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沈幼楚的童年

涼山和很多西南地區鄉村一樣，森林茂密，山路十八彎。

過去的家鄉貧窮落後，整個縣城沒有一條像樣的街道，泥土路凹凸不平，一遇到下雨天，更是泥濘不堪，若是大風做起，便會塵土飛揚。

小縣城裏的建築工人揮起那被生活擦拭雪亮的鐵鎬，敲打出無數意象，組合成長長的詩句融入鋼筋混凝土的城。

在幼兒園裏，走過了長長的走道，快要到班主任的辦公室了，姨娘就拉着小女兒的手，正要去敲辦公室的門，就聽到了裏面傳來的聲音。

“不用請家長，在我家，這種事情，我還是做得了主的。”

“趙青禾同學，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應該明白在課堂上這樣對老師，會影響她的威信。”

然後就聽到那個脆脆的小男孩子聲音，嚴肅極了，“那她也是一個專業的老師，她也應該明白在課堂用一個小孩子口吃問題作為笑料，並不是什麼幽默的事情，這裏面造成的嚴重後果，作為一個更加專業的老師，我相信李老師你不會不明白，我只是指出了她的問題而已。”

姨娘覺得這個對話很有意思，就再等了一下。

“謝老師不是那個意思，她本意是好的，可能方法有點欠妥，算了，我再跟她談談，你先回教室。”

而這個時候，門打開了，一個穿着小西裝打着領帶的小男孩，走路帶風的小男孩走了出來，看到外面有人，本能地抬頭看了一眼。

姨娘這才看清楚他的長相，長得可真好看！

小沈幼楚怯怯地躲在了姨娘的身後。

等到小男孩離開了以後，姨娘笑着對小女兒說道，“那個小朋友好厲害對不對？”

小女兒低下頭，捏着小拳頭，似乎在猶豫糾結什麼，並沒有回應她的話。

姨娘也不因為得不到回應而氣餒，而是牽着小女兒走進了辦公室。

班主任看到姨娘，站了起來，笑着說道，“花姐，我正在想你什麼時候過來。”

班主任是姨娘初中同學，三年最好的朋友，畢業了以後也一直保持着聯繫，聽說姨娘有了女兒，該讀一年級了，這不是巧了，她就是一年級，就合計着讓她送過來，她正好也能照顧一些。

“這就是幼楚吧，真可愛。”班主任走了過來，小沈幼楚挪到了姨娘身後。

班主任看她的反應，想起了之前花姐就說過的話，也不強求，對姨娘說道，“一會兒要上課了，我們帶她去教室。”

姨娘點了點頭，然後帶着沈幼楚去了教室。

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姨娘蹲了下來，“幼楚別怕，跟其他小朋友好好相處，書包里有肉脯，分給其他小朋友一起吃好不好？姨娘下午就來接你了。”

她眼角還有點紅，雖然幼楚讀的是一年級，但是這是她第一次送孩子。

小幼楚手緊緊地捏着，想要伸出來，但是又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進了教室。

慢慢地走了過去，坐在了老師安排的位置上。

坐下來以後，她又看向了教室門口，姨娘正看着她，那雙桃花眼更紅了。

她收回了目光，有點焦躁，鬆開了手，露出了手心裏的一顆糖。

今天早上開始，姨娘就有點不高興，不高興可以吃顆糖，她以前每次難受的時候，都會偷偷地吃顆糖……

但是一直到學校，她都沒有勇氣給姨娘，小幼楚皺了皺眉頭，覺得自己很沒用。

趙青禾看着身邊的小姑娘，

跟班上所有的小崽子都不一樣，這個小姑娘特別安靜沉穩，一看就是干大事的。

趙青禾覺得這個小朋友還不錯，可以招募到自己的團隊。

於是，百伶百俐的趙青禾伸出手，面帶笑容，主動開口說道，“小朋友你好，我叫趙青禾，以後我就是你的同桌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幼楚愣了一下，小聲說道，“沈幼楚……”

喵喵？趙青禾有點奇怪，自己問她名字，她幹嘛學貓叫？

聲音奶奶的，還怪萌的。

而這個時候上課鈴響了起來，姨娘站在外面，看着小女兒跟同桌好像還說了話，到底還是得到了一些慰藉，看來她跟同齡人還是有共同話題的，一直等在這裏也不好，姨娘只能離開了。

