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該出現之物
青山綠水，風和日麗。
白馬城旁的黃草林一片平和，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底下，放着一個裝了一半草藥的葯籮，身穿灰白麻衣的莫鋒，正閉着雙眼，嘴裏叼着草根在歇息。
從城主府出來后已經過了大半個月，莫鋒每天又重複着採藥拾柴的日子，只是多了一項吐納的工作。
這大半個月，終於艱難地打通了兩個要道阻礙，身體越發輕盈靈活，而且也更加有力，也感覺到眼清目明，對靈氣的敏感度也要更高了。
像在此之前，不潛心吐納，根本感受不到靈氣的存在，此時已經可以感受到身邊一絲絲微弱的靈氣了。
每天歇息摸魚之時，就會回想着在書房內看過的書籍，只是現在還沒辦法做到靈氣外顯，對那些功法秘訣沒辦法試行。但是一些武技倒是可以練習，像一些刀招劍招，只是用不了法訣，徒有其形。
莫鋒緩緩睜開眼，按照腦海里的招式，擺開架勢，沉息揮拳，打得獵獵生風有模有樣，最後一拳猛地擊打在樹榦上，雙臂合抱才能抱住的樹木竟然震動了一下，沙沙聲響起，樹葉飛舞飄落。
“嘶”的一聲，莫鋒縮手使勁甩着，都那麼多天了，還是覺得好痛啊。
只是也未等疼痛散去，右腳撩起腳邊的短短的鐮刀，抓起就耍了起來，抬臂架招，如同手裏拿着長刀。
劈，抹，撩，斬。大開大合。
隨後反身變招，如同手持利劍。
點，刺，削，挑。飄逸靈動。
打完一套下來，莫鋒氣喘吁吁，滿頭大汗，隨後直接直挺挺地倒在草地上，看着碧藍的天空出神。
而身邊零零散散的落葉大多都被攔腰斬斷。
此時要是再遇上什麼巨狼野獸，莫鋒有信心過上兩招了，而不是像之前一樣被嚇得像獃子一般。
突然莫鋒眉頭輕輕一動，有股奇怪的感覺，感受到有個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樣。
這感覺就像以前上班摸魚，老闆就鬼魅出現在身後盯着自己的那種感覺。
事實上，從初遇葉星行就已經有所感覺，只是那時遇上巨狼，心神大亂沒在意到這一閃而過的意念。而在藥房時，也隱隱有一閃而過的感覺。
現在隨着外氣法練的深入，這種感覺也逐漸清晰，如同細線脈絡慢慢被他抓住。
果然不多時，一個肥胖的身形落在他身邊。
葉星行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隨手抓起地上的落葉看了一眼，有點詫異：“嗬？採藥的，看你進步好像挺快的啊。”
莫鋒也坐起來，活動了下脖子：“還是葉少教得好。”
葉星行滿臉嫌棄地看着莫鋒：“你這話說的太虛偽了啊，我只是隨便教了一兩次，這功勞我可不敢攬。”
莫鋒尷尬地嘿嘿一笑，伸手啪啪地拍了兩下葉星行厚實的後背。
事實上這大半個月，葉星行來過幾次看着莫鋒修鍊，順便指點了幾下，兩人也算是勉強熟絡了。兩人經過幾次往來，倒不顯得那麼生疏了。
葉星行看着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平時倒是獨來獨往，甚少有同齡玩伴。
這跟莫鋒記憶中那種紈絝子弟有所不同，不是應該身邊跟着幾個狗腿子出謀劃策各種挑事的。
莫鋒嘴裏叼着草根思索了一番，腦海翻飛搜索了很多想要了解的問題，思來想去，還是下定決心問了下身邊的葉星行。
“聽聞葉少拒絕了幾次一些宗門的邀約？”
葉星行聽到這一問，把玩着長槍的手停了下來，轉頭意味深長地看着莫鋒。
“你……到底是誰？”葉星行冷冷問道。
莫鋒聽到此話，心跳都停了一拍，怎麼，我應該知道葉星行拒絕宗門邀約的原因？腦海翻來覆去想着，的確沒有和葉星行有過什麼交集的記憶。
或者應該坦白，自己就不是這個世界的？只是坦白會有什麼風險嗎？不會有什麼切片研究吧。
葉星行看着莫鋒不停變幻的神色，也不着急，就靜靜的盯着看着。
而莫鋒權衡利弊分析了幾輪，終於下定決心：“我是莫鋒。”停頓了一下，看着葉星行冰冷的雙眼繼續說道，“不過，不是這個世界的莫鋒。”
葉星行聽到這個回答，沒有多少驚訝，眼裏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眼裏帶着一些落寞，而手上也悄悄握緊了長槍。
“那你是魔族還是妖族？附身在這個身體到底什麼目的？”
莫鋒很想桀桀桀地笑着，趁機扮演一番，只是看着旁邊的葉星行，雖然看似閑坐着，只是氣勢已然節節攀升。就怕笑着打鬧下一刻估計得魂歸故里了。
“我不是魔族也不是妖族，我不是這個大陸的……生物。我也不是有什麼目的，畢竟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到了這裏。”
此時莫鋒多少想發出一個人生的終極哲學問題，‘我是誰，我從何而來，我該去何處’。
