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止是我，也是你的

蔣復禮靠在辦公椅上，雙腳交疊搭在桌子上。

八年前隨着周惢的消失，他的靈魂也跟着沉寂，年復一年終於變成一汪死水，掀不起什麼漣漪

那是一段藏在回憶最角落即使緘口不提，但從未蒙塵的夢

周惢升高一那年，蔣復禮的父親以賭博的罪名鋃鐺入獄。他跟着母親輾轉，回到縣城老家。小時因為父母工作的變動頻繁轉學，導致他18歲才讀高中。

他並不怎麼跟同學接觸，一來他年長兩歲青春期心理跨度大；二來長期的漂泊不免讓他懼怕任何情感連結

蔣復禮是徘徊在人群邊緣的那個

周惢不一樣，她是樂天派，十幾年來她對悲傷從來都不屑一顧。在不幸中尋找快樂算是她的特長

“周三心，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真心話”

“是不是慫了？不選大冒險看不起你啊”

“行行行，大哥大姐想怎麼冒”

教室後排往往是問題學生的烏托邦，男男女女圍坐一堆，無一例外的散發著濃烈的青春氣息。

周惢玩遊戲輸了，被朋友簇擁起鬨

“這樣這樣，把剛抓的蟲子放那個新來的高冷哥書里，我看他還蠻能裝的”典型的青春期惡趣味

一個皮膚偏黑，留着平頭的男生提議道

周圍人吩咐附議表示贊同

“任廣濤，你丫腦癱吧”

周惢忍不住咒罵

蔣復禮回到教室，那群人的談話他聽的一字不差

粗魯、低俗，是他對周惢的第一印象。

他不悅的皺眉，18歲，褪去青澀，初具成熟男人的模樣。冷臉皺眉的樣子讓人發怵

注意到來人，小團體紛紛低頭噤聲，互相傳遞眼色。只有任廣濤悻悻的起身走回座位，嘴裏嘀咕着

“怕個毛啊”

中午周惢放心回家，“打倒教導主任”q群叮咚叮咚的彈來消息

‘兄弟們我在醫院，下午不去學校了，跟傻缺面癱打了一架，要不是老子沒防備，看我不幹死他丫的’——風中一匹狼(任廣濤)

下面還配了張鼻青臉腫的照片。

‘哈哈哈哈濤哥也有今天？’——甜心雯(劉雯雯)

‘我去，這麼狂的嗎？濤子別怕，下次哥們帶人群毆他’——七絕殺(張昂)

.........

周惢上學前去了趟精品店，一盒費列羅用了她大半的零花。

對比任廣濤的慘狀，蔣復禮來到教室的時候周惢並沒有在顯眼處看到什麼傷。他還是老樣子，幾乎不能在他臉上捕捉到什麼大的表情

蔣復禮上課的時候總有種被盯着的感覺，狐疑的轉頭尋找，終於在左後方的靠窗位置捕捉到視線的來源。

周惢對上他的眼睛，挑了挑眉，表情有些滑稽。只看一眼，就低頭假裝寫起了作業。

放學收拾的時候，蔣復禮在桌洞裏看到了一盒巧克力，壓着一張便簽紙，旁邊還有一個透明盒子，蔣復禮眯起眼，在確認裏面裝的是一隻蟲子之後，着實有些無語凝噎。

拿起方正的便簽紙

‘小蔣同學你好，我們並沒有什麼惡意，如果任廣濤真的冒犯到你，那他也受到懲罰了，你宰相肚裏能撐船，希望誤會就此翻篇。還有，不出意外的話它應該可以長成一隻漂亮的蝴蝶’

目光停留在開頭四個字上。他並不是一個口腹之慾強的人，尤其不愛甜食。

或許是想到了那對貓兒似的皎潔的眸子又或許是什麼別的，蔣復禮拆開細緻的包裝，剝了一顆

濃郁的巧克力充斥口腔

甜，單一的霸佔味蕾。

鬼使神差的看向窗下空蕩蕩的位置，興許是五點半的夕陽正好灑在那張書堆砌老高的桌子上，太顯眼了吧。他這樣想着

後來蟲子結了繭，並沒能變成蝴蝶，而是一隻長着毫無光澤的，褐色翅膀的小飛蛾

蛾子要飛，他留不住

“鐺鐺”的敲門聲拉回思緒

“進”

蔣復禮收回腿坐正身子。

“什麼事”

“蔣哥，看你臉色不好，遇到什麼事了嗎？”

成馨然試探着開口

“城南那塊地皮沒談攏”

“這樣啊，工作再忙也得吃飯啊”

“沒別的事兒了吧，我還有個視頻會議”

“嗯...那個源源說你今天見到熟人了啊？”

成馨然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止是我，也是你的。周惢，忘不了吧”

蔣復禮的眼神彷彿要把她看穿，精心保養皮囊下的窘迫無所遁形

面對男人直白的答案，成馨然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想來試探一下蔣復禮的態度，沒成想他能如此坦然。

不過也是，他向來都是百無禁忌的。自己不正是為這樣的他而着迷嗎？

西裝或許是對世俗極具欺騙性的偽裝，荒野里肆意飛騁的牧馬人才是他靈魂的載體

一顆煙燃盡，又續上一顆。

兩人都沉默着，蔣復禮只顧吞雲吐霧。

成馨然轉身，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

“煙還是少抽些的好”

蔣復禮沒有動作，直到人走出門，又重新倚下閉目養神。

成馨然下樓梯都是恍惚的，心中警鐘大作，危機感使她彷彿如芒在背。

成馨然打開對話框，輸了幾行字，刪刪改改，按下發送鍵。等待回復的那十分鐘，始終坐立不安。直到對面彈來消息，才覺得鬆了口氣

‘蔣哥，源源最近纏我纏的緊，我之前答應他這次回來住幾天，好好陪陪他’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