小幼楚看着姨娘離開了，有點失落地把那顆糖收了起來。

小幼楚沒有讀過幼兒園，雖然姨娘在家裏教了很多，但是她還是有點害怕，所以她拿着新書，一筆一劃地記筆記。

趙青禾看了看這個班還沒有從幼兒園的放鬆狀態走出來鬧騰騰的小崽子們，又看向旁邊正埋頭乖巧寫字的同桌，眼裏充滿了讚賞。

好苗子，好好培養一下，肯定是可靠的人才。

生意夥伴，要從娃娃抓起！

於是趙青禾好好觀察了這個新的同桌，然而新同桌一直到下午放學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小腦袋像是長在了書上一樣。

趙青禾滿意地點了點頭，愛讀書的人運氣都不太太差。

不過，也有不怎麼滿意的地方，就是動作有點慢，做什麼都慢吞吞的，跟個小蝸牛似的。

小蝸牛做事情很慢，但是卻井井有條，學校凳子是統一的，不高不矮，但是小蝸牛比同齡人矮一截，所以她坐在凳子上的時候，做作業有點吃力。

但是她繃著小臉，慢吞吞地把凳子墊了一下，然後再坐了上去。

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其他小同學都在跟同伴玩耍，不停地有小朋友過來叫趙青禾出去玩，趙青禾都拒絕了。

他在這一群小蘿蔔頭中人氣非常高。

小幼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偷偷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同學，是姨娘誇他厲害的同學。

她有點想跟他說話，她把手放進了書包里，摸到了姨娘給她放的肉脯，是姨娘做的，很好吃很好吃。

姨娘說把吃的給其他同學，就可以交到朋友了。

小幼楚摸了摸肉脯，捏在手裏，想要給旁邊的同學。

但是……但是……她不敢開口。

很快上課鈴聲就響了起來，小幼楚看了看手心裏的肉脯，有點沮喪地放回了書包里。

這節課原本是語文課，但是因為語文老師謝老師被趙青禾氣哭了，這節課她沒來上課，就是班主任李老師過來守課。

李老師看了看坐在第一排的兩個小蘿蔔頭，尤其是沈幼楚，見她乖乖地寫作業，心裏鬆了一口氣。

向來聰慧早熟很照顧小孩子的趙青禾肯定是不會欺負她的。

中午吃飯是生活老師給大家打飯菜，然後還會發水果，今天是發的小橘子，小幼楚吃飯斯文極了，把餐盤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的，然後又剝開了小橘子，開始吃小橘子，

趙青禾在旁邊老是忍不住看這個小同桌，看着她小腮幫子鼓鼓的，特別像小動物。

吃了飯以後，是孩子們的午睡時間。

趙青禾睡醒的時候，小同桌還沒有睡醒，她側趴着的，小同桌今天也沒有穿校服，她穿着白色的長袖衫，袖口是荷葉邊設計，把小手都包了一大半，因為睡覺的緣故，袖口拉上去了一點，這個時候，趙青禾才看到她的手背手腕上，有很多疤痕，舊的，還有一些是剛落痂，露出了裏面紅色的肉……

趙青禾以為自己看錯了，輕輕地拉了拉小同桌的袖子，然後就看到了更多的疤痕，這些疤痕一點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小同桌還是趴着繼續睡覺，安靜地睡着，小小的一團，特別脆弱。

趙青禾心裏充滿了憤怒，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然後站到了板凳上，緊接着就從桌子上翻了出去。

一出教室，就飛快地跑了起來，奔向了班主任辦公室。

此時李老師正在睡午覺，然後就被搖醒了，“李老師！”

李老師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趙青禾。

“怎麼了，趙青禾同學，怎麼沒在睡覺？”

趙青禾表情非常嚴肅，“李老師，你對我同桌的家裏了解多少？”

李老師皺了皺眉頭，“怎麼了？”

“我懷疑她們家裏虐待她。”趙青禾表情更加嚴肅了，彷彿是看到了階級敵人，“她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傷疤。”

李老師頭疼，是這個事情，又考慮到趙青禾的性格，決定把事情告訴他，“趙青禾，我知道你聰明，這個事情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其他人。”

“沈幼楚以前被父母虐待過，很嚴重，後面父母出了事去世了，她又在重症監護室里，後面她姨娘知道了以後，天天去照看她，後面好了起來，兩夫妻正好也沒有孩子，就收養了她，這個事情，不要說出去，知道嗎？”

趙青禾愣住了，然後點了點頭。

他回去的時候，小同桌已經睡醒了，趙青禾看向她，目光帶着憐憫，經歷過苦難的孩子，以後會越來越好。

一年級的孩子們年紀小，所以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李老師就回來了，“孩子們，別著急，你們的家長們很快就來接了。”

