意，身前擺着一副棋盤。
“想不到是小師弟過來了，看來天元山也是不好坐的嘛。”
道士身形一陣虛幻，整個涼亭已然無聲化為齏粉，只有棋盤上一個黑色棋子，在虛幻的手指中凌空轉動，而後隨着手指緩緩隱沒在虛空中，棋子轉動着落地，只是倏爾之間，落在的不是化為齏粉的涼亭之中，而是那個被稱為小師弟的老翁面前。
老翁看着眼前的黑色棋子沉默不語。想起了以前大師兄和二師兄兩人，總是在房門前留下棋子悄悄約戰，他不擅長下棋，卻總喜歡跟着觀戰。此時此刻，他也知道，這約戰的並不是他，而是遠在邊界之地的二師兄。
老翁艱難地站起身來，骨頭都在吱呀作響，彷彿身上背負着一座大山一般，壓得身子都有點佝僂。然後一揮衣袖，把黑色棋子收入袖中，轉身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大陣範圍。
孩童此時終於能走動了，連忙跑到老翁身邊，圍着老翁轉了幾圈，確定老翁不像有什麼事，才轉頭把那個老馬牽了過來。
“老伯，這條路好像有點怪異，不如我們繞路再走？”孩童眨巴着眼睛說道。
老翁看着眼前的孩童，慈祥地摸着他的頭：“不用了，到這裏就好了。”
隨即伸出皺巴巴如同枯木般的手，牽起孩童稚嫩的手：“想修行嗎？就當做你帶路的報酬。”
孩童抿着嘴，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修行好玩嗎？”
老翁聽到此處，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隨後溫柔地說道：“不好玩，還很辛苦。”
隨即伸伸手，往那匹老馬身上凌空一點，本來看着瘦弱不堪的老馬，卻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變得健壯起來，肌肉輪廓彷似充滿了無窮的力量，而灰色的毛髮，也緩緩充滿了金色的光澤。這突變神異的老馬前腿凌空踏起，仰頭長嘯，叫聲驚動着深林飛鳥一陣異動，群獸匍匐悲鳴不已。
孩童也被這變化驚得張大雙眼，嘴巴也都合不上來。
老翁放下手，補上一句：“當然，也可以很好玩。”
孩童妙目連連，眼神中放出異樣的光芒：“我想修行！”語氣中滿是嚮往和堅定。
老翁撫須點了點頭，然後示意孩童往右手邊的山上望去：“去吧，你的機緣就在那裏。”
孩童疑惑的眯着眼望去，沒看到有什麼異樣，隨後轉頭問道：“不是老伯你教我修行嗎？”
老翁搖搖頭：“我的道於你不太適合，那邊有個更適合你的。”
“唉……”山上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聲，一個身穿白衣長發飄揚的青年男子緩步走來，劍眉星目無比俊朗。
如若有旁人在此處，定然會喊出“一劍定山河，一笑醉九川”，因為他正是清靈元域在榜的最年輕的上三境，也是最有望成為最年輕的天人境的天才牧九川。
牧九川不單單是天賦異稟劍法出神，而且樣貌也是冠絕，溫潤如玉翩翩出塵，一笑如春風拂面百花失色，不知多少少女為之痴迷傾心。
牧九川走到老翁面前，雙手抱拳，苦拉着臉，面對送上門的徒弟面露難色，畢竟自己仗劍問道尚未到至境，從未有過收徒的想法。
“前輩，你有點凡成仙的通天法術，自然是你授業更好一點。”
老翁啞然失笑：“哈哈哈，小子，你跟了大半路就只看到這一點嗎？”
然後老翁佝僂的身形緩緩站直，本來矮小的身形竟緩緩長高，臉上的皺紋慢慢消退，花白的鬍子也變成黑色，竟變成一個中年男子的模樣。
而天上此時也烏雲密佈雷聲鳴鳴，這中年男子的身邊空間陣陣扭曲，伴隨着噼里啪啦的響聲聲。
牧九川神情一凜，心中大駭，這到底是誰，竟連此方天地都無法容納得下，惹得天地排斥劫雲涌動。
“敢問前輩名諱！”牧九川帶着敬意沉聲問道。
“世人都叫我度化天尊。”中年男子微笑答道。
牧九川聽到此處，雙手都抖了抖，身上竟不自覺響起一陣劍鳴之聲。
“行天元度萬化”度化天尊竟然下山了！？果然跟這天地異動有關吧。