葉星行聽到此處，眼裏終於露出了一點詫異，隨即思考了一下，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木頭雕刻的大概半個拳頭大小的物件，扔到莫鋒面前。
莫鋒看着滾落在自己面前的木頭玩意，震驚，喜悅，詫異，莫鋒臉上變幻着各種神色，緩緩伸出手撿起來端詳起來。
‘呵，呵呵，哈哈哈……’
莫鋒邊看邊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在看清這物件的一瞬間，彷彿就像在古畫裏畫上摩托車一樣違和。
葉星行看着笑中帶淚的莫鋒，好奇地問道：“這個是什麼東西？”
莫鋒收起笑意，抹了抹眼淚，舉起手中的木雕，眼神彷彿穿越了千萬里千萬年：“這個東西，叫鬧鐘。”
一個栩栩如生的打鈴鬧鐘。莫鋒仔細的摩挲着，指針，小鐵鎚，兩個蓋子，一應俱全。
“鬧鐘？”葉星行疑惑地問道，“幹什麼用的？樂器？”
“不，是記時辰用的。”
“嗯。”
兩人沉默了下來。只有風沙沙地吹動着。
半響，莫鋒終於忍不住，唉地嘆了口氣，“然後呢？”
葉星行茫然地抬頭，心中雖早有預料，但真正確定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隨後低頭盯着手中的長槍，低聲地問了句：“那，他呢？”
莫鋒想了想，心中有幾種猜想，不過還是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看着葉星行略帶落寞的神色，莫鋒繼續說道：“你跟他關係很好？”
葉星行想了想，搖了搖頭，思緒飄遠，又略帶遲疑地點了點頭。
隨即想到剛才莫鋒問的關於宗門的問題，然後問道：“我應該加入那些宗門么？”
莫鋒一聽啞然失笑，看着眼前的小胖子：“你這樣問，不是心中有了決斷了嗎？”
葉星行看着眼前的莫鋒，彷彿看到了以前那個憨憨的莫鋒說的‘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嗎’。兩個莫鋒的身形在葉星行的眼中彷彿此刻重疊在了一起。
莫鋒看着神情恍惚的葉星行也不知道此時他內心作何想法，只得搖晃着手中的木雕問道：“他怎麼刻出來的？”
葉星行回過神來，回憶了一下回道：“那時他說經常做些莫名其妙的夢，後面他經常拿着個木頭髮呆，就雕了這個東西出來。”葉星行看了一眼木雕，繼續說道，“那時候我也問過他，這個是什麼東西，他也說不真切，只是說，在夢裏，好像這個東西很重要。”
莫鋒捏着木雕，彷彿是自言自語：“嗯，這東西的確挺重要的。”
畢竟睡前和醒來看到聽到的都是它。
“這木雕，可以給我嗎？”莫鋒有點期待地問着。
葉星行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莫鋒滿意地躺下來，拿起木雕放在陽光下，內心五味雜陳，細細看着這個不該出現在此處的東西。
葉星行緩緩站起身，雙手拍了拍臉頰，收拾了一下心情。
對於此時的熟悉又陌生的莫鋒，他一時之間也沒什麼想到該怎麼處置，心裏想法是繼續觀望着，至少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莫鋒並不像個窮凶極惡之徒。
如果，他真是圖謀不軌有所異動，我一定讓他死在我的槍下。一定。
葉星行握緊手中的長槍輕輕摩挲着。
莫鋒望着眼前神情明暗不定的葉星行，也不知道此時他心中的想法。
不過他也清楚，腦海里的記憶的確缺失了一部分，對於跟葉星行有過什麼交集，經歷過什麼事，記憶中無論如何搜尋都搜尋不到。
莫鋒暗自回憶着，腦海里如同佈滿迷霧，他此時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沒回憶起來，缺失的記憶有多少。
他突然想到，連葉星行都察覺到自己的異常，這個世界的母親蓮姐，她有沒有發現？她作為和莫鋒朝夕相處的人，會不會從最開始就已經發現了？那時候端葯進來偷偷抹淚會不會就已經有所察覺了？
而平安藥房的易老頭，藥房的小英子呢？
莫鋒不清楚如若暴露自身來歷會有什麼風險，也不清楚自身為何來到此處，是意外還是人為，一頭霧水毫無頭緒。
但細細想來，這幾個月過的倒算平和，不如就這樣胡混着也好，至於自身問題還得見步行步，看看接下來有什麼線索。
莫鋒葉星行兩人各懷心思，空氣瀰漫著詭異的沉默，除了偶爾吹過的山風。
葉星行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莫鋒，轉身欲走，莫鋒想了想，還是出口說道：“葉少。”
葉星行停下腳步，心裏已然大概猜到莫鋒要說什麼了。
“希望葉少對我的身份暫時保密吧。”莫鋒語氣誠懇，略帶着點祈求。
葉星行點了點頭，隨後腳步輕點，倏地沒入密林之中。
如果我要說出他的身份，一早就已經說了。他果然不是他了。在密林中穿梭的葉星行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