以前一直都是說爸爸媽媽，但是她跟沈幼楚姨娘是好朋友，前段時間她去外地學習了，沒能去看望小幼楚，但是小幼楚的情況她都知道，自然就刻意迴避了這兩個詞語。

要回家了，小幼楚想起了姨娘說的話，又摸了摸書包里的肉脯，一塊都沒有送出去。

她有點着急，一塊都沒有送出去，一個朋友都沒有……

回去以後，姨娘會不會覺得她不乖，不聽話……

她越想越覺得着急，捏着肉脯，小手緊緊的，一定要送出去啊。

而這個時候，就聽到生活老師叫，“小幼楚，你家長來了，快出來吧。”

五點放學，姨娘跟姨夫四點半就到學校了，姨娘跟李老師簡單地交流了一下，得知小幼楚在學校一切順利，這才鬆了一口氣。

小幼楚只能把肉脯放進書包里，然後慢吞吞地背着小書包，走出了教室。

出來的時候，就被姨娘抱住了。

小幼楚嚇得後退了一步。

姨夫拉住了姨娘，“你別太激動了，嚇着孩子了。”

姨娘也反應過來了，放開了小幼楚，然後牽着她的小手，“幼楚今天在學校怎麼樣？”

問了問了……小幼楚捏緊了手，眼圈紅了起來，她太沒用了，沒有交到朋友，也沒有把零食送出去。

小幼楚沒有說話，姨娘也不着急，溫溫柔柔地繼續說道，“今天姨娘去工作了，工作的時候特別想我們幼楚。”

旁邊的姨夫稍微站得遠一點。

正好這個時候，旁邊也都是家長牽着自家小孩子出來，一年級的孩子嘰嘰喳喳的，跟個小麻雀似的。

“今天我們班新來了一個同學。”

“今天趙青禾把謝老師罵哭了……”

“不過趙青禾說得對，謝老師不應該取笑我們小孩子，我們是小孩子呢，我們也有自尊心，爸以後你再取笑我缺牙巴，我就叫趙青禾來罵哭你……”

小幼楚低下頭，聽着別人家的孩子說話，她更加沮喪了。

姨娘一路走一路說，說自己今天中午吃了什麼，最後說道，“今天還遇到了一個初中同學，跟她聊天去了，結果我們有一個同事派發的石榴我都沒有分到。要不然可以給我的小幼楚帶回來。”

零零碎碎的，什麼事情都說了一遍，就跟旁邊那些小孩子一樣。

到了學校門口，姨娘跟幼楚站在這裏等姨夫去騎三輪車過來。

這個時候，趙青禾正好跟趙爸爸一起走了出來。

趙爸爸還在教育趙青禾，“小趙同學，老師就算是有錯，你也不應該當著這麼多同學說出來，知不知道？”

趙青禾原本正準備反駁，然後就看到了安安靜靜地站在校門口的小蝸牛，她牽着旁邊的大人的手。

這來來往往的家長和孩子，也就只有小同桌和他，是大人不停地嘚啵嘚啵嘚，他們在旁邊聽着。

趙青禾看到那個家長溫柔的動作，鬆了一口氣，這個姨娘應該還是不錯的。

姨夫過來以後，姨娘牽着小幼楚上了車，到了車上，小幼楚抱緊了書包，坐在了兒童安全座椅上。

姨娘想幫她拿書包，小幼楚捏着書包，“我……我自己拿。”

姨娘特別高興，“小幼楚真乖。”

回家以後，慢吞吞的小幼楚突然就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姨娘家的地全部是磚頭鋪成的，但是在正對着屋檐的下方的磚上會看到每塊磚上都有着深度各不相同的水洞。

但是她的房間是被姨娘精心佈置過的，像落難的公主房，粉粉的，小幼楚把肉脯拿了出來，放在了床下面，然後再把書包合上。

接着把書包拿了出來，放在了書房裏。

“幼楚，晚飯想吃什麼？”姨娘繫着圍裙，問道。

小幼楚心裏藏着事情，怯怯地輕聲說道，“我都可以。”

“那姨娘晚飯煮一個玉米飯，然後炒個菜心，葷菜做個四喜丸子，湯就煮個皮蛋黃瓜湯怎麼樣？”姨娘說得眉飛色舞。

小幼楚仰着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看她笑着說話的樣子，她心裏想，姨娘……真好看。