牧九川心念一閃而過，青光一閃劍鳴長嘯，一把三尺長兩指寬的長劍已然握於手中。
“晚輩牧九川，斗膽向天尊問劍！”牧九川右手持劍直立於胸前，左手兩指作劍狀輕點於劍身之上。
牧九川此時臉上神色肅然，氣勢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
度化天尊看着牧九川的氣勢，滿意地點了點頭，招了招手，示意牧九川出招。
牧九川此刻心神從未有過的清明，千百招會成一劍，糅合了遊歷的諸多體會，這是最輕鬆最無所顧忌的一次出劍！
度化天尊看着青芒呼面而來，心中也不禁為這一劍感到驚艷，想不到這年輕人以化神之境使出直逼天人境的一擊，只是劍意中蕭殺有餘紅塵縈繞，難怪他急於問劍了。
度化天尊雙指點出，點在劍身之上，叮的一聲巨響，天空如同撕裂了一般，只是度化天尊巋然不動，而牧九川手中的長劍已然寸寸碎裂。
牧九川一口鮮血吐出，本命長劍碎裂，自然牽動到泥丸神魂，此時牧九川神色也有些萎靡。
平常如果揮出這一劍，必然斷山斷江，只是度化天尊如同天塹一般擋在面前。
“劍心蒙塵，道阻且長，你以紅塵入劍道，卻想劍斬紅塵走孤路，本木倒置愚昧至極啊。”度化天尊伸手捏着空中的碎劍，紅塵之氣繚繞在手指之上。
看着牧九川俊朗如玉的臉，此刻雖略帶蒼白，卻依然難擋翩翩帥氣，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你此刻不單劍心蒙塵，而且有缺，所以才會難以寸進。”
“我已助你打碎舊路，接下來重鑄本心就看你的本事了。”度化天尊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孩童。
“這不單單是他的機緣，而他也恰恰是你的際遇，希望日後在天人之境有你的一席之地了。”
牧九川雙手一松，斷劍沒入泥丸中，雙手抱拳：“謝天尊賜教。”此時牧九川道心從未有過的通達，原來錯路已然走了那麼遠那麼久，如果不是遇到度化天尊，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悟通。
而此時度化天尊身邊的空間已然承受不住，片片碎裂，露出一片片虛空。在天尊退走之時，一個古樸的令牌飄到牧九川身前。
牧九川伸手把令牌握於手中，令牌中寫着一個“元”字，天元令，已經多少年沒出世了。
“天元出，神鬼驚”，每次天元令出來必然代表有大事發生。
牧九川把天元令收入懷中，也沒多少想法，驚動天元山的大事，自然輪不到他想太多。他望向遠處的孩童，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那孩童還驚訝於剛才的仙人鬥法，此刻回過神來才發現，這個仙人劍客竟如此出塵，不禁看得呆住了。
牧九川只得咳咳兩聲提醒一番。而那孩童也回過神來，臉羞紅地跑了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牧九川語氣溫柔，聲音也充滿磁性。
孩童紅着臉回道：“我叫洛塵。”
牧九川看着眼前拘謹的孩童，眉清目秀雙眼靈動，倒是內心也是有點歡喜，嘴角上揚，笑着說道：“那你，願意跟着我修行嗎？”
洛塵看着牧九川一笑，不自覺的又看呆了，嘴裏不自覺說出：“你長得真好看。”
牧九川無奈苦笑了一下，輕輕敲了敲洛塵的頭：“你到底還要不要修行了？”
洛塵這才反應過來，臉紅得想找個縫鑽進去，低着頭雙手捏着衣角，輕聲說道：“那我應該叫你師父嗎？”
“你說呢？”
洛塵心中喜悅滿溢，差點就跳了起來，隨即蹩腳地跪拜了下來：“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清脆的聲音響徹山林。
牧九川哈哈一笑扶起洛塵，兩人一前一後緩緩走進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